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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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夕是大日子,一般家裡有女孩兒的都要在七夕穿針乞巧,有讀書的男孩更不能錯過,因這一天不止是乞巧節也是魁星節,女孩們拜織女星乞求智巧,男孩子自然要拜魁星,以求高中魁首金榜題名,討個好綵頭。
胡家有兒有女,更要重視,七夕這天一早翟氏便喚著青羽青青,跟自己大姑姐兒去廚房,開始準備晚上供桌上擺的巧果兒,有小兔子,小花,小螞蚱……各式各樣可愛非常。
青翧跟明德兩個淘氣小子都沒出去玩,跟著翟氏胡氏在廚房轉悠了半天,轉悠的翟氏沒轍了,塞給兩人幾顆巧果,兩人這才跑了。
胡氏笑的不行:「這倆小子一股子吃心眼兒,要說也十歲了,怎麼還跟沒長大的孩子似的。」
翟氏:「平常明德不來的時候,青翧天天往他二姐屋裡頭鑽,纏著青翎跟他出去瘋玩,後來青翎學女紅針線,不跟他出去胡鬧了,他就五脊六獸的,如今明德來了,可不撒了歡嗎。」
胡氏側頭讚賞的看著青羽帶著青青捏面果子,纖細漂亮的手指一轉就是一個兔子耳朵,別提多好看了。
聽見弟妹的話,不禁道:「說起來怎麼不見青翎?」
翟氏:「給嚴先生叫過去了,讓她幫著曬書。」
胡氏愣了愣:「好端端的怎麼想起曬書了,更何況,這位先生不是陸家請的嗎,來咱家也不過是客情,又住不了幾天,能帶多少書,用的找這麼折騰嗎?」
青羽低聲道:「今兒是乞巧節也是魁星節,女孩兒們拜織女星乞巧,讀書的男孩子也要拜魁星,以求來年高中,讀書的人家都會在這一天曬書,也不是真的倒騰,討個吉利應節氣罷了。」
胡氏道:「哎呦,怪道都說讀書人事兒多呢,瞧瞧這個麻煩勁兒,不過,便陸家那位少爺身子不好,不是還有青羿子盛嗎,怎巴巴的叫了二丫頭過去做甚?」
翟氏:「這位嚴先生性子有些古怪,他帶來的那些書,輕易不許人碰,青羿子盛也不成,平常若歸置,也只敬瀾能靠前兒,至於青翎,不知怎麼入了先生的眼,昨兒就跟世宗說了,讓青翎今兒一早過去幫著曬書,我說也是,她一個丫頭這輩子也甭指望著當魁星了,曬哪門子書啊。」
青羽道:「先生喜歡青翎呢,聽大哥說,先生總誇青翎聰明靈慧,還總嘆息青翧跟青翎明明是龍鳳胎,怎麼就差這麼遠。」
胡氏:「可是說,兩人整個投錯了,該著掉個個兒才是。」
翟氏:「女孩子家太聰明了有什麼好,太聰明了眼界高,眼界高了心氣就高,心氣一高就難知足了,有道是知足者常樂,倒不如駑鈍些的好。」
胡氏:「瞧你說的,哪有當娘的盼著自己孩子笨的,自然是越聰明越好。」
青羽:「娘放心吧,青翎雖聰明卻最懂得知足常樂的道理。」
翟氏想了想青翎的性子,也忍不住笑了:「可不嘛,這丫頭見天的樂呵,也不知高興什麼呢。」瞥見小女兒有些發呆,翟氏把她捏的拿過來瞧了瞧:「我們青青捏的這個果子真好看,今兒是七夕,晚上別在屋裡悶著了,出來跟你姐姐拜織女星吧好不好?」
青青低著頭只是不吭聲,半晌兒小聲說了句:「娘,姑姑我有些頭暈,先回屋去了。」
翟氏只能點頭,叫春分跟著她回去了。
胡氏道:「青青丫頭這麼著可不是常事兒,還能在屋子裡悶一輩子不成。」
翟氏嘆了口氣:「這孩子自小心思就重,之前讓二丫頭拖著出去玩了幾趟,眼瞅著性子開朗了些,不想上回進城遇上了周寶兒,那小子給他爹娘寵的不知事理,瞧見青青的胎記,說了幾句不中聽的話,就為這個,明德跟青翎還跟周寶兒打了一架呢,弄得怪不好的,從縣城回來,這丫頭就不出屋了,也不怎麼說話,她兩個姐姐去了都不搭理,真能愁死我。」
胡氏:「那也得讓她出來走走,天天在屋子裡越想心眼兒越窄,回頭更想不開了。」
翟氏:「去去吧,且由著她,慢慢的再跟她說道理,早晚能想通。」
說著看了青羽一眼,見她有些心不在焉,知道她惦記什麼,開口道:「這些果子也夠了,青羽你就別再這兒了,你大哥心粗,你去幫著他歸置歸置,過了秋就回京了,別回頭臨走了,找不著帶去的東西就麻煩了。」
翟氏一句正中青羽的心思,應一聲走了,腳步輕快非常。
胡氏知道自己的打算只怕要落空了,弟妹既讓青羽過去,就是要應了翟家這門親事。
瞧著青羽走遠了,翟氏方道:「大姐,我心裡知道大姐喜歡青羽,明瑞那孩子我瞧著心裡也喜歡,人都說外甥隨舅,明瑞的性子可不就跟世宗差不離嗎,是個難得的穩妥孩子,若青羽能嫁明瑞,我跟世宗也能放心,卻緣分有時候真是半點不由人。
雖說婚姻大事該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咱家又不一樣,他們幾個自小常見,青梅竹馬,彼此親近,心裡早存了好感,不瞞大姐,我這猶豫了好些日子呢,我哥自是沒說的,我那個嫂子卻眼高於頂,只怕瞧不上青羽,過了門要受婆婆的氣,可我探了青羽幾次,這孩子別看性子溫和,卻也是一根兒筋的倔丫頭,跟子盛彼此有意,若強著拆開,只怕要埋怨父母不近人情。
前兒我哥哥來信兒又提起這門親事,說是嫡親的外甥女,還能歪帶了不成,我哥說了這話,我若再不應,又顯得不信我哥似的,跟世宗商量著打算應下,也全了他們這對小兒女的心事,至於將來如何,且看他們自己的造化吧,咱們當爹娘的也不能護著他們一輩子,好歹都是她們自己的命數,之前我也是盼著明瑞能當我女婿,存著私心,大姐不給明瑞定親,我也沒吭聲,倒有些對不住大姐。」
胡氏本來心裡有些彆扭的,可翟氏這麼敞亮的說出來,自己若再計較就沒道理了,笑道:「這話可遠了,什麼私心不私心的,我雖是明瑞的娘,也是青羽的親姑姑,心裡自是盼著侄女好的,若明瑞能用心唸書,將來博個功名,這門親事不用你說,我也早提了,可這小子不是唸書的料兒,跟他爹一樣沒什麼出息,也就是個鄉屯裡頭混吃穿的漢子,跟你哪兒侄兒一比,真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青羽配他可不要委屈死了,回頭找個近便便的媳婦兒娶了,也就是了,這個我倒不愁,我愁的是我兄弟跟我說的那個開坑種藕的事兒,弟妹,你說這事兒靠譜不,我這心裡可沒底呢。「
翟氏道:「親家二老明顯是偏著長房那頭,田家長房的嫂子又捏住了姐夫的話柄,哪容你們反悔,事到如今,就算那些荒地什麼都種不出,咱這虧也吃定了,索性死馬當成活馬醫唄,等你們那邊兒分利落了,挑幾個機靈的小子,叫春生兩口子過去手把手的教,還能教不會嗎。」
得了這個話,胡氏頓時有了底:「那咱們就這麼說定了,明兒我就回去,先分家,等明年一開春圈地種藕。」
翟氏:「明瑞的幫著他爹收租子,過秋少不得他,叫他跟著回去吧,明德還是留在這兒,世宗給青翧找了個先生,過了大秋,就得圈著唸書了,叫明德跟他一起念,也是個伴兒,男孩子多念些書,也能多明白些道理,就算將來不能考科舉,也沒壞處。」
胡氏忙點頭,田家雖說也是地主,日子並不艱難,到底比不上胡家,自己這個弟媳婦兒官家小姐出身,眼界可不是自己這樣的鄉下女人能比的,明瑞算是沒大出息了,若明德能多念些書,自然好,心裡越發感激弟妹幫著自己,青羽許子盛的那點兒不快,也就真丟開了。
翟氏瞧著大姑姐的臉色,才算鬆了口氣,自己這個大姑姐是不能得罪的,雖說一家有女百家求,可都是親戚就麻煩了,若家裡的鋪子開好了,到時多給青羽置辦些嫁妝,也就是了,便是嫂子不滿意這門親事,瞧在嫁妝豐厚的份上,只要不難為青羽就成。
至於青翎,翟氏忽想起那天敬瀾的目光,不禁皺了皺眉,陸家是堅決不成的,好在敬瀾要回去了,日子長些,便有些心思也丟開了。
翟氏的想法是過於理所當然了,她哪知道敬瀾正在這兒愁思百結,一想到要走了,就忍不住瞧著青翎發呆。
青翎倒沒注意,她正跪坐在當院鋪的蓆子上,翻嚴先生的書呢,嚴先生帶的書不多,卻也有兩大箱子,都攤開來也鋪了半院子。
青翎一開始還以為都是那些枯燥的典籍之類的呢,後來一瞧才發現竟有許多有趣兒的,甚至還有話本子,青翎真沒想到嚴先生對這些才子佳人的通俗類話本也感興趣,剛要翻看,就被嚴先生奪了去:「小丫頭可不能看這個。」說著往那邊兒努努嘴:「那邊兒的你瞧瞧去,若有喜歡的,拿去看吧,只記著一樣,先生的書可都是寶貝,你借去瞧無妨,若是損壞,往後莫想從先生這兒借書了。」
青翎嘻嘻笑道:「先生放心,青翎知道,有道是書非借不能讀也,這是先生教導青翎呢,青翎受教。」
嚴先生捋了捋鬍子:「是個聰明丫頭,出門在外也不能帶多少書,回頭你若有機會去你舅舅家串親戚,可去先生的書齋坐坐,多挑幾本你喜歡瞧的書。」
青翎眼睛一亮:「先生只管放心,青翎必會去叨擾的。」
眼先生笑了一聲,見她挑了一本文房四譜,不禁道:「倒不知你這丫頭喜歡這些?」
青翎抿嘴笑了笑,她自然不能說瞧這個是為了自家的當鋪,當鋪的買賣首要一樣就是眼力,既然收東西,自然要識貨,若打了眼不就賠了嗎。
青翎仔細想過,過安平縣的大都是去京城趕考的舉子,也是她家當鋪的潛在用戶群,而這些人典當的東西,除了筆墨紙硯就是書了,便有一兩樣兒隨身的物件兒,也應該不多,雖說從書上看,不一定能看出什麼來,至少能瞭解一下,等以後有機會見了真東西,再對照著看的書,仔細揣摩,也八九不離十了吧。
不過這些是絕不能跟嚴先生說的,這老頭兒是個老古板兒,一直秉持著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的想法,做買賣這樣的末流,定然瞧不上眼的,若自己說了,指不定連書都不借給自己了,怕沾上銅臭氣。
瞥眼瞧見陸敬瀾盯著自己發呆,怕日頭把他曬暈了,這位身子剛好些,眼瞅著他一回京,胡家就算功德圓滿了,萬萬不能出差錯,看看書都攤開了,就拖著他去那邊兒的茅草亭子裡喝茶。
嚴先生是個極為風雅之人,當初之所以選這個院子就是瞧中了院子裡的茅草亭,應該說是茅草棚更恰當。
這裡原是個閒院子,胡老太爺在鄉下過了一輩子,就是見不得有空地,別的院子都住了人,就算了,這些閒著的院子可不能荒著,尤其這院子大,就在一邊兒靠這牆根兒辟出了一塊,當菜園子,種了一架子豆角,兩畦大蔥,還有些辣椒茄子類的。
閒來無事就過來澆澆水收拾收拾,嫌屋裡熱,就砍了房後的四顆半大楊樹,挪到院子裡當立柱,上頭搭上檁條,簡單的蓋了幾層麥草,用作歇涼的地方。
胡老爺一開始覺得有些不倫不類,說要找人搭個像樣的亭子也就是了,卻給翟氏攔了,說這樣才有返璞歸真的味道。胡老爺心裡雖不認同,卻習慣依著妻子,再說,也是閒院子,就由著老太爺折騰了。
不想嚴先生來了一眼就相中了這兒,一疊聲大讚有田園之風,自打住進來,就接了老太爺的活兒,每天都要澆水除草,樂在其中,尤其這個茅草棚子,尤其喜歡,只要沒事兒就會坐在裡頭喝茶。
青翎最小,又是女子,煮水泡茶的活自然就歸了她,青翎是覺得大熱的天,與其喝茶不如喝涼森森的梅子湯,去火解暑,一碗下去,暑氣頓消。
顯然先生跟陸敬瀾都不喜歡,先生使的茶具是從京裡帶來了,雖不是精緻的官窯瓷,卻造型古拙,跟這個茅草棚子倒是很搭。
青翎煮茶的本事,是跟她娘學的,從娘親對生活的講究和情趣,青翎完全可以想像,當年外公沒獲罪之前,娘過的日子如何精緻,她娘是真正的大家閨秀,琴棋書畫無所不精,但她娘從不賣弄,除了教給她們姐妹,其餘時間從沒見她娘擺弄過這些東西。
她娘說這些不過是閒來無事的消遣罷了,之所以教她們姐妹,不是希望她們姐妹學的多好,但至少會,免得被人輕看了,真正過起日子來,這些毫無用處。
青翎覺得她娘是個有大智慧的女人,娘清楚的知道什麼才是最重要的,詩詞歌賦,琴棋書畫,都不能當飯吃,有個疼自己,對自己好的丈夫才是一輩子幸福的根本。
見水滾了,青翎執壺燙了茶具,方挑茶葉沖茶,頓時茶香四溢。
嚴先生道:「原說你這丫頭是個毛燥性子,今兒瞧你烹茶卻也文靜優雅。」
噗嗤……青翎笑了起來:「先生可別誇青翎,想來青翎這輩子跟文靜優雅也沾不上邊了。」
先生:「不然不然,腹有詩書氣自華,只要你多看書,早晚能貼上邊兒的。」說完自己都哈哈笑了起來。
這一笑倒驅走了陸敬瀾心裡的些許離愁,想著明年只要自己說身子不爽利,想來胡家養病,家裡還能攔著不成,到時不就能見面了嗎。
雖說一年不見,有些想念,可以寫信啊,這裡離京城不遠,捎個信不過一兩天就到了,甚為方便。
這麼想著心緒豁然開朗,瞧著青翎道:「你想瞧什麼書,回頭給我列個書單,叫人捎給我,我給你找。」
青翎目光閃了閃,笑道:「那可好,青翎先謝敬瀾哥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