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姑娘, 這是你的物事
陸宸已經數日未曾見過這位林姑娘了。
自從那日他得了林姑娘的釵子,便藏在懷中, 每每想起來時,便忍不住把玩一番。
明知道這是姑娘家的私密之物,自己一個外男得了, 這樣把玩是對人家姑娘的唐突,但就是忍不住,想看看這釵子。
每看一次, 便想起那林姑娘的身姿, 曼妙嬌軟,看得他呼吸艱難, 身體仿佛燃了火一般。
他也想還給她的, 只是苦於沒有機緣。
若是貿然讓人送過去, 只怕她心生驚惶提防, 反而不妙。
好不容易知道自家宴席上要請林家,他便趁機囑咐了底下人,做了手脚,命人將她也請了來。
他早就等在這裡看了, 等著能碰上她。
却不曾想, 竟然看到了讓他意想不到的一幕。
一家子的姐妹有爭執,他倒是能明白,况且她們幷不是親生的姐妹,是同父异母的,她又在繼母手底下過活, 想必日子幷不好,才至於姐妹間生了這樣的仇怨。
這麽想明白後,他看著林凝洛,倒是眸中泛起一絲憐惜。
她這樣的姑娘,被妹妹陷害,奮力反而去推妹妹,想必是被逼急了。
然而凝洛却幷不知道他心中所想。
她覺得自己一回頭就看到了他,看他站在那裡。
他背後是一棵筆直的楊樹,新綠的葉子紛紛舒展著,在微風中反射著些許太陽的光芒。
樹下的陸宸負手而立,也許是長久習武的緣故,那站姿也比尋常人要更挺拔一些,和那棵楊樹幷立在那裡,倒也能成一景。
他眸中泛起的好像是……同情?
他好像知道了方才發生的事情,也好像看見了她方才所有的作爲。
凝洛面上便有些窘迫。
她不知道到底怎麽了,爲什麽她兩次的狼狽都恰好被他看到?
他還不知道心裡怎麽笑話自己?
抿抿唇,她低下頭,稍對他見了禮,便轉身要離開。
陸宸見凝洛要走,忙道:「姑娘留步。」
聲音沙啞性感,帶著男子特有的低沉雄渾之感。
凝洛心尖一顫,咬唇,不動了。
陸宸快步走到她面前,之後遞上來一物:「姑娘,這個給你吧。」
凝洛低頭看過去,待到看清看到他拿出的東西却是一驚。
「這是件老物什,就這麽當掉,可惜了。」陸宸拿著凝洛當掉的那支釵遞向凝洛。
凝洛看向那支在她手中只待了一日的釵子,又想起當鋪外遇見陸宸,越發窘迫。
她沒想到他竟然給自己贖回來,還要還給自己。
陸宸見她不接,便又追了一句:「姑娘家的東西,不該流落在外的。」
聲音體貼,透著暖意。
凝洛只覺雙耳發熱,眼裡也慢慢地泛起濕潤。
或許是因爲上輩子這輩子從來沒有人對自己這麽好過,以至於她竟然有些感動了。
她深吸口氣,接過來那釵子,低著頭,想想,要和他說什麽的,但是又說不出。
最後只能低聲道:「謝謝陸爺,來日小女子若是有了銀子,定會還給陸爺的。」
陸宸垂眸看著小姑娘輕輕顫動的睫毛,那睫毛泛著潮氣,像極了晨間的露珠,隨著那睫毛的顫動,露珠瑩潤。
看得人心憐又心疼。
他甚至想著,這樣的小姑娘,如此纖弱柔媚,應該是被捧在手心裡疼著,怎麽會遇到那樣的繼母,竟然被逼著去當鋪當東西?
尋常姑娘,諸如陸寧,那是連當鋪做什麽的都不知道。
當下他輕笑一聲,却是不在意地道:「區區一點銀子,姑娘若是和我客氣,倒是小看了我,不要再提就是。」
說著,又道:「修園子的時候只顧看起來參差錯落,修好了却讓人容易迷路。不過順著湖邊總能走出去,或者從假山這邊走,也可以繞出園子。」
凝洛聽他這麽說,知道他這是給自己指路,待要謝他時,却見他已經邁步離開了。
當下目送著他的背影,倒是看了好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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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說凝月在那裡兀自掙扎了許久,終於有一個負責修剪園子花草的丫頭路過湖邊,正看到凝月手脚幷用的爬上岸來,那丫頭一驚,本想喊人幫忙,却被凝月制止了。
「你帶我去換身衣裙就好。」凝月攥了一把衣角,却又看著兩手的污水嫌弃不已。
「我哪有衣裙能給姑娘您換啊!姑娘還是稍等片刻,我去找個能管事的人來吧!」
凝月再想攔却終於沒有說出口,一個低等的丫鬟,確實拿不到什麽像樣的衣裙,待會兒她總不能穿著陸家下人的衣服出現在大家面前。
最後到底是傳到了陸寧那裡,陸寧派了身邊的大丫鬟帶著凝月去換了衣裙,凝月這才能擺脫掉被湖水浸透的髒衣。
凝月很心疼她的新衣,那可是她千挑萬選買來的,杜氏不但把自己的那份銀子給了她,還偷偷又拿私房錢貼了不少。
方才在陸老太太房裡,她私下打量了滿屋的姑娘們,她的衣裙即便不能說是出類拔萃,也是毫不遜色的。若是沒有什麽對詩詞那一出,這身衣裙絕對給她長了不少臉。
都怪該死的凝洛!凝月恨恨地想,也不知是走了什麽運,竟然入了陸家老太太的眼,還把之前與她交好的陸寧搶了過去。
偏偏她落水的事還不能跟人說出實情,也唯有吃了這啞巴虧。
當下心裡氣恨,隻把凝洛駡了一百零八遍,却無濟於事。
回到杜氏身邊,杜氏顯然也聽說了她落水換衣裙的事,便問凝月怎麽落入了湖中。
凝月想到凝洛之前的話,又礙於外人在場,只得承認是自己不小心摔了進去。
杜氏立即就生出一肚子埋怨來,却不好當著外人發作,只得伸出手指向凝月額上戳了一下恨道:「你都多大的人了還這麽不小心!」
凝月從杜氏那一指頭的力度便能明白杜氏窩了一肚子火,却也只能咬牙忍了。
誰知杜氏還不解氣,又低聲向凝月埋怨:「那麽多的姑娘,人人都好好的,偏生你掉下去!難道就不知道離那種地方遠一點?好好的衣裳穿出來讓你出風頭呢,你倒好,跳湖裡去糟踐了!」
凝月聽得咬牙切齒,又不好反駁,也氣杜氏毫不擔心她溺水沒有受凉沒有,更氣掉下湖的不是凝洛。
她明明是想凝洛出醜的,就這麽忍心吞聲的可真不甘心!
宴席上,凝月食不知味地盯著凝洛,又見陸寧熱情地爲凝洛介紹菜色,一雙眼恨不能噴出火來將凝洛臉上燒出兩個洞來才好。
凝月只覺衆人看向自己的目光都帶著取笑的意味,她穿著陸寧的衣裙,雖然是半新的,可那料子樣式都不過時。
可到底不是自己的,她與陸寧的氣質又完全不同,穿起來總覺得怪怪的。
去別人家做客接過落水換衣裙,這件事肯定會被當做談資在這些貴夫人和姑娘間流傳許久。
想到這裡,凝月又暗暗瞪了凝洛一眼,凝洛却正笑著跟陸寧說些什麽沒有看到她的眼神,一時倒讓她更氣起來。
陸寧一向是個活潑愛玩的,難得今日都高興,便在席後迫不及待地向她那群姐妹們招呼:「方才守著長輩們咱們吃酒也不能盡興,不若去院中玩射壺,誰若輸了便罰酒如何?」
「我看就你一個人不盡興吧?」一位著水紅衣裙的姑娘向陸寧打趣道,「想來是方才的兩杯桂花釀將你肚裡的酒蟲給勾出來了,過會兒別人若是輸了便罰酒,你輸了我們便要罰你喝水,偏不讓你如願!」
陸寧顯然與那位姑娘十分熟稔,伸手便作勢要去抓她:「就你事多,看我待會子贏你幾局,非把你灌醉不可!」
那姑娘躲開陸寧的手:「都看看,陸家姑娘要咬人了!」
一時惹得大家都嘻嘻哈哈笑起來。
凝月在一旁看得羡慕不已,她也想和陸寧這樣熟絡。之前她以爲能和陸寧相互送個小禮物,彼此聊些京中流行的衣物妝面已是十分要好了,不想真正的要好是這樣的。
在院中擺好了投壺,又有人給各位姑娘分發了箭矢。凝洛打量著手中的箭矢,却見與往日常見的不同。
竹制而成,却比常見的要小巧一些,想來是特意制給姑娘們玩的,又見那箭身上雕刻了花紋,更是細微之處見精巧。
「凝洛!」凝洛正看著手中的幾支箭矢出神,便聽陸寧喚她,「這邊來!」
凝洛見她身旁空出一個位置便微笑著走了過去:「陸姑娘一看就是很會投的!」
「在玩兒什麽?」一個略帶慵懶的聲音傳來,嬉笑的衆人不由齊齊看過去。
凝洛却身子一僵,這個聲音太過熟悉,她不用去看也知道是誰。
那是陸宣,陸宣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