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出氣
這是怎麽回事?衆人停下對胡郎中的圍毆和唾駡,一齊目光炯炯地盯著葉氏。
白氏和劉氏先是悄悄對視一眼,接著不錯眼地看著婆婆。林老實一臉的震驚和困惑。
葉氏臉色先是變白,接著由白變青,她渾身輕顫著,陰測測地看著林桐月。她真是輕估了這個孫女了。
她先用咳嗽來為自己爭取時間,一邊咳著一邊用手指著林桐月︰「你、你是啥意思?你連我都懷疑嗎?」說完這句,她便上氣不接下氣,一副隨時要背過氣的模樣。
朱氏比葉氏更慌,她立即尖聲嚷道︰「桐月,你這孩子還有沒有心,你奶都病成這樣了,你不關心她不說,還在這胡說八道,要是你奶有個三長兩短,你爹娘捨不得打死你,我這個當伯母的也要拍死你!」
林老實這會兒也反應過來了,他氣得滿臉通紅,說話也不由自主地結巴起來︰「你你是咋回事了,活膩煩是不是?」
林桐月根本不理會這兩人,接著鎮定自若地說道︰「我怎麽會沒有心,我不過是擔心奶奶被人騙了。這幾天,我聽到有人在悄悄議論說,我奶奶以前也沒有犯過什麽心悸之類的病,胡郎中也從沒開過幾十文一丸的藥。本來這事我沒放在心上,但我細細一想,這人說得有理啊,而且還偏偏是在我三嬸剛嫁了閨女的時候……你們想想……」她說到這裡故意戛然而止。
大夥越聽越覺得桐月分析得有理,議論聲漸漸變大。
朱氏張了張嘴想爭辯幾句,劉氏却狠狠地抓住她的手,大聲質問︰「大嫂,你說到底咋回事?」劉氏自從得了三十兩銀子的聘禮就一直防著這婆婆和大嫂,此時見三人串通一氣合謀自己的錢,她怎能不激動?她可是用那閨女的後半生換來的錢。
其實劉氏最想質問的是自己的婆婆,但她不能當衆質問,她只能抓住這個婆婆的合謀和幫凶來鬧。
朱氏拼命地掙脫劉氏,一邊掙一邊大聲辯解︰「關我啥事啊。我啥也不清楚。」
劉氏瞪著發紅的眼睛,咬牙切齒地罵道︰「你不知道?你敢對天發誓你不知道?我說你怎麽這麽好大方好心,拿了嫁妝出來給娘瞧病,原來你是另有居心,你就是串通胡郎中,昧了我們兩家的錢是不是?」
劉氏和朱氏共住林家老宅,兩人早有嫌隙,加上朱氏仗著自己有兒子傍身,自覺在兩個妯娌面前高人一等,平常說話間時不時出言譏諷。而劉氏雖然性子比白氏稍强些,但因爲沒有兒子,常常自卑得抬不起頭來,再加上婆婆不喜歡她,平常她都是能忍則忍,不但自己忍,幾個女兒也跟她一樣。可是今天她突然忍够了。再加上證據確鑿,她是師出有名,所以敢抓住朱氏大鬧。
劉氏大鬧特鬧,葉氏急得不行,拼命地咳嗽也沒人理她。
胡郎中急得想溜,可是被人團團圍住,想走也走不掉。
胡郎中急得冷汗直流,朱氏也跟他差不多。
朱氏被逼問得答不出話來,轉眼看到胡郎中,忽然計上心來,眼下這事必須得有一個替死鬼,
她大聲嚷道︰「我冤枉,這事不是我做的,是他,是胡郎中蒙咱們一家,你倒是去找他呀。」
朱氏一邊駡著胡郎中一邊往外擠去,她作勢去抓撓胡郎中,實則是想把圍堵著的人群衝散,把胡郎中放走,以便轉移衆人的注意力。
林桐月明白她的伎倆,她正要懇求大夥看著胡郎中別跑了。
忽然聽到有人驚呼︰「哎呀,老太太昏過去了。」
這下,大家的目光全部又集中到葉氏身上。朱氏哭天喊地地叫起來︰「娘哎,我的娘哎,你這是咋地了?」
她一邊嚎啕一邊用力掙脫劉氏的牽扯,「咋了,你還不讓我看咱娘?」劉氏縱有再多不甘也不得不放手。
朱氏像見了瀕死的親娘一樣,撲到葉氏身上又是搖晃又是大哭,把葉氏搖晃得渾身顫抖。劉氏和白氏怔了一會兒也趕緊凑到葉氏床前表孝心。林老實則急得在地上亂打轉。
林桐月冷冷地看了一眼葉氏,對衆人說聲︰「我去給奶奶找藥。」說完,便進了屋裡亂翻一氣。她說是找藥,實則是找錢和證據。
她正在翻找東西,不知什麽時候,荷月也跟著進來了。她咬著手指頭,笑嘻嘻地跟著她,一臉的好奇。
看到林桐月翻東西,她也跟著折騰。
過了一會兒,荷月口齒不清地叫道︰「姐、姐。」
林桐月扭頭找了一會兒,發現荷月鑽到床底下去了。
她也跟著鑽進去,最後在一道磚墻裡發現了秘密。她摸到了一包沉甸甸地銅錢。
林桐月先是一喜,接著又飛快地想道,即使找到銅錢也不能證明什麽,除非這裡面葉氏跟胡郎中勾結的證據。到底要怎麼證明呢?
林桐月正在糾結,荷月率先爬了出來,突然她一把奪去林桐月手中的布包,雙手抱著,邁著短腿就往跑去,一邊跑一邊念道︰「我地,我地。」
「哎喲,這孩子拿的是啥?」
眾人驚訝地看著這個跑得飛快的小豆丁。
「我跟我奶找藥呢,她從我奶的墻縫裡摳裡一包東西跑了。」
衆人聽著倒沒什麽,床上的葉氏却驀地一抖。醞釀片刻後,她終於「悠悠醒轉」,葉氏醒來的第一句話就是︰「攔住她,攔住她--」
白氏趕緊領命去追荷月,荷月跑得再快也跑不動大人,到底被白氏和林老實捉了回來。
白氏哄勸,林老實恐嚇,荷月不得不把布包交出來。三人在爭奪中,布包無意間被打開了,銅錢叮叮當當地灑了一地。
眾人不由得安靜下來,怔怔地看著一地的錢。
葉氏呼哧呼哧地喘著氣,強作鎮定地解釋道︰「這是我歷年攢下的棺材本。」
桐月撿起一枚桐錢說道︰「是歷年攢下的?怪不得呢,這錢上有股藥味。」林桐月是故意把錢往胡郎中身上扯。
劉氏看了桐月一眼,立即會意,她彎腰撿起一塊碎銀,說道︰「這銀子不是我前天給胡郎中的嗎?跟我屋裡的銀子成色一樣,上面刻的還有字。」劉氏說著進屋又拿了一塊銀子出來比對,衆人凑上去看,果然跟劉氏說得一樣。
劉氏胸脯劇烈起伏,神色十分激動,菊月也是怒目而視。
林桐月當然也怒,她本想跟著劉氏一起發作,突然轉念一想,有時,金剛怒目不如菩薩低頭,更何况以葉氏的身份,鬧狠了反而不好。心念電轉間,林桐月回過頭用極其失望、復雜的目光看著葉氏和朱氏︰「奶,大伯母,你們何苦……」
說完,她又用懇求的目光看著劉氏︰「三嬸,什麽也別說了。」
菊月不解地看著林桐月,劉氏却明白了桐月的用意。
她定定心神,轉過頭望著不知所措的朱氏和葉氏,然後長長地嘆息一聲,意味深長地叫道︰「娘,大嫂,你們……」
說完,她搖著頭,失魂落魄地緩緩離開了屋子。
眾人相覷,一時無言。
葉氏想辯解又不知如何爭辯,於是只好兩眼一翻又昏了過去。朱氏無話可說,無事可做只好繼續嚎哭。衆人有了先入爲主的想法,立馬聽出,她的哭有多假。
他們擠眉弄眼,暗暗笑話這婆媳倆。不過仍有人假意勸朱氏。
這時,突然有人驚呼︰「哎呀,那個胡郎中跑了。」
衆人一看,可不是嘛,竟讓這傢伙趁亂溜了。
有人立即說道︰「跑了和尚跑不了廟,你們可以上他家去鬧。」
林老實被鼓動得有些動心。
林桐月趕緊出聲勸阻︰「爹,還是別去了,鬧開了不好。」林老實一臉疑惑地看看床上的葉氏和朱氏,又看看自家閨女,他總覺得有些不對勁。
衆人看够了熱鬧,便陸續散去。由於葉氏還沒醒,林桐月一家也沒法離開。每走一撥人,林桐月就和姐姐殷勤地送出門,連聲道謝,有時還會隱晦地懇求他們不要把今天的事說出去。
大夥嘴上連聲答應,但心裡的八卦之火早就在熊熊燃燒。這些人平常沒什麽娛樂,今日得了這些新鮮事,怎麽能不大說特說?
等到葉氏清醒,林老實一家回家時,村裡關於葉氏朱氏串通胡郎中騙兒子兒媳錢的事就傳開了。
村頭的打麥場上、大柳樹下,人們唾沫橫飛地議論著︰
「你說葉老婆子是咋回事?自個家人的錢還用得著這樣嗎?」
「這個呀,仔細一琢磨就通了。你想啊,再是兒子的錢,那也分家了,要個百八十文的好說,再要多了不好說啊。」
「是啊,葉老太又是個挺要面子的人,又不願做惡婆婆
,又不能强逼兒媳婦拿錢,再者說,林老二就算了,林老三家可有一個嫁到江家的閨女,怎麽著也得顧忌些是不?」
「對對,你說得對。」
……
大家越分析越起勁,越說越有興頭。
俗話說,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這件事很快就在附近村莊裡傳得沸沸揚揚。胡郎中倒了大黴。最近再也沒有人請他看病看牲口。他成了過街老鼠,人人喊打。最後不得不到親戚家躲著。
至於葉氏和朱氏,婆媳倆也是龜縮在屋裡不敢出門。
朱氏還好只是不好出門而已。葉氏則是身心倍受煎熬。
全身疼疼,她一閉眼總能看到一個笑嘻嘻的女娃娃在身上扎針。
那女娃娃一邊針扎一邊笑著說︰「我讓你嘗嘗被針扎的滋味,感覺怎麽樣?」
葉氏常常嚇得半夜叫出聲來,把朱氏折磨得苦不堪言。
而劉氏則趁機提出要搬家蓋房子。
林桐月把此事先放一邊,她在琢磨著新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