第36章 助力
凝月用過早飯出了一身汗, 粘膩膩地難受, 一面打著團扇一面便帶著丫鬟打算去園子裡乘凉。
「這才不到五月就熱成這個樣子,」凝月心煩氣躁地將扇子扇得飛快,「連早飯都用不好,今年最熱的時候還不知道要怎麽過呢!」
正抱怨著, 只見一個小丫鬟匆匆走了過來, 還一面走一面回頭看, 也不知那心思在哪裡,竟然沒看見凝月, 都走到跟前了還沒停住的意思。
「站住!」凝月向那小丫鬟喝道。
小丫鬟正回著頭, 突然聽見有人呵斥才驚慌失措地回過來, 幷猛地停住了脚步。
凝月上上下下地打量了那小丫鬟幾眼, 疑惑地說道:「你好像是母親房裡的丫頭,鬼鬼祟祟的做什麽呢?」
那丫鬟低著頭,吞吞吐吐:「沒,沒做什麽?」
凝月伸長脖子往那丫鬟身後的遠方看了一眼,幷未看見什麽,便又盯著小丫鬟追問:「那你方才不住地回頭在看什麽?」
小丫鬟更慌,隻不住地搖頭:「沒……沒什麽?」
凝月見她一問三搖頭,便換了個問題:「你叫什麽?」
小丫鬟猶豫了一下,凝月身邊的谷雨搶先道:「這是夫人房裡的春分,就是上次被大姑娘罰的那個。」
凝月想起傳聞中的那件事,不由笑出聲來:「原來你就是那個扔東西扔了一百次的丫頭?」
春分臉上一紅,低著頭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心裡恨凝洛恨得要死,却又毫無辦法。她只是個命賤的丫鬟,那可是家裡的主子。
凝月笑得够了,便又扇著扇子向春分嘲諷道:「怎麽?看你一副心虛的樣子,這是又去挨罰了?」
那春分本就因爲凝月提起挨罰的事而再度升起對凝洛的恨意,如今被凝月嘲笑了一通倒生出了歹毒的心思來。
她一咬牙抬起頭來:「二姑娘,我方才看見了了不得的事,還望二姑娘救我!」
說著,她竟「撲通」一聲跪在凝月面前。
凝月被這突如其來的一跪嚇了一跳,不由地向後退了一步拍著心口怒道:「你這是做什麽?」
「求二姑娘做主!」春分一頭磕在地上。
凝月見她這個架勢,本不想管,可聯想到方才那丫頭說什麽「看見了了不得的事」,便又忍不住好奇起來。
「行了,」凝月制止住春分磕頭如搗蒜的動作,「你起來說話。」
春分跪直了身子,眼中含泪:「姑娘不答應爲奴婢做主,奴婢不敢起來!」
爲了將戲演得真些,她可是豁出去了,額頭不知磕破沒有,疼得她只想掉眼泪。
「我一個姑娘家,能爲你做什麽主啊?」凝月也是不肯輕易鬆口,「你總得告訴我是什麽事我才能知道我做不做得了主啊!」
春分眼泪汪汪地看向凝月:「是……」
凝月見她停住不由著急:「是什麽?」
春分垂下眼簾,雙手在身前絞著,似乎很害怕的樣子:「是大姑娘的事。」
凝月眼神一亮:「大姑娘的什麽事?」
春分聞言向後縮了一下身子:「我不敢說……」
凝月聞言停住搖扇子的手,叉腰道:「你站起來儘管說,便是我不能爲你做主也會請母親爲你做主的!」
她想像不出來,凝洛到底有什麽了不得的事,希望這個丫頭別讓她失望。
春分低著頭暗暗一笑,才又帶著膽怯的表情慢慢站起身來。
凝月帶著春分走到園子裡的凉亭中,又讓谷雨看著周圍的情况,才坐下來問道:「說吧,你看見了什麽?」
「我……我……」
春分故意吞吞吐吐,然後才下定决心似的說道:「我看見大姑娘和少爺的先生在一起。」
凝月不由坐直了身子:「當真?你看見他們在做什麽?」
「我……」春分下意識地看了一眼四周,看起來像是謹慎行事只有她自己知道是因爲心虛,「他們倒沒做什麽,只是奴婢聽到了他們的談話。」
她到底不敢說的太離譜,唯有將二人的談話內容加工一番了。
「哦,」凝月都沒發現自己心底有些失望,「他們說什麽了?」
「我也沒聽太真切……」春分在心中掂量著話怎麽說,怎麽給自己留後路,「好像說什麽『無以爲報』的。」
凝月皺眉,就聽到這麽一個詞?這根本沒法給凝洛一個難堪嘛!
「還有!」春分看出凝月的不滿意,突然又想起了什麽,「我還聽見那先生對大姑娘說,說什麽晚上煩躁,然後大姑娘還讓先生仔細身子!」
凝月看向春分,眼神裡盡是狡黠:「你說的這些……哪裡需要我爲你做主了?」
春分一楞,眼見話說的太含糊是不能過了凝月這一關,便一狠心道:「我還看見那先生送給大姑娘什麽東西,二人公然**不說,還私相授受,若他們知道這一切被我看了去,但凡是個要臉的,豈不是要打殺了我好保全他們的名聲?」
凝月滿意地點點頭,既然這丫頭把話挑明瞭這事就好辦了:「你放心,他們做這種見不得人的事在先,你是爲了我們林家的名聲才告訴了我,我一定會護你周全!」
春分看著凝洛鄭重地點點頭:「奴婢可全指望二姑娘了!」
凝月一定會將這事告訴杜氏,杜氏再怎麽做她就管不著了,她是個下人,拿凝洛沒辦法,可這家裡又不是只有凝洛這一個主子!
看著凝月匆匆帶著丫鬟去了慈心院,春分不由嘴角上揚心中舒暢起來。
凝月到了杜氏那裡,少不得又將那丫鬟的話添油加醋地跟杜氏學了一遍,杜氏不疑有他,一聽之下就認定了那是事實,還裝作驚訝的樣子感嘆:「竟有這種事?」
不等凝月說什麽,杜氏又接連說出自己的猜測:「我說她一個深居簡出的姑娘家,怎麽就知道外面的一個窮秀才,想來是早就暗中有來往,如今想辦法弄家裡來,說不定都已暗通了款曲!」
凝月幸灾樂禍:「那就讓她嫁給那個窮秀才好了!」
杜氏雖然也覺樂見其成,可到底比凝月想的多些:「她怎麽樣咱們不管,要管也是你父親去管,她那名聲我也不在乎,就怕帶累了你。」
「她是她,我是我!」凝月不以爲然,「她一個沒娘教的還能帶壞我的名聲?」
杜氏想了一下,點頭道:「也對,那我也不用顧慮那麽多了,她的名聲受損也許對你是好事,至少那些好人家她是別想指望了。」
回到芙蕖院,凝洛想起園子裡那個一閃而過的身影,默了片刻,低下頭。
她又翻了翻沈占康送她的書,是一本詩詞集,不但那些有名的詩人有收錄,就連一些名不見經傳但詩詞優美的詩人也有收錄,凝洛隨手一翻便翻到了兩首她不曾讀過的。
「白露,」凝洛低頭看著詩集喚道,「將咱們的雀舌包上一些去送給先生,就說我謝謝他的贈書。」
白露聽了却忍不住抱怨:「他這書未必有咱們的茶葉值錢吧?」
凝洛聞聲一笑,抬起頭來,見白露雖口中抱怨可到底找了紙張來包茶葉,便向她道:「你懂什麽,在文人眼中,世間萬物皆可以銀子衡量,唯有這書才是無價的。」
白露已包好了茶葉,聽凝洛這麽說忍不住笑道:「照這麽說,先生送了這麽重的禮給姑娘,姑娘隻回一點子茶葉,豈不是失禮了?」
凝洛却看著她道:「我何其有幸有你這麽一個無理也能攪三分的丫頭!」
白露頓覺失言,忙向凝洛認錯:「奴婢錯了,請姑娘責罰!」
「罷了。」凝洛早已瞭解了白露的性子,自然不會與她計較,「快快將茶葉送過去,晚了先生就去課室了!」
看白露領命出去,凝洛才將手中的書放下,確實是本難得的好書,又想到這是沈占康珍藏了許久的,總不好在她手中翻爛,便向小滿道:「去找幾張紙,將這本書的前後封包一下!」
待到小滿將書包好,凝洛便坐於窗前研讀起來,不一會兒白露也回來了,說先生收了茶向凝洛道謝。
凝洛只點了點頭,便又將心思投到書上了。
白露和小滿二人則爲凝洛準備了茶水點心放在凝洛觸手可及的地方,然後二人便輕手輕脚地收拾起房間來。
直讀了一個時辰,凝洛才將那本書讀完,站起身活動了一下身子,看著窗外道:「詩境何人到,禪心又過詩。」
不想外面竟傳來一個聲音:「你的丫鬟們怕是不能懂你吟的詩吧?」
凝洛看著出現在窗外的凝月:「什麽時候學得這身蹲墻角的本事?」
凝月聽她有嘲諷之意,忍不住解釋道:「我過來找你說話,看你窗子開著才想先看看你在不在屋裡。」
凝洛知道她無事不登三寶殿,便敷衍一笑:「那你我二人就這麽隔著窗子說說話?」
凝月却沒動:「我知道你不歡迎我,可你我之間又沒什麽深仇大恨,姐妹之間說說話總不過分吧?」
凝洛一聽:「姐妹?妹妹何時把我當姐妹來看了?」
凝月被她這一說,面上狼狽,不過還是道:「算了,你出來吧,你這廊下還有點風,我們便坐在這裡說話。」
凝洛看她今日這般,知道她必是有所謀劃,當下乾脆順手推舟應了,想著看看她到底有什麽計策。
好在凝月也沒聽見,椅子剛放好便一屁股坐下去:「有梅子沒有,不想喝這熱茶水。」
「你到我這兒來就是爲了吃梅子的?」凝洛嘲諷地反問。
凝又被她這麽一激,心裡原本的打算便落空了,乾脆一股腦地將自己的想法和盤托出:「我看那個沈先生很是不錯,與姐姐郎才女貌,倒是天作之合!」
凝洛見她這麽說,擰眉,盯著她看:「妹妹,你年紀輕輕地就給人保媒拉纖,母親知道嗎?」
凝月一下噎得臉都紅了,冰人從來都是下九流的上不得檯面的,凝洛一句話把她說成了冰人,她一時就有些惱。
凝洛笑了笑,又道:「若是妹妹想做這個,早早地禀了父親母親,早點嫁人,入了冰人道才是好。」
凝月恨得眼睛都紅了:「你說話怎麽這麽難聽?我真沒見過哪個姐姐像你這樣!」
凝洛:「我也是沒見過哪個妹妹像你這樣,眼巴巴地說這些婦人家才會說的話,我是你姐姐,自然知道你的清白,若是不知道的,怕不是因爲妹妹早已經做了什麽不好的事了。」
這句話堵得凝月心裡那叫一個憋屈,楞了半晌,差點一口氣沒過來,憤而甩袖子走了。
看著凝月的背影,凝洛冷笑一聲,心中斷定早上偷聽她與沈占康談話的丫鬟應該是跟凝月說了些什麽,就凝月這副熱心腸的勁頭,不知道的還以爲她真是替凝洛這個姐姐著想。
可惜,凝月不知道沈占康幷非池中之物,日後也是有一番造化的,不然她怎麽肯心甘情願地前來鼓動凝洛,怕不是自己早早地撲上去了。
只是如今,凝洛先說動了沈占康過來當先生,沈占康對她心存感激,她就已經占了先機。等到它日人家飛黃騰達時,自然記得這份恩情。
重活一世,她力量單薄,總是要想辦法爲自己準備一些助力。
而凝月走出凝洛的院子,不免笑起來。她本來就是過來試探凝洛,見凝洛一直冷冷地對她,便覺凝洛心中必定有鬼,她倒是真心想讓凝洛嫁給那個窮秀才,一想到凝洛出了林家便要去過窮困潦倒的日子,她就開心得想笑出聲來。
她當然不知道的是,這個窮秀才以後會是如何飛黃騰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