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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兄,請下凡》第40章
【第三卷:夙夜】

☆、夙夜(三十九)

  一大早,東極四使便趕到紫府洲一處偏遠荒蕪的碎島上。這島中央的亂石上堆了高高一垛書,這是四使幾日來抄檢的成果。海上掀起白浪,似是在哀嘆這些著作的命運。

  白藏看看朱明,壓滅了手上的火訣,叫他:「哥哥,你來吧,我下不了手。」

  朱明推他一把:「瞧你慫的。」說罷豪氣萬丈的轉過身,卻訕訕道:「我也下不了手。」

  青陽道:「那我來?」

  玄英立時便向一旁挪去:「等等,先讓我站到背風處,弄髒了衣服可不妙。」

  青陽手上結成一簇火苗,緩緩逼近那一堆著作。

  很快,這裡頭各色各樣的幽怨仙姑,癡情小妖,翩翩帝君,狂傲魔皇便會付之一炬,化成灰燼各自飛散了。

  悶熱的夏風吹了幾吹,青陽即將俯下身時,朱明忽然看著北邊道:「君上?」

  此言一出,其餘三個人驟然轉身。

  那邊的天際一碧千里,連絲雲彩都沒有,更不用說什麼東華的白衣仙蹤了。

  青陽皺起眉頭,看向他:「你怎麼回事?」

  朱明整了整前襟道:「哦,看花眼了,原來是一朵雲。」轉而給白藏遞了個眼神,白藏愣愣的看過來,臉上是明顯的蒙圈。

  青陽再次生出火苗,正要點燃書冊時,神情卻忽然一滯。

  朱明瞧見,還以為自己的小伎倆被察覺了,正待打個圓場,緊跟著也怔住了。

  正預備避到一旁的白藏和玄英也停止動作,面露疑惑。

  他們四個不約而同收到東華的召喚咒,平日裡所有人都在紫府洲晃蕩,拿召喚咒同時喚他們四個的情形已經很久沒有出現了。

  上一次,還是一番仙魔之戰的時候。

  幾個人心照不宣,君上還在閉關,如此急切,定然發生了非同小可的事。

  青陽也顧不上點火了,回身道:「君上傳喚,我們即刻回府。」

  他四個交代圍在島上的守衛好生看著,而後匆匆騰雲回去。卻被府上守衛告知,君上在輔仙殿。

  輔仙殿是紫府洲正殿,因一無朝拜,二無慶典,此間已多年不用,只是定時清掃而已。

  此時東華已端坐在輔仙殿正位上候著了,平素他除了赤璃指環,便極少佩戴飾物。著裝只是白衣,最多裡頭添一件紫色霞衣作襯。頭飾要麼是一根極簡單的素色玉簪,要麼便是上仙品階常見的冠帶。

  今日他頸間卻少有的戴了一顆墨色寶石,懸在前襟一片淡紫上,雖說不上十分惹人注目,但稍稍瞭解他喜好的便會忍不住向那裡多瞄一眼。

  朱明最先發聲,問道:「不知君上何事吩咐?」

  四個人規規矩矩保持著叩拜的姿勢,不時偷眼瞧向東華前襟那顆墨色寶石,不知這塊不起眼的石頭,走了什麼運氣,竟能被帝君垂青。

  白藏嘀咕道:「好福氣,懸在君上胸前,興許過不了多久它就能成精了。」

  一聲輕笑從石頭上傳出:「師兄樸素慣了,戴顆石頭他們便大驚小怪,看來下回我還是變個別的為好。」

  東華垂眸看石頭一眼,傳音道:「無妨,他們總有看習慣的時候。」

  朱明還以為東華在走神,不由出言喚一聲:「君上?」

  東華收整神色:「不是大事,但於我來說十分要緊。今後你幾個身上負擔會加重些,提前道聲辛苦。」

  四使齊聲道:「不敢。」

  青陽補上一句:「東南兩極一切事務皆在屬下分內,君上直接示下便是。」

  東華看著他,目光複雜起來:「東南兩極一切照舊,不加冗雜。至於示下,確實是有,但本上仙只和你說。」

  青陽聽見「本上仙」三個字時,臉上變得有些僵硬,微微抬起頭看向東華。

  白藏還在狀況之外,帶著幾分羨艷,小聲道:「唉,君上如此看重青陽。」

  朱明低聲喝道:「白藏閉嘴。」

  玄英雖沒有吭聲,但和朱明一樣,面上疑惑而又凝重。白藏茫然抬頭,看了眼東華,吃了一驚,立刻又垂下了下去。

  東華面對他們幾個時,從未露出如此嚴苛的表情。

  半晌,東華才嘆了口氣:「青陽,你跟隨我多久了?」

  青陽似乎已經意識到了什麼,垂下頭木然答道:「從登臨那日便跟隨君上,如今有已兩千三百年整。」

  東華看了眼自己胸前那顆黑色寶石,目光悠長:「當初你們四個先後登臨,恰好分在春夏秋冬。朱明最早,玄英最末。本上仙和玄天以季節賜名,哪知毫不貼切,你向來便少言寡語,全不似春日那盎然之態。」

  青陽叩首:「屬下知錯。」

  東華道:「你當真記起自己何錯之有?」

  青陽伏在地上,道:「是。」

  聲音雖低,卻毫無逃避之意。

  東華點頭道:「好。本上仙雖不知你因何生出那般算計,但縱然再大的理由,也粉飾不了既成之事。此事頗有惡果,本上仙對你失望至極,你……」

  他忽然感到胸前的黑色寶石忽然動了動,同時玄天的聲音傳出來:「師兄,不要罵他。」

  東華有些疑惑,四使都在,本上仙並不欲罵青陽。玄天這般心急阻攔,難不成是原諒了青陽的行徑?他幾時變得這般大度了?

  疑惑歸疑惑,斷在半路裡的話,還是要繼續向下說,東華沉聲道:「無望谷尚缺一守谷之人,你即刻前往。」

  青陽面色未變。其他三人早抬起頭,齊齊驚呼:「君上!」

  白藏連珠炮似的發問:「君上,屬下不明白您是什麼意思。將我們幾個喚過來,就是將青陽貶去守無望谷?他犯了什麼錯?那,以後就四使就只剩下我們三個了?青陽,你別著急叩頭認罪啊,我暈暈乎乎的,怎麼什麼都不知道。」

  青陽毫不理會,在白藏的喋喋不休中中逕自拜了三拜,道:「屬下認罪,屬下領命。」

  朱明這回沒有阻攔白藏,隨即看向東華:「君上如何處置下臣是君上的權利,可是,總要令人信服,如今……」

  青陽打斷道:「我信服,是我有錯在先,君上如此安排已是格外開恩。」

  玄英不再沉默:「君上有君上的道理,這麼多年,從未見過君上輕易罰誰的,定然事出有因。」

  東華點頭:「謝體諒,箇中內情我不便透露,我想,青陽自己也不願傳揚出去。」他瞧見青陽頹然點頭,心中生出些不忍,但一想到玄天心房上那一劍來,那一點不忍與主僕情意立刻被抵消為負,硬下心腸道,「本上仙現在不想看見你,即刻去吧。」

  青陽又深深一拜:「君上,保重。」

  東華不置一詞,兀自垂下眼瞼凝視胸前的寶石。

  另外三個人無可奈何的簇擁著青陽離去,東華胸前銀光閃過,瞬息之間,東華身側便多了一個黑袍身影。

  玄天俯下身,將金座上的東華擁在懷中。東華在他臂彎處抬頭:「你為何現身了?」

  「無妨,稍後師父也來造訪,我二人一起等他。」玄天輕聲道,「想必師兄心裡會有些不舒坦,他畢竟跟了你這麼久。」

  東華搖頭,道:「怎會。如今仙魔相安無事,無望谷風平浪靜。同你承受那些相比,他不知有多安穩……說是罰,可我一不打二不罵,他毫髮未損,憑著那一身本事到無望谷仍是頭目一個。」

  玄天只是笑著點頭,將他擁的緊了些。

  說到打罵,東華便想起方才玄天阻攔一事,問他:「可你讓我不要罵他,是何意?」

  玄天反問:「迄今為止,師兄只罵過我一個,對麼?」

  東華被這麼一問,頓時想起河畔小舍裡被玄天灌酒之時,那時他惱羞成怒,不知罵了玄天多少句「混賬」。他向來溫和有禮,儀態端方,也只有玄天能將他逼迫到這份上。

  東華愕然點頭。

  玄天看著他,斬釘截鐵道:「師兄不可再將這份殊榮給他人,今後只能罵我。」

  東華啞然失笑,不可置信道:「你……你……」

  他連說了兩個你,卻尋不出一個合適的詞彙來形容玄天的離經叛道。他活了這麼久,還是頭一回見有人求罵的。不知當年那些因辱罵玄天而致死於非命的小仙們,聽見玄天今日這一句,會不會哭活過來。

  誰知玄天得寸進尺,上前一步扯著他袖子拉他入懷,貼在耳邊道:「師兄,你再罵一句給我聽。」

  東華自然不可能應他,邊推搡邊道:「休要胡鬧,這是輔仙殿。」

  輔仙殿正上方懸掛了一副天字匾額,是整個三島十洲最為神聖莊嚴的所在。東華原指望搬出來收一收他的輕佻,豈料玄天卻道:「正因是輔仙殿,才要胡鬧。」

  東華不知他何出此言,正推搡間,一手扯在玄天袍袖上,袖中掉落一本書冊。書脊打在台階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東華有些意外:「你還藏了書在身上。」抬手將書召了來,卻見玄天饒有興致的看過來,卻不是看書,而是觀察他的表情。

  東華心中生出些不好的預感,下意識的低頭看,金粉描的五個大字光華流轉。

  《情定輔仙殿》。

  三島十洲終於走到頭,往西便是中土大陸。青陽回頭看一看雲裡霧裡,他駐守兩千餘年的三島十洲,面上倏爾釋然了些。多年的壓抑與恐慌無時無刻不在折磨他,真到了這天,卸下一切,讓他覺得無比輕鬆。

  如太清道祖所說,他犯下那滔天大錯,便是死一萬次也不足以抵罪。

  因此,這懲罰實在太輕,倒讓他有些不知所措。

  朱明拍拍青陽的肩:「老弟,咱們在東極共事這許多年,哥哥太瞭解你的脾氣,不願說,哥哥也不勉強。到了無望谷,記得給咱四使爭臉。」

  青陽點頭。

  玄英看了看前方廣袤的陸地道:「只能送你到這裡了,多保重啊。」

  青陽又點頭。

  白藏愁眉苦臉的道:「希望君上哪天開恩,還能把你調回來。」

  青陽怔了怔,搖搖頭。

  白藏不服氣的道:「喂,怎麼偏到了我這裡,你搖頭?」

  青陽臉上終於見了一絲笑,頷首道:「回去吧,不可離開太久,那些旁門書冊都還沒來得及燒。」轉身,毫不回頭的駕雲而去。

  剩下三個人對青陽漸漸消失的身影唏噓了片刻,白藏忽然道:「對了朱明老哥,青陽點火的時候,你看我一眼是什麼意思?」

  「這個啊,當著那麼多守衛,我不好明說。」朱明得意道:「我急中生智,藏了那個孤本。就是先前素女怎麼也不肯借的那本。現在倒好,被收了,她自己也別想要。」

  白藏搓著手道:「哦!情定輔仙殿?那還不快拿出來!我要看看九重天的人是怎麼寫咱家宮殿的!玄英你又不看,一邊去!」

  玄英冷哼一聲,走開了:「沒意思。」

  朱明興沖沖往自己前襟裡一摸,頓時臉上白了,他抬起頭,對上白藏疑惑的眼神:「丟了……」

  也不能說是丟了,這本書冊有跡可循,此刻它正大大咧咧的躺在東華膝上。

  東華就勢坐在在金座前的台階上,和玄天並排比肩,一頁一頁,仔仔細細的翻看這本《情定輔仙殿》。

  毫無疑問,這本書冊,編排的仍是玄天和東華的故事,否則也不會被搜出來燒。

  也毫無疑問,這書冊上的故事十分精彩,非但讓朱明寧願抗命也要救回來一閱,且讓書中這兩位原型人物也看的津津有味。一個瞠目結舌,一個笑容可掬。

  時至今日,別的故事再胡謅也無非是魔皇玄天和東華帝君互相敵對,搶完男人搶女人,終有勝負的陳詞濫調。這本書冊雖也寫魔皇玄天和東華帝君互相敵對,搶過人,打過架,總是勝負難分。一來二去生出英雄相惜的情懷,後來這份情懷演變成深厚友情,再後來就成了喜歡。

  這個喜歡,自當是有關風月的。

  輔仙殿三個字在全文中僅出現過一回,便是二人交換各自心意之時,十分扣題。

  最後一頁,落款也是五個字。

  顛倒陰陽生。

  東華頓時合上冊子:「這素女,也轉去寫野史了,九重天越發沒了規矩。」

  玄天卻自他手中拿過冊子,翻至最後一頁,意猶未盡的念出最後一句:「上徹霄漢,下絕遐荒。生而有信,枯殿如春。」

  東華蹙眉看向他。

  玄天嘴邊彎起似是而非的笑容,道:「枯殿如春,有意思。雖俗不可耐,卻也貼合。」

  東華聽他這樣點評,覺得有些道理。輔仙殿的確是枯殿,因此間無用,除了一應陳設之外,連盆像樣的花木都沒有。可想到玄天就在身側,一時間暖風裹著碧梅香氣,像直吹到心裡似的,整個心頭都暖而清甜。

  那些前途裡未知的玄機,恍若被這熏風拂去很遠。

  良久,東華收回心緒,微微搖頭:「原本是想將這些書冊付之一炬,絕了這些編排之風,豈料朱明也帶頭藏私。」

  玄天替他排解道:「在所難免,你我都忍不住要看,更別說那些小仙。我看這風氣一時無法根除,好在無人在這上面耍花樣。」

  東華被他說中了心事,嘆道:「的確是個隱憂。」便從玄天手中取過冊子,嘴上念個咒,冊子應聲化為灰燼。「非議起於口舌之上,還是盡快杜絕。早先編排你我搶仙姑,之後又胡謅你我搶狐妖,如今竟直接……再放任下去,不定出什麼岔子。」

  玄天拂著他手上的灰燼道:「素女機靈,將你我並在一處,筆下不知省了多少干戈。」

  東華看他一眼:「我正預備敲打她。」

  正說間,便聽見宮牆外守衛高呼:「太清道祖駕臨——」尾音哆哆嗦嗦,不消說也能想像到,這位仙將乍見太清道祖本人,激動成了什麼樣子。

  東華忙從玄天懷裡將手抽回,站起來整拂衣衫,而後步下台階恭候。

  玄天穩穩當當坐在原地,紋絲不動。

  殿外碧梅節奏未亂,仍是不疾不徐的向下撒落。一人影輕如鶴羽,飄飄然從天而降,正是皓髮白衣的太清。

  太清徑直落在東華身前,口中道:「我聽說你將青陽小仙打發了,想必是已經窺見當年的事了。」

  東華俯身一拜:「回師父,是。」

  太清側目看向玄天,卻仍是對東華道:「冷淡了些,看來玄天已經向你訴了苦。」

  玄天勾起嘴角:「自然,我不瞞著師兄。」

  東華道:「弟子懵懂千年,今日迎候,但求師父莫再隱瞞。」

  太清瞧他雖臉色不大好看,卻仍舊規規矩矩的保持著參拜的姿勢,輕輕一嘆:「免禮,果然還是大徒弟強些。」轉而向玄天道:「何事來找為師,竟莊重到讓你師兄在此處迎我?」

  玄天從台階上站起,慢條斯理的拂兩下衣袖:「我只為師兄而來。」

  太清看了東華一眼,那雙清眸似能勘破世間一切,直將東華看的微微垂目。這才放過他,「哦?」

  玄天負起手,看向太清:「不過,許多年不見,我倒真有一事想請師父解惑。」

  太清眉心微動,道:「說吧。」

  玄天在東華身側站定:「當初我被師父半要挾半利誘,假裝叛入魔境。這些年來我以神識搜遍整個魔境,仍未找到師父所講的上古邪神。我神識唯一不能滲透之處,唯有火行域。究竟是何方神聖,能潛入火行域而不死?」

  太清聞言,神色複雜起來,緩緩閉起眼,一語不發。

  見太清理虧,東華臉色更不好看了,一個沒忍住,頭一回數落起自己敬重的師父來:「師弟身負罵名叛逃,原由竟是師父?師父,這邪神究竟有多厲害,讓您諱莫如深,瞞了弟子這許多年?」

  玄天拍了東華的手,那眼神分明是示意他不要動怒,東華點頭,接著對太清道:「還請師父言明。」

  玄天緊跟著道:「師父請講。」

  太清微微一笑,睜開眼看向他二人:「真是為師的好徒弟。一個兩個,都來逼供?」

  東華怔了怔,施禮道:「弟子不敢。」

  玄天收斂了目光,也正色一拜:「弟子不敢。」

  似是過了良久,太清才背過身去,也未讓他兩個免禮,只瞧著門外紛紛揚揚的落梅,極緩慢的道:「若說,那邪神,就是為師自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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