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Case 5-6

　　大膽假設，小心求證，一定要追尋楊辰解出電碼的邏輯，也不是無跡可尋。

　　這是雙向揣測，犯人料想楊辰不敢、警方也不會讓他反覆觀看這段視頻，沒有把訊息放在畫面裡。

　　雖然警方不讓看，但被抓走的是自己的室友，所以僵持到最後，楊辰一定會參與解謎。既然警方不會給他看視頻，就只能讓他聽聽聲音，所以犯人最後把消息藏在了聲音裡。

　　逆著犯人的思路，楊辰也拿準了犯人不會把信息放在需要技術支持的部分，模糊的分辨率下，只有聲音最有可能成為線索。況且視頻前半段一鏡到底，後半段卻做過精細剪輯，本來就很可疑。

　　至於為什麼能從一段雜亂的分屍聲響裡聽出摩斯電碼，楊辰確實很難用淺顯易懂的道理解釋。

　　不僅偵探很難解釋推理裡的「靈感」和「直覺」，破解系統的黑客也很難解釋自己為什麼能從亂碼裡篩出有用信息，連擅長做數學題的人都很難解釋，自己為什麼能跟出題老師想的一樣。

　　這應該就是天賦一類的固有能力，可以使用、可以鍛煉、可以歸類，但不能描述。

　　確認聽到的訊息準確，葉星宇立刻給王立濤打電話，甚至不敢耽誤時間解釋：「華銘小區16棟2棟101，高軒可能在那裡。」

　　電話掛斷之後不到五分鐘，楊辰的手機就響了，依然是一個虛假號碼的網絡電話，機械女聲無情地宣佈道：「恭喜你們有答案了，可惜時間過了。」

　　楊辰握著手機發呆，葉星宇的水杯遞到他面前，他過了好久才伸手接。

　　「別聽他的，你盡力了。」葉星宇安慰道，重新給王立濤打電話，「王隊，犯人可能在附近監視。」

　　既然能這麼快給楊辰打電話，對方肯定一直監視著在華銘小區逗留的警察。不知道為什麼，葉星宇想起了去年秋天的跳樓案，犯人王梁用針孔攝像頭監視自己的前妻范麗麗，是不是也是這個幕後黑手出的主意？

　　楊辰捧住他遞過去的茶杯，剛喝下去一口就被燙著了，要不是葉星宇及時托住，差點灑在地上。

　　「要緊嗎？」他緊張兮兮地去看楊辰。他知道，不光是破解晚了的懊悔在影響楊辰，被質問為什麼能破解這段訊息，對楊辰也產生了不小的影響。

　　楊辰擺了擺手，沒有出聲，低著頭看著杯子裡晃動的水面。

　　十分鐘以後，王立濤的電話打了回來：「地方對了。」

　　從小區外偏僻的山坡回到小區內部，王立濤找到了葉星宇給的地址。

　　16棟是一棟小區邊緣的樓房，幾乎沒有亮燈的住戶。一樓自帶一個地窖，可以改地下車庫，也能做其它儲藏作用。

　　還沒打開門，王立濤就聞到了隱約的血腥味，大家強行破門，一個人也沒看見，只看到一條顯眼的血跡從地窖延伸到門邊。犯人穿的膠鞋也擺在門口，應該換了另一雙鞋離開。

　　地窖確實是作案現場，連地窖口都貼了吸聲材料，做得密不透風。地窖中間放著桌子、檯燈、椅子、木板床和犯人使用的砍刀，整間屋子和技術部門估計的面積差不多大。

　　封鎖現場，通知局裡的法醫和痕檢技術人員過來，在等待的時間裡，王立濤先打著手電筒探頭張望了一下。

　　如果說幕後黑手從前是摻和在各種刑事案件裡的愉悅犯，那現在應該已經變成了親自示範暴力美學的殺人狂，這樣的現場，說是生手做的，他絕對不信。

　　·

　　把孫李留在辦公室接應，葉星宇領著一干人到達了華銘小區。

　　看到現場沒有新的謎題出現，他在心裡悄悄鬆了一口氣，起碼對方沒有拿高軒做籌碼，持續糾纏楊辰的意思。

　　沒有完美的作案現場，這次他們順利地找到了線索，通過調閱監控，他們在16棟附近的路口發現了一輛可疑的垃圾車。拉車的人身型和視頻中出現的人非常相似，用寬大的連帽羽絨服把自己遮得嚴嚴實實。

　　「早想到查小區內部的監控就好了。」王立濤有點後悔。

　　高軒在正門附近下車，加上華銘小區修了圍牆，他們沒有往這方面想。不過即便在小區裡搜，在犯人轉運屍體之前，也很難找出高軒具體被關在了哪裡。

　　「101的戶主查到了。」聯繫過物業之後，許旻把筆錄上的資料遞給王立濤，然後打給了戶主。不一會兒，電話接通了，許旻跟戶主聊了一會兒，拿筆又寫下了一個新的號碼。

　　第二個電話還沒撥出去，葉星宇就感覺到了熟悉感，果然，顯示關機之後，他們一查，是代哲的號碼。

　　這間屋子是有人住的，除了窗口鋪了一層薄薄的灰，其他地方都頗為整潔，很像是前不久才離開。但屋主走之前打掃得乾乾淨淨，沒有留下任何表明身份的物件，還要等進一步痕檢，才能判斷代哲從前是不是住在這裡。

　　不久後，孫李在警局鎖定了犯人——昨晚11點半左右，穿著黑色羽絨服的犯人也來過一次，還拖著一隻極大的手提箱，在畫面裡一來一回閃過了兩次，時間間隔不太長。

　　另外，今天早上七點左右，犯人也往返了這裡，待了很長時間。從楊辰收到視頻的時間看，可能是返回這裡錄了視頻。

　　根據監控的位置，他們繞著牆觀察了一下，果然有一個豁口，能讓人輕鬆翻過來。牆邊的各種痕跡被犯人胡亂地蹭掉了，顯然有一定反偵察意識，但也不是什麼痕跡都沒留下，他們還是提取到了兩枚有對比價值的半截腳印。

　　雖然人沒抓到，但案情基本明朗——犯人昨晚把高軒綁來了這裡，今早錄製了視頻並切下了高軒的四肢，到晚上又錄製了第二段視頻，並在一小時後殺死了高軒，用垃圾車運走了。

　　「他才離開沒多久，去調監控，手推車走不了多遠。」王立濤吩咐道，熟練地鋪開搜索網，給大家分配任務。

　　分配到一片搜索區域，葉星宇也離開了案發現場，但臨走前，和王立濤一樣，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

　　很難想像這樣的犯人究竟有著怎樣的內心，一旦起了對楊辰的佔有慾，天知道會做出什麼樣的事情來。

　　·

　　拋屍地點不算太遠，但搜索一直持續到凌晨四點——犯人選擇了一處河水拋屍，連同垃圾車一起扔了下去。他鎖上了車蓋，還加上了配重，他們是靠警犬摸到地方的，不然還需要花費更多時間。

　　「王隊。」許旻接了個電話，踏著泥土從河堤下到了河邊，「劉隊長說犯人是在逃嫌犯。」

　　「啊？」王立濤愣住了，立刻親自給圖偵隊的劉峰打電話。

　　劉峰雖然是老前輩，但是從來沒有架子，對局裡的各種案子都極為上心，經常在大家忙不過來的時候伸出援手。他女兒去年也從警校畢業了，全家都一個性子，熱心快腸。

　　孫李找技術部門的人處理圖片，他正好加班，在旁邊坐了一會兒，突然認出了那個戴口罩的人。

　　那是十二年前的事情了，連王立濤都沒有入行，況且案子也不是在他們W市發生的，更沒人知道。但當時這個逃犯在W市出現過一次，劉峰曾經協助搜捕過一次，沒抓到人，在意了很久，沒想到他還會出現在這裡。

　　「確定嗎？」等王立濤掛了電話，葉星宇問。

　　「劉隊眼睛可毒了。」王立濤點點頭，「身高、身型、鞋碼都符合，還會有進一步的證據出來。」

　　幾分鐘之後，孫李群發給大家一份簡要資料。葉星宇翻看了一下，這人名叫梁立遠，G市人，從前就有手腳不乾淨的案底，十二年前涉嫌入室盜竊、殺害一家三口，一直在逃。

　　警方通緝他多年，一共發現過兩次他的行蹤。一次是在H市，他駕駛貨車運貨，撞傷了一名兒童；一次是在W市，被熱心市民舉報。

　　兩次都沒有抓到人，大家還以為他已經回G市了，沒想到還在這裡。

　　「那這人和楊辰什麼關係？」看完資料，葉星宇有點詫異。論年紀，他比楊辰大十六歲，又沒有共同生活的圈子，不太可能突然認識。

　　被楊辰那些獵奇小說帶跑了，他忍不住嘀咕了一句：「不會是他兒子吧？」

　　「你小子檢討沒寫夠？」王立濤瞪了他一眼，「你要不放心，回去弄點楊辰的DNA送檢。」

　　「啊不不不……」他慌忙擺手，還沒有把腦洞當真的意思。

　　既然確定了犯人，還涉及到並案，現場搜證結束，王立濤就組織收隊了。

　　葉星宇回到警局的時候，時針剛跳到六點，孫李正在例行熬夜整理資料，明天要聯絡G市。楊辰已經趴在桌子上睡著了，葉星宇一回來，孫李立刻給他使眼色，他發現自己的小毯子在楊辰身上，給孫李比了個贊。

　　「楊辰。」他還準備拍拍楊辰的背，但楊辰的睡眠還是一如既往地淺，他一出聲楊辰就坐直了，身上的毯子一下子滑下去。

　　「抓到了嗎？」醒來的楊辰說話聽不出絲毫疲倦，但垂下的眼皮還是暴露了他的困頓。

　　「身份確定了，也許很快就會有結果。」他回答，剛開了個頭，王立濤就跟進來，拿著梁立遠的照片舉到楊辰面前，「認識嗎？」

　　「不認識。」楊辰茫然地搖搖頭，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我有嚴重的臉盲，不熟悉的人也可能分不清臉。」

　　「是真的。」趁老大板起臉之前，葉星宇立刻附和，「上次說過的，他是真的臉盲。」

　　「那你讀一下這個資料，有印象嗎？」王立濤給楊辰遞了張通緝令。

　　楊辰讀了一會兒，嘀咕了一下：「差16歲……他什麼血型？」

　　「啊？」突然聽到這麼個問題，王立濤愣了一下。

　　「是AB型就還好，其他的……我可能跟他有什麼血緣關係嗎？」楊辰看了葉星宇一眼，比葉星宇問的時候認真多了。

　　「……」王立濤把通緝令奪回來，向葉星宇下命令，「給他取個樣，明天送去做鑒定。」

　　「……好。」葉星宇憋著笑點頭。不能跟楊辰說太多，他簡短地概括了一下今天的案情，然後把毯子折起來收好，「走吧，回去了。」

　　「嗯。」楊辰站起來，捏著發麻的胳膊，跟在他後面離開。

　　目送他們離去的背影，王立濤一臉無奈，許旻最懂他，開玩笑道：「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