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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種田》第101章
第一百零二章遇險

  桐月聽到他這般問,不禁微微一笑,坦然承認道︰「我不是馬夫的女兒,我是農夫的女兒。」

  馬車裡沒有了回應,桐月又是一笑,也不覺得失落,就在她專心趕車時,柳栖白又輕輕出聲了︰「並不像。」說完,他大概又覺得這樣似乎不好,遂又補充道︰「我不是說農夫如何,而是……你給的感覺幷非如此,我弄不清你的來歷,你好像不屬於任何一個階層。」這應該是他們認識以來柳棲白說得最長的一段話。

  他的話幷沒有引起桐月諸如欣喜、暗暗得意的種種情緒,他的話却像一個勾子,勾起了許多埋在心底深處的遙遠的記憶。

  好像一直以來,她都是一個性格飄忽而又古怪的人,如果她願意,她可以和任何人打成一片。起初有段時間,家長和老師以爲她是外向陽光型的人。但是某一天,說不清爲什麽,她突然覺得這樣沒意思,她對自己的人生和存在有了困惑。她到底還是沒有繞開西方哲學的三個經典問題︰「我是誰?我要到哪裡去?我能做什麼?」她問父母,母親一個白眼翻過來,中氣十足地吼道︰「你說你是誰,你是我閨女;你到哪裡去?你將來當然要到你婆家去;你說你能幹啥,你好好地給我學習,將來考個公務員有個鐵飯碗,再找個有車有房父母正常的男人我就燒高香了。」

  她拿這個問題問過老師,老師扶了扶眼鏡,淡淡地說︰「別問這些沒用的,好好學習,考個好大學。」最後,她决定誰也不問了,她在浩如烟海的書裡找答案。但她一直沒有找到,誰的答案都不能解答她的疑惑。從那以後,她變得越來越沉默越來越內向。整個高中時代,她成了那個格格不入的人,不過,高中是個以成績論英雄的時代,她頭上因爲有好學生的光環罩著,這種格格不入幷沒有引起什麼問題。可是,她大學時仍是如此。

  她的大學說起來也是不可思議,她長相清秀,身材不錯,而且還會打扮,在那個有名的男多女少的大學時,她竟然沒有戀愛過,一次也沒有,別人說起來都覺得不可思議。

  每每談到這個話題時,對方總是睜大眼睛,拖長了聲調說︰「你的要求一定很高吧?」

  桐月只好笑笑︰「不,是別人要求高。」

  這話也有些道理,有一些男生,在她還在考慮是否接受對方,對方已經躍躍欲試要改變她。

  他們張口就是「我喜歡怎樣怎樣的女孩」,閉口就是「我覺得你應該怎樣怎樣」。

  桐月只好委婉拒絕︰「對不起,我的成份已經固定,變不成您所期待的模樣,請換個人吧。」

  她工作時,正趕上全國輿論圍剿剩女的非常時期,做爲一九零初的女生,她也感受到了緊張。她同年代的同學同事積極而又務實的相親談對象,快速結婚生子。被稱爲人生贏家的她們,以一副指點江山的語氣對她說道︰「我們這一代比八零年代生的人就好在我們知道自己想要什麽,幷且採取積極行動。你知道女人最怕什麼嗎?就是不知道自己要什麼?」

  桐月不由得惶然,她就是那種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的人。不過,她知道自己不想要什麼。比如說,她不想當這種人生贏家。

  人生說到底,是自己主動發起的一場探索,結果如何不重要,關鍵是過程是否精彩。而人生最好的狀態,就是按照自己的意願生活,而不是稀裡糊塗的複製前輩或同輩人的人生。她帶著這個未完成的人生命題來到了這個時代。最初幾年,她一直沒有深入地考慮這個問題,因爲當一個人連生存都成問題時,哲學思考就顯得多餘而可笑了。

  可是現在,她在逃亡的路上却因爲柳栖白的一番話重新陷入了思考。

  這時深秋時節,路兩旁的落葉在瀟瀟地下,如雨一樣。

  山林簌簌,山川寂寥。天空高遠明澈,淡金色的陽光灑落下來,把毛驢身上都鍍上了一層好看的金色。

  桐月的目光盯著毛驢漂亮的毛色,不緊不慢地趕著,毛驢畢竟不比馬車,他只能跑這麽快。她的妝容也化成了普通尋常的村姑,穿著粗布衣裳,不施任何脂粉,放在人堆裡都不會有人多看一眼的那種,這對於當過幾年村姑的桐月來說,根本不成問題。

  他們就這麽一直走著,從早上到中午,中間遇到客棧小店就去休息,添草料買乾糧飲驢。他們一直在趕路,兩人的話卻很少很少。

  兩人大概都不知道說什麼好,但即便這樣什麼都不說,也不覺得尷尬。

  眼看就到了黃昏時分。暮色漸深,群鴉噪晚,晚風帶著寒意。天邊殘陽如血,帶著一股淒涼之美。很少傷春悲秋的桐月此時竟也有一種感懷身世的悲凉。

  感懷完畢,桐月才發現一個嚴重的問題︰他們錯過了投宿的小鎮,再往前走,不知還有多遠。今晚極有可能要露宿荒郊野外了。

  天色越來越暗,重重夜色像潮水一樣涌過來包圍住他們,天上星月慘淡,白日裡兩旁的秀逸有致的山林也變得像幽靈一樣可怖。

  桐月不由得心慌起來,她情不自禁地問馬車裡的柳栖白︰「你在野外露宿過嗎?」

  柳棲白沉默了一會兒,才答︰「宿過。」

  桐月多了一點點的心安,她繼續趕著毛驢往前走。前面仍是荒山野林。不過,令人可喜的是,前方有個寺廟。桐月心中一喜,趕緊催趕毛驢加快車速。

  她對柳棲白說道︰「若是尼姑庵,你就裝女人,男是和尚廟,我就是扮男人。」

  柳棲白輕笑︰「好。」

  等他們到了廟前一看,才發現,這裡既不是尼姑庵也不是

  和尚廟。這是沒有香火的破廟,裡面的原著居民只有老鼠和蝙蝠。

  桐月把驢車趕進來,廟門壞了,她下去搬石頭堵門,柳栖白也掙扎著要來幫她。桐月拒絕了,他一用力傷口再裂了可怎麽辦。桐月用滾動的方法,把一塊大石一點點滾過來,擋住破門。

  然後把馬車上的家當搬下來,她想生水做點飯吃。廟外門應該有不少荒草樹枝什麽的,但桐月心裡發怵,不願意到外面去,就隨便找了點引火的東西,然後把廟裡的破窗給拆了當柴燒。

  火終於燃起來了。桐月的心也跟著愉悅起來。她幾塊大土坷垃把小鍋支起來,再把竹筒裡的水倒進鍋裡,往裡頭扔進幾片山菇,兩塊幹肉,一點鹽巴。煮開後,兩人一人一隻木碗,把幹饅頭掰開了泡進湯裡吃。桐月趕了一天路,早就又累又餓,她吃得飛快,簡直如風卷殘雲一般。柳栖白吃得很慢很斯文。

  桐月覺得這樣先吃完似乎有些不太好,吃到最碗底時便放慢了速度,柳栖白也察覺到了,他有意識地加快了速度。

  桐月吃飽喝足了,心情也好了不少。兩人挨著灶火的餘熱坐著,先是相對無語。最後還是柳栖白先找了話說︰「飯很好吃。」

  桐月笑笑︰「我也覺得很好吃。」

  因爲在黑暗中,她看不清對方的表情,但感覺他好像笑了。

  桐月站起身,把驢車的毯子被子拿下來,兩人一人裹上一床,蜷縮在火堆旁睡覺。

  桐月雖然身體已經累極,但腦中的思緒却不肯停歇,她不得變換了兩種姿勢。

  柳栖白也沒睡著,只聽得他輕聲說道︰「你本可以不必如此。」

  桐月默然半晌,只好說道︰「大概是看在我姐夫的面上吧。--睡吧。明早還要趕路。」

  桐月本以爲他們的話題到此結束了,她閉上眼,朦朦朧朧地正要睡去,却聽到柳栖白又似嘆息又似感慨道︰「你跟你姐夫真是……造化弄人。」

  桐月心下明白,他還是誤會了什麽,她張口想解釋,但又覺得會越描越黑,索性什麽也不說了,只好含糊回答道︰「我最近新添了一個小目標︰不跟人共夫,誰也不行。」

  「哦。」柳棲白的語調微微上揚,這次輪到他催睡了,」睡吧,明早趕路。」

  桐月輕輕打了個哈欠,她是真的倦了。但願今晚能睡個安穩覺,明天還有力氣趕車。

  可惜,老天像沒聽到她的祈願似的,又或許是她燒了寺廟的窗戶遭了報應。

  就在她即將入睡時,她聽到外面傳來一陣异響。有狼在嗥叫,毛驢比他們先聽到這種叫聲,顯得極其焦躁不安。

  桐月霍然爬起來,黑暗中,她什麽武器也沒找到,隻摸到一只做飯的鍋,她緊緊地攥著鍋的把手,手在微微顫抖著,嘴裡却强開玩笑︰「我跟你講,狼最怕平底鍋,尤其是公狼。」

  柳棲白似乎沒聽懂這個冷笑話,他只是用平靜而又淡然地聲音道︰「沒事的,咱倆一起跑,你只要跑過我就安全了。」

  桐月想笑又笑不出來,因爲狼已經在扒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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