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楚空的明瞭

　　遠在另一方的楚家家主今日待完了客，一身酒氣落寞的坐在那個被毀了大半的院子裡。

　　世人都說修仙者生命繁長，時光如白馬過隙，百年時間消爲一瞬，他們幾乎從不備受時光的煎熬。修行本是向天而行，時間只不過是長短罷了。

　　他拎起一壇上好的酒，凶猛的灌入。

　　騙子。

　　50年又21天，18271天，219252個時辰。這是從那時失去她起，到現在的天數。若是說好的對時間度過不以爲然，那他爲什麽會記得這麽清楚？

　　他一想到「失去她」這三個字，本就泛著疼痛的心更加被蹂躪的厲害，像被一個怪獸給撕裂了一般，淌著血液。

　　楚空毫無知覺得摸著臉上，濕了一片，失神了看了看天空，原來是下雨了，烏雲密布。他心裡又被撕扯的好疼，爲什麽這個天空下雨還有雲，爲什麽他的雲雲不在了。

　　雲雲是被自己逼走的啊。

　　他悶了一大口酒，皺眉，把酒罎子甩到一邊。

　　好苦。

　　明媽說是上好的桂花釀。

　　騙人，爲什麽會這麽苦。他有些呆呆的坐著，兩眼短暫放空，周圍早就施了層層陣法，他落魄的樣子，誰也看不見。或許誰都不會想到，人前運籌帷幄、神鬼莫測的楚家家主人後竟然是如此一副邋遢模樣，若是雲雲在的話，也肯定想不到的。

　　他的修爲又高了，楚家的人脉和名氣又大了，一切看上去好像都是正軌，只有他自己知道，內心的空洞越來越大，他就像行屍走肉般循規蹈矩的活著，心臟也是，從她走了後，好像就只是爲了活著而跳動。

　　真無聊啊。

　　天空的雨越來越大，雨滴落在他身上也越來越疼。

　　眼前白光一閃，緊接著一條粗大的雷朝著他附近劈下。楚空提不興趣，懶洋洋的想著經歷一次雷的淬煉也好，沒想到雷突然一個轉彎，劈向了那個他視若珍寶的房屋。

　　「不許！！！！」

　　他猛地站了起來，可惜還是晚了一步。整個房子轟然倒搭。

　　操。

　　他心底猛然升起一股極端的暴虐，恨不得想殺上天，把這個天捅個窟窿才好。金色的眼裡燃燒著赤色的烈火，整個人像一頭紅了眼的發狂野獸。

　　楚空恨恨衝進去，心底微弱的期盼著能留下什麽…在心底聲音越來越微弱的情况下，他突然碰到了一個藏得極好的、他從未見過的鐵盒。

　　這是什麽？爲什麽會出現這裡？

　　他「擅自」擴建的地方都是經過他一一過目，絕不可能忘記的。那麽這…是雲雲留下的？

　　他抱著激動又複雜的心情打開了它，看向了名字，上面歪歪扭扭寫著「日記。」

　　日記？楚空微微皺眉，這是什麽？他大致翻了翻，才發現記的是她很久以前到她走的那段時間的生活記錄。

　　一向處事不驚、風度翩翩的楚空呼吸陡然亂了幾個節拍，他馬上合上書，緊閉雙眼，手輕輕撫上了胸口，快的要跳出他嗓子了。他直覺這個東西將會讓他找到自己的答案，却也害怕自己知曉答案後的結果。

　　看？還是不看？

　　外人保持著正人君子作風的楚空內心陷入了深深的猶豫和掙扎，他知道自己這樣不好，但雙手就像是不受自己控制般的打開了。

　　眼睛也是，怎麽自己就一目十行的瀏覽起來了。絕對不是自己想看！楚空依舊在心裡死鴨子嘴硬。他細細翻閱，有時手會攥得極緊，青筋暴出，有時候眉毛一鬆，眉眼間流露出刻骨的溫柔，但大多數都是板著一張臉來看的。他的心臟失去了軀體的保護，單純的隨著文字流露出的情感而起伏。

　　說實話，他也不知道該擺出什麽臉比較好了。

　　這本日記，若不是這般機緣巧合，他永遠也不會看到她的內心世界。她確實是存著這個想法對自己好，但她也給予了自己足够的尊重和教導。是她不厭其煩的一遍遍教導著自己念口訣，是她笑著提醒他做人基本原則，是她自己以身作則給他樹立了榜樣。他知道自己那天失控，大部分原因還是有失去她的恐慌在不停作祟，直到看到日記的前一秒，他依舊在不斷掙扎，不斷的自我否定。

　　「是否只要是『楚空』，她就會對他好，哪怕那個人不是我？」

　　從小沒有經歷光和溫暖的他，好不容易抓住了唯一的光，却發現那扇光所照亮的自己可以不是『自己』。

　　信仰瞬間崩塌。

　　可是…他喉嚨不自覺得嗚咽，眼睛瞥向了一行已經清秀許多的字迹——「果然，還是我的阿空最棒啦！不管他以後怎麽樣，對我忽視也好敵對也罷，依舊是那個最最最最最可愛的超級boy！（雖然阿空真的好聰明！我都一致懷疑他是不是也是穿越或者重生…或者奪捨？_:3）_不管了，反正我只知道我的阿空宇宙第一棒，我是阿空吹——來自一個正太控的怪阿姨）」

　　雖然裡面參雜著很多別的文字，但他已經明白，她還是那個把自己視若珍寶的姑姑，而不是自己敏感多疑的卑劣猜測。

　　其實換個方式，前世那般的痛苦，到了最後也是內心孤寂一人。而這一次有人陪著，一路走來，難道不是上天聽到他的心聲後給他派來的救贖嗎？他現在已經比前世好了太多太多，他身處光明久了，竟不能察覺它的可貴。

　　而他，親手把救贖推開，又讓自己墮入黑暗。

　　意識到這點，忽然感覺每個呼吸都像在淩遲，胸口鈍的發疼。他不自覺得彎下身子，狠狠抓住胸前衣襟。

　　連打濕在臉上在雨水也變得滾燙，還帶了點鹹味。

　　該死。

　　大雨中，他的心境又有了截然不同的變化。或者等這雨一停，他便要開始尋找遺失的光。

　　道歉，然後不管用什麽方式，把她再搶回來。

　　他眼裡迸發出希冀的光芒，像是末日賭徒看到了最後一筆贏錢的希望，然後，狠狠拽住，至死不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