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她不太想回答這個問題,看了他一眼,一副疲憊到不想張口的模樣,側靠著椅背閉眼裝睡。沈臨州在前頭道,「如果要睡,我把空調關了?」
「有吃的嗎?」天熱死了,陸桑好不容易凉快一會,才不想他關空調,立刻睜眼問。
沈臨州眉頭輕蹙,「中午沒吃飽?」
陸桑坐直點點頭,「全是海鮮,螃蟹上了好幾鍋,我這幾天不能吃,最後倒是上了幾盤韭菜肉餡兒的水餃,我吃了四五個。」
她隻愛吃韭菜鶏蛋餡兒的水餃,要不是實在沒有可吃的,她連碰都不碰。
沈臨州從手旁拿了盒老酸奶扔給她,「先墊墊肚子。你就爲這個不開心?」人吃不飽,情緒不高也能理解。
陸桑說:「是啊。」她專心舀著老酸奶吃,臉色慢慢紅潤了不少。沈臨州看了看她,忍不住說:「拿外套蓋一下肚子,這回好不容易不疼,別又被空調吹痛經。」
陸桑臉上一紅,含混應了一聲。
過了會,陸桑偷偷看他一眼,見他注意力終於不在自己身上了,才放鬆神經開始出神。楚夏說,沈臨州在婚前有個曖昧對象,她問過沈臨州,沈臨州說以前沒有女朋友,兩邊說辭對得上。
那這個曖昧對象,究竟跟墻繪上那個小女孩有沒有關係?沈臨州也不小了,那個小女孩沒准不是那個女人,也有可能是……女兒。
陸桑被自己的想法嚇出了一身冷汗。
「怎麽了?」沈臨州見她渾身一激靈,問道,「冷麽?」
陸桑看向他,搖了搖頭。
雖然如此,沈臨州還是把陸桑身邊的車窗稍稍降下兩公分。陸桑忽然問他,「臨州,歲臨科技是什麽時候注册的?」
「我念大二的時候。」
陸桑當然知道了,那天她查過歲臨的信息,她又問,「『臨』是你名字中的『臨』麽?」
沈臨州多看了她一眼,回答,「對。」
緊跟著,陸桑輕聲問,「那『歲』又是誰的『歲』?」
沈臨州從後視鏡裡看了她幾秒,那幾秒時空像是靜止了。實際上,車子也確實因爲前方紅燈停了下來。陸桑的胸口在這短暫的沉默裡越來越悶,呼吸漸緊,她眼睛一瞬不眨地盯著沈臨州,生怕錯過他臉上的一絲表情。
然而沈臨州臉上無波無瀾的,平靜極了。
半晌,他道,「歲歲,我們養的猫,不然還會是誰?」
歲歲才多大,沈臨州大二那會還沒有歲歲呢,他的回答破綻太大了,偏偏陸桑沒法出言質疑。因爲她知道再問也問不出什麽,於是繼續低頭吃她手裡的老酸奶。
沈臨州開車左轉的時候,借著看路况的功夫對著窗外嘆了口氣。
那口氣太輕,沒有任何聲響就散了。
有些事,不是他不想說。
而是不能,不敢。
如果這僅僅是他跟歲歲之間的秘密,他何至於瞞到現在。可惜,還牽扯到許老師、老陸和陸宸。他承諾過苦苦哀求的許老師不說出來,也不能那麽自私。
而且說了,未必就對陸桑好。
「帶你吃飯去吧,」沈臨州在前面道,「想吃什麽?」
陸桑知道他此時肯定於心有愧,她吃什麽他都會答應,指了指前面,「過了這個紅綠燈,路右邊有家炸鶏店,我想吃炸鶏。」
「隻吃炸鶏?」
果然!陸桑小小地斜了他一眼,「它旁邊還有個小店賣鍋盔。」
那一絲怨念的微表情被沈臨州捕捉到了,他心裡有數,陸桑肯定是聽人說了什麽,還能是誰呢,應該就是那個楚夏。江鐸說得對,哪怕楚夏跟陸桑沒什麽,就算他現在知道楚夏是女人,他心裡還是會不踏實,因爲怕陸桑之前跟楚夏無話不談,擔心一旦被戳穿了,夫妻恩愛的戲演不下去。
車子在路邊停下。陸桑下來後被沈臨州扶進了炸鶏店坐著,他則去旁邊超市的停車場泊車。等他回來,陸桑已經點好了,手邊有杯可樂。
她把菜單遞給他。沈臨州接了過來,摸了摸那杯可樂的溫度,她要了常溫款,他收回手,給自己要了一個套餐。
「你吃得完嗎?」陸桑不禁問。
沈臨州笑道,「吃不完不是還有你嗎?」
陸桑哼一聲,「我又不是飯桶。」
陸桑要了一隻整鶏,沈臨州幫她取了餐,她就戴上塑料手套埋頭苦撕。
沈臨州點的餐做好以後,她已經消滅了一半。沈臨州那個套餐裡有鶏腿堡、炸鶏腿和鶏米花,她把自己的推到中間。
「怎麽了?」沈臨州問道。
陸桑眼睛不離他點的東西,「你的好像更好吃的樣子。」
沈臨州看她神情,了然道,「想跟我換?」
「可以嗎?」她抬眼,眼巴巴地瞅著他。
兩個人相處雖然比她剛醒來時自然許多,但還有許多時刻,她會不自覺忘記他們是夫妻的事實,就比如現在。沈臨州也把那三樣放中間去,「不用換,我的就是你的,你想吃就自己拿。」
「那我不客氣了。」
她先客套地拈著手指嘗了一塊鶏米花,見他吃自己的,沒別的反應,又撈過一根鶏腿。
咬了一口,果然比她的好吃!
陸桑吃下這些其實已經差不多飽了,但又覬覦沈臨州的漢堡。沈臨州見她眼睛一直盯著鶏腿堡看,推過去給她。
「吃吧。」
「我就嘗一嘗,」她伸手比劃了一下,「給我這一點就行了。」
沈臨州拿起漢堡往她嘴邊一遞,示意她張嘴咬。
嘴邊的美食太誘人,陸桑忍不住咬了一口。沈臨州收回手,就著她咬過的地方吃了一口。
陸桑見了,臉上有些不自在。
雖然在家吃飯,他也會把她剩的米飯、饅頭吃掉,但現在是外面,還是有點不一樣。
沈臨州看了看時間,忽然說:「要不要給陸宸帶一份回家?」
陸桑心不在焉地回,「陸宸?」
沈臨州沒說話。
陸桑反應了一會,一看手機,陸宸已經給她發了無數條消息,都是在喊餓,問她什麽時候回家的。
最後一條能看出陸宸的無奈:「算了,姐,我自己叫了外賣。」
「他叫了外賣。」陸桑對沈臨州說。
「那就不著急回家,一會等天凉了,載你兜風?」
「爲什麽忽然……」
「不想去的話,一會回家。」
陸桑沒有不想去,她好不容易出門一趟,才不想那麽快回去。
去車上以後,沈臨州開了導航。陸桑在後座照看著從炸鶏店買的幾瓶啤酒和rIo,一個沒察覺就發現沈臨州開上了高速。
「我們這是去哪?」
「w市新修了一個玻璃棧橋,帶你去看看。」沈臨州道。
路途很長,車速却很快,開到隔壁市要走山路,沈臨州這才放慢車速。陸桑坐在後座欣賞夕陽,拿手機拍了幾段錄像發給陸宸。
陸宸氣地哇哇叫,「你們去w市玩不帶我!」
「你怎麽知道這是w市?」
「我跟我同學去過。」
「你也沒帶我啊。」
「你强詞奪理啊姐!」
陸桑自知理虧,不理他了。
遺憾的是,一時衝動的安排幷沒有如願以償。
兩人到達時接近七點,山底入口已封,只准下山不准上山了。但是來一趟不留點什麽總覺得不對,陸桑指了指旁邊,「我想去洗手間。」
陸桑出來的時候,門口一個小販正要收攤,她借著山底燈光挑了幾個紀念品,遞給沈臨州一個。
「給我的?」
「嗯。」
是一個檀木珠子穿的手鏈,三十塊一個,很明顯就是個玩具。沈臨州接過來就戴到手腕上。
陸桑默默地想,怎麽他的手戴一個假貨也這麽好看呢?
陸桑的拐杖在車上,沈臨州扶著她往車邊走的時候,陸桑借機摸了一下他的手。怕他發現,她的手掌很快移開了,改爲握著他的小臂。
陸桑心虛的時候總有些欲蓋彌彰的小動作,沈臨州低頭看了她一眼,勾起唇角,又在凉爽的山風中沉下去。患得患失的感覺真不好受啊。
歸途中,陸桑在車上問沈臨州什麽時候喝酒。
沈臨州問她,「我現在在做什麽?」
「開車啊。」陸桑反應了一會,「開車不喝酒,那我能喝嗎?鶏尾酒,沒事吧?」
沈臨州當然不同意,車裡沒開燈,陸桑嘴上說「那不喝了」,背地裡偷偷摸摸開了一瓶日o,從包裡拿了根吸管。
味道到舌根又至咽喉,幷不好喝,還有點古怪。但是陸桑閒著無聊,一口一口啜著玩,等到小區的時候,她一瓶喝光了。
到家的時候,客廳裡黑漆漆的,只有游戲室門上的小窗戶透出橘黃色的光亮來。沈臨州的手摸向墻邊開關,被陸桑伸手按住。
「怎麽了?」
陸桑抓著他的手,手指無意識地在他手上蹭來蹭去。黑暗裡,她看見沈臨州望著她的眼睛越來越亮,脫口喊,「臨州……」
「嗯?」沈臨州凑近了些,聞到她身上淺淡的酒味,沉聲質問道,「偷喝酒了?」
「就嘗了一口。」陸桑說。
沈臨州摸黑從袋子裡抽出一個空酒瓶:「……」
「這次不疼……」陸桑沒什麽底氣地抓著他胳膊晃了晃,沈臨州被她晃得剛張嘴又忘了斥責的話。借著黑暗和酒意,陸桑臉也不要了,她趁熱打鐵地轉移話題道,「我一直有個疑問,我們既然是夫妻,爲什麽這麽久了你都沒有……」
一瞬間,沈臨州意識到什麽,頓時心臟狂跳,有種隱隱喘不過氣的感覺。
只聽陸桑說:「你爲什麽一次都沒有親過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