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Case 4-4

　　突如其來的剎車，葉星宇的大腦幾乎一片空白，好在這一下慣性太猛，似乎把他背後的人也甩到了椅背上，放鬆了對他的束縛。憑借本能扯開鐵絲和安全帶，他第一時間去拉車門。

　　吹到冬夜寒冷的北風以後，他稍微清醒了些許，伸手去摸自己的脖子。鐵絲留下了一道細長的勒痕，不過沒有生命危險。

　　沒等他遠離出租車，司機就下車了。

　　「小子，反應挺快的嘛。」司機臉上偽裝的疲倦已經完全褪去，腰桿也挺直了，一副練家子的樣子。

　　「楊辰是被出租車拐走的，我不能不注意。」他擦了一把脖子上的血，攥起拳頭，壓抑著眩暈和噁心感，「你們還是用槍比較好，在車裡放麻醉氣體不合適啊，萬一你自己中招車毀人亡了呢？」

　　他已經完全理清了對方的作案手法——在車裡吸煙或者使用帶有其他氣味的氣體遮蓋，再改裝一下副駕駛座附近的空調，讓副駕駛座上的人吸入最大量的麻醉氣體。

　　「那當然是做過實驗的，你看我現在多清醒。」司機繞到他這一側，從腰上的槍托裡拔出了槍，嫻熟地上膛，動作利落得像個專業人士，「我們也沒指望你和那些醉酒的、倒夜班的人一樣容易睡過去，只要勒住你不就夠了嗎？」

　　在不時傳來的跳痛裡，葉星宇嚥下了嗓子裡的血腥味。如果剛才他反應再慢一點，現在說不定腦袋已經被人勒斷了。

　　「上次販槍的，是你們嗎？」他回想起之前胡建軍的案子，「你認識充哥嗎？」

　　「我們不做軍火生意的，你誤會了。」司機擺了擺空著的手，一副坦然的表情，「但認識一些狐朋狗友，要弄把槍來玩，也不是很難。」

　　哪有那麼容易，葉星宇心裡清楚，普通人根本摸不到這樣的渠道，即便他不販槍，肯定也不是一般人。再說了，這司機精通射擊，一定大有來頭。

　　司機倒沒有開槍的意思，他不說話，司機就自己起了個頭：「哥們，打個商量，我們現在走了，也許你永遠都找不到楊辰，但你現在跟我們走，起碼能見到楊辰吧？」

　　「我怎麼能確定，現在楊辰還活著？」雖然很不想做這個假設，但他必須穩住他們，他還沒有從窒息中回過神來，吞嚥都感覺困難，得給自己一點緩衝的機會，「我也不能確定你們講不講信用，萬一你讓我上車就是為了弄死我呢？」

　　「我要弄死你可以現在就開槍。」司機聳肩笑了，敲了敲車玻璃，「還不是因為小少爺想跟你聊一聊，放心吧，不聊完他捨不得殺你的。」

　　「有什麼好聊的，他裝成搶劫犯、躲在車裡，已經兩次差點弄死我了。」他已經環顧周圍好幾圈了，可惜這裡還是郊區，平房稀疏、還鎖著門，他著實不確定自己能不能成功逃跑。

　　「那只是試探試探你罷了，你要是那麼容易解決，也不配跟他聊一聊了。」司機說完，語氣又嚴肅起來，「不過我只是盡量完成他的願望，不是一定要完成他的願望，僵持久了，我手很酸，希望你立刻上車，不然，我可能會反悔。」

　　這樣聽起來，楊辰說得對，車裡那個想勒住他的「小少爺」確實不是幕後黑手，頂多能算是個二把手，還有一個這個司機必須服從的一把手沒有出現。

　　「可以呀。」總比立刻給人開槍打死的好，他站直身體，舉起雙手，擺出服從的姿態，「死也要讓我死個明白，先把幕後黑手告訴我吧，我聽完以後，心甘情願跟你走。」

　　「別耍這種花樣耽誤時間。」看破了他的心思，司機的手指緊了一緊，皺眉盯著他，最後一次瞥了一眼身後的汽車，「我們上車聊，我最後數三聲，你慢慢走過來。」

　　不挑戰對方的底線，一個短暫的停頓以後，他邁開了步伐，像對方說的一樣，保持舉起雙手的姿勢，緩慢地向前移動。雖然照做了，但他有點後悔，剛才如果在頭暈目眩中多跑幾步，跟對方的距離拉遠一點，也許還能多拖延一點時間。

　　然而後悔歸後悔，時間還是夠了——他剛走出去兩步，第三步的右腳剛邁出去，眼前就炸開了一道血花。

　　條件反射，他立刻向一側臥倒。隨後是接連的兩聲槍響，一聲來自遠方，聲音晚於子彈二來；一聲來自正前方的司機，臨死前的奮力一搏。

　　槍響之後，司機身後的車子立刻發動，頭也不回地踩下油門遠去，迅速拐進小巷。

　　司機的腦袋在眼前炸開，畫面著實非常可怕，但葉星宇是個警察，就算剛剛差點被人勒死，本來就很想吐，也不能吐在這裡。

　　除了待命的狙擊手，還有兩輛警車飛速開來，這時候他就很驕傲，還好，他非常信任同行，早就報警了。

　　·

　　十分鐘後，開著車的青年被幾輛警車堵在了一條巷子裡。他拒絕從車上下來，只搖開了車窗，聲稱要見葉星宇。

　　葉星宇坐在警車上，剛好到達現場，直覺告訴他，不是什麼好事，但不管是什麼事，楊辰還在他手裡，他一定要聽一下。

　　「有什麼話，你說吧。」他找旁邊的警察借了揚聲器，從警車上下來，沖對面喊道。

　　看到他來了，青年終於從車上下來，扶著車壁，臉色蒼白地看著他。看來之前那一下緊急剎車，這傢伙也撞了個七葷八素，加上車裡還有一定量的麻醉氣體，離暈過去也不算太遠了。

　　這一次，葉星宇終於得以仔細打量對方的相貌。雖然裹著羽絨服，但仍然能看出頗為壯實，對付楊辰那樣的麻桿應該輕而易舉；相貌不算突出，偏黑的膚色，不過不難看，放在普通人裡，算是沒什麼毛病，也不太容易記住的五官。

　　即便狀態不佳，他仗著死死握著葉星宇的軟肋，語氣還是非常飛揚跋扈：「你不想知道楊辰在哪裡嗎？」

　　「他在哪？」提到楊辰，葉星宇的眉頭不自覺地皺了起來。

　　「你猜？」看他緊張，青年冷峻的目光稍微放鬆了些許，「看來楊辰懂得偽裝情緒，但你不是太懂。」

　　「我緊張不是更好嗎，你要我做什麼，我都能配合，只要你肯放人。」有得談總比沒得談好，任何套話的機會，葉星宇都不會放過。

　　「他跟我說他不是戀愛腦，我沒感覺他特別喜歡你。」青年挖苦道，「我可是來找你一命換一命的，你覺得值得？」

　　「他不是戀愛腦，我也不是，警察救人是天職，有什麼吩咐你快說吧。」被犯人當眾提起感情問題，就算是生死關頭，葉星宇也有點不好意思了，但只能硬著頭皮頂住。

　　「聽電話。」青年冷笑道，把自己的手機從口袋裡掏出來，伸手遞給他，「等全城搜救，你可能只能找到一具屍體，接電話，跟我哥聊一聊，還有一線生機。」

　　N市不算發達、缺少監控，對方團伙作案、又頗為熟悉郊區，如果楊辰被鎖在什麼建築物裡，對方還製作了其他機關，那等他們找到楊辰，搞不好真的是一具屍體。

　　沒有其他辦法，他只有配合對方。邁開腳步，和之前一樣，他猶豫而緩慢地靠近，精神始終不敢懈怠。青年的另一隻手藏在長長的袖子裡，隱約能看出攥成了拳，搞不好還有後手。

　　他離這個青年只有三十米左右的距離，就算慢慢移動，也要不了多久，和剛才被人拿槍指著並無不同。青年也不想耽誤時間，從駕駛座方向繞到了副駕駛這邊，離他更近了一點。

　　在他們相距不足二十米的時候，青年的眼神開始飄忽，扶著車的手指開始也繃緊，他忽然從這些無意識的動作裡讀出了什麼。

　　這時候他突然有點感謝楊辰寫的那些離奇小說了，楊辰雖然沒有寫過一模一樣的劇情，但有用過類似手段毀屍滅跡的犯人，他好像知道青年在想什麼了。

　　他腳下一下子加上了力道，飛跑過去。

　　他一擺出跑起來的姿勢，青年就突然行動了，一隻手摸到油箱的蓋子，毫不猶豫地掀開，另一隻手就伸了過去。

　　如果不是提前猜到，一個不小心，這裡就會發生一場爆炸。

　　二十米對於一個成年男人已經不算太遠，葉星宇準確踢中了這個不怕死的傢伙，把他一腳踹了出去，打火機掉在地上，這時候警方才齊刷刷衝上來，一把把他按住。

　　「你絕對找不到活的楊辰。」青年笑了，眼神迅速黯淡下去。

　　沒想到這個年代還有人在嘴裡含什麼氰化鉀膠囊，地上的人突然停止了掙扎，所有人都愣住了。最後還是老練的隊長先反應過來，一邊叫人清理現場，一邊扯著葉星宇問怎麼回事。

　　警方只知道有持槍的罪犯綁架了葉星宇的朋友，還不知道對方是手段這麼極端的人，也不知道他們到底有什麼關係。

　　「這說來話可就長了。」葉星宇不敢隨意透露之前幾個還沒有並案的案件，還是要先向隊長匯報再詳細說明，況且現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楊辰被他們抓走了，我們還是先考慮救人的問題吧。」

　　最後一刻，他在這個青年眼裡讀到了滿眼的嫉妒，從前聽信楊辰的鬼話，他也相信對方不會輕易對楊辰下手，但現在看來，對方比想像中危險，至少，因為他和楊辰的關係，還牽扯出了一個犯罪團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