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過去的楚小空

　　楚家是一個修仙大族，從來都是。即使是幾千年前曾被譽爲藍托位面的第一大家族遭受重創後，也一直在四大家族名列之中。

　　大家族的競爭通常都十分殘酷，楚家也不例外。

　　上代楚家當家楚洛天生性風流，荒誕好色，所幸其子不多，楚空便是其中之一。雖然他與生俱來的二系靈根中還包括了變异的風系靈力，但由於他娘親早逝，楚洛天對他瞭解甚少，不甚關注。也因此，楚空在楚家雖爲嫡子，但地位極低，更是有不少人眼紅那極品的天賦，可眼紅歸眼紅，他們心裡明白著——不敢對楚空下黑手的原因不是因爲懼怕他的家主父親，而是懼怕那個只比楚空大了五歲的「姑姑」—楚雲。

　　說來可笑，一個幾百歲的家主竟然和一個小女娃是同輩？究其原因，只能說楚家的上上任家主的兄弟，也就是楚雲的親生父親楚歐維和她娘親唐蕊在即將飛升時準備把她丟回楚家，結果發現修煉的日子太長，找到楚家時已經是他的侄兒在當家了，於是順帶著威逼利誘了一番，給了幾個仙器，這侄兒和那幾個長老才心甘情願的承認楚雲在楚家的身份，好生招待著，享受著幾乎和長老同等的待遇，又偏偏天賦極高，本是在衆人手裡完全無用的水、木二系在她手上似是變了個花樣般，自幼便能操縱樹木、掌握毒物，且對水的控制更是爐火純青，以水凝物更是不在話下。曾有不長眼的人來挑釁過楚雲，據說楚雲什麽都沒做，只是一揮手，那些人便在床上躺了兩年，且心智全都退回成了痴兒。衆人更是不敢惹這位姑奶奶，在她面前大氣兒也不敢出，生怕下一個傻的是自己。雖然楚空之後才瞭解到的，他查證當年的事後，發現那群人去的時候竟然還有著奸淫楚雲的打算，他二話不說，把那群人一脚踹下了黃泉。

　　然而，楚空自己也覺得很奇怪，他不知道爲什麽自己從小、甚至從第一眼、第一次見到楚雲——她側躺在床上，褐色的碎發堪堪齊肩，睜開雙眼看向他的一刹那，就牢牢的吸引了自己所有的目光。

　　可能是骨子裡殘留的親情，可能是楚雲每次裝作面癱實則關懷他的舉動，可能是楚雲總是懂得很多他不懂得知識，他异常的喜歡且崇拜著這個姑姑，像個小跟屁蟲一樣時時跟在她身後。雖然只有幾歲之差，但他感覺楚雲就像個大人一般，永遠的睿智、强大、淵博而且包容。她可以和自己最討厭的那群臭老頭子周旋，也可以不在意別人對她或嫉妒、或憤恨的言論和眼神，也可以心無旁騖的專心修煉，還可以把本是廢柴的水木靈根使用的這麽出神入化！每次和楚雲相處一分，他就多崇拜、喜歡她一分，年幼的他沒有忠心的僕人與下屬，沒有愛他的父親母親，沒有願意與他交談甚歡的朋友，他的世界像是只有楚雲一般，只有這個與他血脉相連的姑姑，像是張開了自己的寬厚溫暖的翅膀，把年幼的他納入羽下。

　　待他慢慢長大，在楚雲的教導下，漸漸長大了，也懂得越來越多了。像所有小孩子般，他開始跌跌撞撞的成長，開始結交朋友，開始離開楚雲的羽翼下。

　　他的謙卑有禮、落落大方，加上沉穩的氣質、俊俏的面容以及極高的修煉天賦，迅速在楚家引起了關注，連一向寵愛長子的楚洛天也不由得把目光漸漸投向了這個多年不聞不問的二子身上，一時間，他像是被封塵已久的寶石突然被發現般，受到了萬千寵愛，享受了所有榮耀，所有人突然想起了楚家的這個「二少爺」，一時間，風光無限。恨不得被捧在手心裡的他，也以爲自己定能擠下那廢物長子楚非，成爲下一代楚家當家。他是百年難得一遇的奇才，又天資聰穎，是楚家的驕傲，定能重振楚家，就算那個廢物楚非能耍花招，還能把他比下去不成？他心高氣傲，恨比天高，衝動的忘記了楚雲的忠告。

　　而他也正正是被那個他口中的「廢物長子」給拉下了神壇，從雲間跌入低谷，一身塵埃。

　　隨著他成長的速度越來越快，有的人終於出手了——那只是一個極爲普通的夜，讓他這兩年隱藏在身體內的毒素全數爆發，挑斷了他的經脉，廢去他一身修爲，把他扔在了一個不知名的山間。

　　明明是盛夏，可他的心却冷如冰霜。他引以爲傲的修爲已被全廢，甚至身子都不能正常行走，明明…明明昨天他還在練武場上，自豪的練習只有楚家當家才能練習的心法。

　　一轉眼，自己就成了連「廢物」都不如的廢物，甚至還要葬身於此，男兒有泪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他別過頭，雙眼緊閉，痛苦的顫抖，爭取不讓眼泪流出來。

　　再次醒來時，却發現身邊趴著一個熟悉的人，他張了張嘴，想說話，却只能發出低沉的聲音，喉嚨已經嘶啞的厲害。

　　聽見這微微聲音，那人迅速抬起頭，眼裡的血絲和眼下的暗色透露出此人的疲憊，他看著棕色眼眸裡確切的關心，想到那兩年內，自己都沒有理過姑姑，如今却只有她來救自己，突然眼泪一滾，毫無防備的滴落下來，心裡的愧疚和委屈此刻通通爆發，撲在楚雲懷裡哽咽著。

　　「楚…楚雲姑姑」

　　「傻孩子…」

　　楚雲安撫了一下他，便讓他繼續躺著，他發現自己的身子已經毫無修煉可能，甚至經脉被廢後所活的時日只有短短十幾年，那一向傲氣的金色眸子裡驟然升起了灰敗之色。

　　木秀於林，風必摧之，這是他懂得的第一個道理。

　　他曾想一死了之，但他不甘心！

　　楚非也知道他幷沒有死，趁著楚雲不在時，還惡狠狠地羞辱了他一番，踩斷了他的手脚，獰笑著說他廢物，說他生的一手好牌却打的稀爛，說他是個沒娘養的廢物，還說對已經美貌出色的楚雲垂涎已久…楚非身邊的那些平日裡對自己低聲下氣、百般討好的人，此時也換了一副嘴臉，鄙夷之色毫不避諱的擺在臉上，附和著楚非嘲笑了幾句後便笑著走開了。連平日裡服侍的下人也膽子大了起來，甚至還有的色眯眯的對這個手無縛鶏之力的絕美少年揩油。他以爲的楚家是個名門望族，却沒想到撕開僞裝後充滿了如此腐敗污穢之色。

　　他曾充滿了絕望，但他學會了隱忍，這是他會的第二課。

　　一名略有良心的長老看不下去，偷偷告訴了他在昆特山中有楚家的部分遺迹，聽說裡面有一本功法，正是適合對經脉全斷的弟子修煉。他本有一絲希望，却被再三叮囑，路上凶險。

　　「我陪你去。」

　　一聲堅定而又清脆的聲音響起，就像是一雙輕柔而又溫和的雙手，把他拉上了泥潭。

　　隨後，他和楚雲便一起上了路，好在楚雲已經修爲不錯，她一人對付靈獸已完全不出問題，但加上他這個拖油瓶…她便受了不小的傷，見此，他更是堅定自己想要拿到那本功法的信心。

　　待來到所謂的「遺迹」時，發現竟只是一個比較普通的洞穴內的小房子而已。心法被找到時還落著一塵灰，癱躺在角落裡。他抖了抖灰，封面上的「仙品」慢慢顯現出來。

　　明明是仙品的心法…?

　　他一打開書，驟然瞪大雙眼，反反復複看了好幾遍，才明白爲何會被仍在角落裡。

　　這本心法修煉對象極其嚴格。一是要修煉之人年紀小，不得超過十五周歲；二是要在金丹期碎丹，不留一分修爲，毀其經脉更好；第三，要忍受淬煉之苦；第四，也是最坑爹的一點——符合這三者要求的人也可能失敗！

　　饒是楚雲看了，也不由得翻了一個大白眼，一般十五歲能成就金丹的必是不俗之人，誰會爲了會變成廢人的可能性去修煉這心法啊？！

　　但他，別無選擇。

　　他淬體了十天十夜，她在洞口旁蹲了十天十夜，從他的鬼哭狼嚎到後來的悄無聲息，最後看他渾身是血的走了出來。

　　「我成功了。」

　　他只來得及說了這幾個字，便倒了下去。

　　再一睜眼，又發現自己回到了楚府，他發現自己又可以修煉靈氣了，雖是重頭再來，但該心法本是逆天而行，又是仙品心法，且加上大起大落後心境的寬廣，修煉速度比楚雲更是快了幾倍。

　　不過，他學會了韜光養晦，這是他學會的第三課。

　　經過這般大起大落，他更是感激楚雲的陪伴。他曾去問過楚雲爲什麽這樣做，她似是思考許久，最後才淡淡回答道：「我是你姑姑。」

　　僅此而已。

　　他有些不滿意，他知道自己想聽到的不是這句話，但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他帶著不知從何而來的一絲惱怒和羞怯，又再次逃離般的離開了楚雲的身邊。

　　他開始僞裝，挂著人畜無害的笑容，捏著恨意，一步步的開始凝結權利的同時，却發現和楚雲的關係日漸生疏。雖然他依舊與她每日交談，給與他適時的掩護和出謀劃策，但兩人却都各懷心思。他已受過太重的傷，不想讓她更瞭解自己，想在她面前適時僞裝。楚雲又何嘗不懂他的心思，眼裡的溫柔和關於漸漸藏匿於底部。

　　直到有一天，一個偏家的小娃娃奶聲奶氣的撞入楚雲的屋子裡，他含糊不清的喊道：「姑..姑姑，偶，偶來啦！！」他看著一旁的楚雲，露出了以往對他的那般溫柔的笑容。

　　他心裡驟然一緊，一個聲音在心裡咆哮了起來，不可以！不准喊！，只有他才能喊！這是他的

　　姑姑！他一個人的！

　　他裝作委屈的問道：「姑姑，爲什麽你對他笑的這麽開心呀？」

　　楚雲很久沒聽過他這般撒嬌，楞了楞，才緩緩笑道：「你跟一個小孩子計較什麽？」

　　「那…他也不可以叫你姑姑呀，只有我才能這麽叫，他可是偏家的小鬼。」

　　「你怎麽占有欲這麽强了？」楚雲啞然失笑，「就只是個姑姑名號而已，而且，你不覺得這小孩很可愛嗎，粘人粘的緊，跟小時候的你一樣呢。」

　　聽到後面一句話時，他不禁有些開心，心裡暗道姑姑還是很喜歡自己，一轉頭又看見那個小鬼已經順勢爬在了楚雲懷裡，他不禁臉色一黑，把他拎給了僕從，楚雲瞪了他一眼，他馬上裝作委屈巴巴的樣子，說道：「明明姑姑近日裡都沒對我這麽親近過…不能讓那小鬼占了便宜！」

　　楚雲惡狠狠地敲了一下他腦袋，頗有些恨鐵不成鋼的說道：「你又不是小孩子了！阿空，你既然長大了，就不能跟以前一樣了，以後你還要娶妻，我也要嫁人。况且我只是報一下他嘛…」

　　楚空沒有聽到後面那句話，他順著楚雲的話，突然想到以後若是她嫁了人，嫁出了楚家………他呼吸猛的一滯，心臟突然像被一隻大手狠狠攥緊，仿佛靈魂被割了一個口子般。他想到這些日子自己對楚雲的態度，再想起楚雲的疏離，一時間竟喘不過氣來。

　　「阿…阿空？」

　　「我沒事呀。姑姑，你以後想嫁人嗎？」楚空馬上恢復了心態，一臉笑意的問她。

　　「嗯..」楚雲有些摸不著頭腦。

　　「那還不簡單，我娶姑姑就是了！」他一臉燦爛，「這樣，姑姑就可以和阿空一直一直在一起了！」

　　楚雲被盯著不知所措，只好敷衍的點點頭。

　　年少、看似天真的玩笑話，却隱藏了不爲人知的深沉與瘋狂。他不再對楚雲拉開距離，因爲他已經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麽。

　　她陪著他度過了二十個年頭，他人生的重要部分裡，她似乎從不缺席。楚雲對她而言，早已不僅僅是「姑姑」那麽簡單，她是自己不能錯過的溫暖。

　　年少的他已慢慢長成，他漸漸追上了楚雲的脚步。他慢慢的、一步步的開始計劃著把她吃掉。

　　畢竟，你是救贖過我唯一的光。

　　如今，也是我最愛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