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Case 3-8

　　接近凌晨一點，大部分夜貓子也熬不住了，所有宿舍都一片漆黑。葉星宇一路跑到曾翊寢室門口，敲了好一會兒門，終於等到了曾翊的一個室友。

　　「曾翊呢？」葉星宇立刻問。

　　「被樓管大叔叫走了啊。」這名室友一臉納悶，揉著眼睛回答，「很早就叫走了……不是去樓下了？」

　　「曾翊說沒說去哪？！」葉星宇追問道。

　　「不知道啊……樓管大叔好像說讓他去樓下睡。」室友還處在迷迷糊糊的狀態裡，只隱隱約約記得這麼一句。

　　還是另外一名被吵醒的室友清楚一些，補充了一句：「是下樓了，大叔說跟你們在一起沒法睡，讓曾翊下樓去，他去隔壁樓擠一擠。」

　　「知道了。」葉星宇拔出槍向樓下跑去。既然到現在為止都沒有引起騷亂，也沒跑出去，胡建軍一定躲在哪間空房裡，他下去拿鑰匙和住宿登記，一間間也要在一點十三分之前找到他。

　　三步並作兩步跳下許多級台階，他剛下到二樓就聽見一聲悶響，隨後他轉過最後一道彎，正看見胡建軍的槍口瞄準了台階邊的楊辰。

　　「別動！」胡建軍當然聽見了葉星宇的腳步聲，大聲警告道，「你也不想鬧一個魚死網破的結局。」

　　他在樓梯上剎住車，甚至沒來得及抬起槍。不用他去找了，曾翊就倒在大廳一角，離胡建軍不算太遠，不省人事。

　　大廳裡剛剛應該發生了搏鬥，楊辰帶倒了一片宣傳板，跌坐在台階邊；而胡建軍站在門口，雖然用槍指著楊辰，但瞇著的眼睛紅紅的，還控制不住地流著淚。很快他發現了地上滾動的小瓶防狼噴霧，看來是楊辰偷襲了胡建軍。

　　從摔懵的狀態裡回過神來，楊辰盯著胡建軍，毫不畏懼地開口了：「你想好了，你拿的可是栓動步槍，對我開槍，你的計劃就完了。」

　　「那我也要弄死你！」胡建軍惡狠狠地咒罵道。和照片上相比，他的長相有了不少變化，既有了歲月的痕跡，又多了不少狠厲。

　　「我不是警察，也打不過你，你不如弄死樓梯上這個真警察，就能佔上風了。」楊辰還是一副冷淡的面孔，漫不經心地給他提建議。

　　嗯？葉星宇倒是希望對方跟他對峙，把人質都甩開，但楊辰突然這樣甩鍋，他還是愣了一下。

　　「你不是為了殺我來的。」楊辰依然坐著，死死盯著槍口，語氣平靜，「時間還沒到，你還有機會，不如好好思考一下。」

　　葉星宇生怕胡建軍受刺激開槍，但聽到楊辰提醒時間，抬頭看了一眼大廳的掛鐘。確實還有十來分鐘才到一點十三分，說不定他們還有機會。

　　胡建軍也瞥了一眼大廳側面的時鐘，在心裡掂量著楊辰的話。

　　「我給你提個建議怎麼樣？」楊辰問。

　　「你說。」仍然不肯放棄殺死曾翊的機會，胡建軍居然真的願意聽他說下去。

　　「我們說服曾明俊在電視台說出實情，你放過他兒子。」楊辰提出了條件。

　　「他沒有你想的那麼有故事，要是真能讓他受到制裁，我何必要這樣向他報復？」胡建軍冷笑一聲拒絕道，「以牙還牙有什麼不對，他害死我兒子，我殺了他兒子。」

　　「按你說的，那他不是故意的。」楊辰瞥了一眼倒在地上的曾翊，「可你是故意的。」

　　「結果一樣不就好了？」胡建軍並不在意，「我犯罪了，你們不要妨礙我，事後我自首就是了。」

　　葉星宇反覆計算著他和胡建軍硬拚的勝算，他有槍，抬手只是一瞬間，未必不能拼一把。但胡建軍是退伍軍人，和一般的歹徒沒法比，萬一覺察了他的動作，楊辰絕對逃不了，他不能拿人質的命開玩笑。

　　「那我們換一筆交易。」沒有因為胡建軍的拒絕灰心，楊辰重新起了個話頭，「雖然我攪了你的局，但你不像是會計較的人，這發子彈用在警察小哥身上，或者曾翊身上都比較划算，不能用鐵棒打死他，起碼先弄死再說吧。」

　　「楊辰。」葉星宇制止性地喊了一聲，鍋可以往他這裡甩，但不能往曾翊那裡甩。

　　胡建軍猶豫了，瞥了一眼滾到大廳另一頭的鋼管，認真思考了楊辰的話。

　　「你自首的勇氣都有，不打算完成復仇嗎？」不顧葉星宇的提醒，楊辰又強調了一遍。

　　胡建軍想了想，皺起了眉頭：「你跟他一起蹲守了半個晚上，突然說這種話，我很難不懷疑你。」

　　「我怕死啊。」楊辰又瞥了一眼掛鐘，誇張地做了一次深呼吸，一副坦白的樣子，「你們的事情，你們自己解決，我只想問一問，你殺人的手法，跟誰學的？」

　　「學的？」胡建軍愣了片刻，不屑地冷笑一聲，「我自己不能想出來嗎？」

　　「不能。」楊辰乾脆地回答道，跟他對視了好一會。

　　不知道是被楊辰的篤定感染，還是從胡建軍的眼神裡讀到了猶疑，葉星宇真的相信了，這個案子不是胡建軍主謀的。

　　沉默片刻，秒針走動的聲音幾乎刻進了腦子裡。在胡建軍開口之前，楊辰突然搶白道：「算了，我知道不是你就行了，時間也差不多了，希望你想好，你這一發子彈到底要用在……」

　　突如其來的兩眼一黑，頭頂的燈啪地一下滅了。今夜多雲，大廳修的是鐵門，只有小小的窗戶，門外的路燈也沒亮，他們一下子都失去了視覺。葉星宇幾乎立刻趁黑抬起手槍，緊接著，一道光柱從楊辰手裡直射而出，正打在胡建軍身上。

　　雖然光柱細小，但集中而明亮，立刻鎖定了胡建軍的位置——在完全看不清雙方位置的情況下，胡建軍毫不猶豫地選擇要襲擊躺在地上的曾翊，但剛找到曾翊，就被光源鎖定了。

　　砰砰砰……接連的幾聲槍響，大部分來自葉星宇，命中了被光束照亮的胡建軍；一槍來自胡建軍，瞄準了光源方向。當地一聲，楊辰的手電滾落到地上。

　　倒下的胡建軍仍想撲向曾翊，可惜體力不支，一晃之下，還是被衝過來的葉星宇按住了。把胡建軍銬上，葉星宇扭頭去搖曾翊。曾翊沒有立刻醒過來，應該和秦語一樣，吸入了乙醚。

　　大廳漸漸安靜下來，只有手電筒在地上緩慢滾動，提供著微弱的光亮，逐漸適應的葉星宇回頭看了楊辰一眼，他往右移了一點，縮在牆角抱膝坐著。

　　「受傷了嗎？」把曾翊拖到台階邊，他撿起手電筒，走到楊辰邊上。

　　楊辰張了張嘴，沒說出話來，隨後搖了搖頭，一副驚魂未定的樣子。

　　「沒事了。」葉星宇捏了捏楊辰的肩膀，用肯定的語氣鼓勵道，「光給的很及時，幹得漂亮。」

　　楊辰沒回話，深吸一口氣，心跳速率才開始緩緩下降。但仍然沒能站起來，就坐在曾翊旁邊，看葉星宇去推閘刀。

　　大廳亮起來，才能看見血灑了一地，胡建軍倒在血泊裡，身中數槍，當場死亡。

　　一天接連受到驚嚇，沒法直視大廳裡的慘狀，楊辰移開了視線。看著葉星宇，他小聲吐出了一句：「不是他。」

　　和跳閘之前判斷的一樣，看過並模仿楊辰小說的，依然不是這次的兇手。

　　·

　　原本就在分頭蹲守待命，警方的增援很快就到了，把現場交給他們，葉星宇從自動販賣機裡買了罐可樂，遞到楊辰手裡。楊辰接過來準備開，被他按住了：「誰讓你喝了，手。」

　　雖然纏鬥了那麼十幾秒，但楊辰被胡建軍撂倒，輕輕鬆鬆從門口扔到樓梯，戰鬥力也真夠弱的。

　　楊辰愣了一下，不情不願地把左手從袖子裡拿出來，把手背上腫起來的一片貼在可樂上。

　　「謝謝。」他小聲嘀咕了一句。

　　「人家可是當過兵的，你也不怕自己給人一槍斃了？」葉星宇嘆了一口氣。

　　當時離一點十三分還有一段時間，擔心犯人調虎離山，楊辰選擇了蹲守在大廳。胡建軍果然害怕計劃不能按時執行，打算臨時挪到寢室外去，結果被躲在展板後面的楊辰衝出來用防狼噴霧噴了一臉。可惜楊辰沒能把槍搶過來，要是葉星宇再晚來一點，可能就是另一個慘案了。

　　「不過你到底準備了多少東西？」看到楊辰的全黑美瞳、防狼噴霧、強光手電之後，他知道了，停電也是楊辰安排的。

　　時間設定在一點過五分，楊辰的右眼上戴著全黑的美瞳，所以才能在所有人之前適應黑暗。一斷電他就把美瞳摘下來，並掏出手電給葉星宇指明了胡建軍的位置。

　　「讓黃浩海買的，我想到犯人有步槍，在大樓裡，停電總會是個不錯的辦法。」楊辰回答道。

　　「萬一人家向你開槍呢？」葉星宇問他。即便楊辰說了很多話，暗示胡建軍這一槍得照著目標開，也不能保證胡建軍不會狗急跳牆，甚至意外走火。

　　「你來的時候，我們已經扭打一會了，我看得出來，他不想殺我。」楊辰說這話的時候有點猶豫，沒等葉星宇開口，他就自己接話道，「我知道，最後一片漆黑，他慌亂之下還是向光源開槍了，還好沒打中，不然我不是死了，就是廢了，我知道了。」

　　「知道就好。」葉星宇瞪了他一眼，看他低著頭沒說話，又不忍心繼續批評教育，換了個話題，「還有沒有哪疼？摔壞了嗎？你都沒站起來過。」

　　沒想到這話一說，楊辰的臉更紅了，嘀咕著一句「沒事」，扶著牆哆哆嗦嗦地站起來了。

　　哦，他知道了，這小子看起來不怕，其實是會腿軟的。

　　「人之常情，不要不好意思。」他忍不住笑了，扶了楊辰一把，把他送進值班室裡，省得一直看著這個血腥場面，「要我抱你嗎？」

　　「不用。」楊辰扭開了臉，坐在值班室角落的小板凳上，看起來比平時更自閉了。

　　葉星宇還有事情要忙，就沒有繼續調侃他，回到了大廳裡。大廳裡仍然充斥著血腥味，還好，這小子沒吐在這裡，已經非常不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