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Case 7-7

　　站在風暴中央，聽見的是焦土的嘶吼，還是悠長的嘆息？

　　十五名同學癱在房間一頭的沙發上，失去了知覺，踩在大半個台階深的水裡，隨時有可能觸電。而楊辰站在另一頭，一瞬間，腦海裡所有零碎的線索都串成了一條長線。

　　推理真的是很簡單事情，只有「可能」或者「不可能」。把黃浩海代入所有事件都沒有「不可能」，那他就是「可能」，是嫌疑犯，可能性還很大。

　　KTV還在自動播放歌曲，沒人唱歌，伴奏就一首接一首持續響徹房間，吵得楊辰有點恍惚，就走過去按掉了。

　　進門之前，他就想過會是類似的場景，但真的看見黃浩海坐在一堆昏迷不醒的同學中央，他又哽住了，醞釀好久，才想出一句合適的開場：「我來其實是怕你出事的。」

　　「我知道。」黃浩海稍微揚了揚嘴角，但仍然沒有恢復平時的浮誇，「但你看到我，是不是覺得我是大BOSS才更合理一點？」

　　比起馮原，是合理一些，合理到就算沒有關聯，楊辰和葉星宇都下意識把他代入到幕後黑手的位置上過。

　　楊辰沉默地垂下了眼神，問「為什麼」似乎顯得有點示弱了，但他確實有很多沒搞清楚的事情。

　　他不開口，黃浩海就替他打破了沉寂：「你這樣一副料到了的姿態也沒用，你要是料到了，進來的可能就是警察叔叔了，對吧？」

　　是沒有料到，畢竟如果是黃浩海，很多事情本來可以不這麼複雜的。比如在N市，來救他的完全有可能是黃浩海；又比如他們的關係，黃浩海完全可以搶先向他邁進一步的。

　　光站在這裡也沒有用，略微整理思路，他從最早的懸念開始問起：「你以前認識我嗎？」

　　「認識。」黃浩海帶著燦爛地笑容點點頭，語調終於揚起來了些許，「很早很早就認識你了。」

　　楊辰沒能回憶起除了大學，究竟還有什麼時候見過黃浩海，但他不愛出門，大學以前見過的人只分為那麼幾類。去掉老師和同學，他只能聯想到一種情況：「我見過你爸爸，他要領養我？」

　　「對。」黃浩海爽快地承認了，「當時你們在院子裡說話，我在車裡，本來我是不同意的，但看到你我改變了主意，結果你不同意。」

　　劣質的狗血故事，楊辰不知道該不該相信，就只為自己解釋了一句：「覺得麻煩，一個都沒有同意。」

　　他不喜歡複雜的社會關係，雖然還是沒有想起來，到底哪個是黃浩海的爸爸，但他不打算在這裡浪費時間，於是深吸一口氣，換了個話題：「手指是你切的嗎？」

　　確認幕後黑手的存在以後，葉星宇曾經跟他說過，凌鵬不承認自己切掉了林易遙的手指。

　　「是。」黃浩海依然大方承認，「時間可以帶走很多痕跡，現在肯定沒有什麼證據了吧。」

　　「你怎麼知道他會殺人？」楊辰問。

　　「直覺。」黃浩海不假思索地回答，頗為坦然，「你能解釋你每一次靈光一現的邏輯嗎？再說了，猜錯了也沒有什麼損失。」

　　他說得對，有些人天生就對犯罪有敏銳的嗅覺，不光他有，楊辰也有。楊辰也通過和那些犯人接觸，第一時間就能判斷這個犯人不是他小說的模仿犯，卻沒有辦法解釋其中的道理。

　　「你怎麼認識他的？」認同黃浩海的說法，楊辰繼續問道。

　　「大學生有什麼不好認識的？他打那麼多遊戲，有好幾個遊戲和我固定組隊呢。」黃浩海聳聳肩。

　　既然凌鵬認罪，警方當然傾向於提交證據結案，就算去查，也不會想到還有這麼一層關係。

　　這一點在看到黃浩海後，楊辰也差不多猜到了，於是把話題轉向第二個案件：「那第二個案子呢？你怎麼會認識一個打零工的普通人？」

　　「有朋友和他一起打工，然後幫他安排了一些事情。」黃浩海回答。

　　「代哲嗎？」楊辰看著他。

　　「嗯。」說起代哲的時候，黃浩海的嘴角下意識地揚了起來，但眼睛裡卻有了殺氣，「不過我沒有讓他襲擊你，那是他自己幹的，他要是能活著回來，我肯定會罵他的。」

　　看起來不像是罵他，是要「懲罰」他的樣子。

　　「你知道他製作標本的事情嗎？」這件事楊辰只聽葉星宇提過幾句，知道代哲家裡有好些失蹤的人的器官。

　　「知道。」黃浩海點點頭，但沒有解釋太多。

　　猶豫片刻，楊辰還是把比較關心的事情問了出來：「代哲和你什麼關係？」

　　「比你想的單純的關係。」黃浩海的笑容更加燦爛了一點，「就像我們的關係，非常單純。」

　　沒有直接作案的部分已經全部理清，楊辰游離在屋子裡的視線又回到了黃浩海臉上：「那高軒呢？是你殺的嗎？」

　　「你說呢？」黃浩海反問道，這次沒有直白承認，「這是你的推理遊戲，不要指望我給你答案。」

　　是，還是不是？幾秒鐘的對視後，楊辰有了答案。

　　就像黃浩海瞭解他，他也很瞭解黃浩海。

　　他應該早點猜到的，只有學校裡的人約高軒出去，高軒才更有可能說「排一個表演」，而不是參加什麼節目。

　　「不會沒有證據的。」問完高軒的事情，他收回了視線，但攥緊了拳頭，「你做過了，就肯定會留下點什麼。」

　　黃浩海聳聳肩，沒有反駁。

　　「在樓道襲擊我的，是你嗎？」雖然心裡已經有了答案，但楊辰還是打算全部問清楚。

　　「是。」黃浩海點點頭，想了想，又調侃了一句，「是不是我，你都不確定嗎？」

　　楊辰不確定，也是有了這件事，他才發現自己雖然很會揣測別人的想法，但對周圍的人真的都不是特別瞭解。

　　短暫的停頓之後，他的手機響了，不用看都知道是誰。

　　他按了關機鍵，把手機放在桌子上，加快了對峙的節奏：「現在叫我過來，打算玩點什麼？」

　　「接嘛，我不會介意的。」黃浩海大度地看著他，「我不是都知道你們的關係了嗎？」

　　「我不想讓別人摻和。」楊辰冷淡地把手機推開，重新站直了身體，「說吧，你把大家困在這裡做什麼？」

　　「你要是還沒玩夠，大可以不用這麼著急結束。」黃浩海從麻將桌上站起來，居高臨下地俯視著他，「沒跟你告白，是我失誤，但我看上你也很早了，要不要考慮一下我？壞人多著呢，沒有壞人，我也可以給你製造壞人，你從那個警察叔叔家裡搬出來，以後我帶你玩。」

　　黃浩海站起來了，但楊辰沒有抬起頭，淡然地拒絕了：「我對殺人沒有興趣。」

　　「真的？」黃浩海瞇起眼睛，認真地打量著他。

　　「發現你在殺人，我只覺得渾身不適。」他終於看向黃浩海，冷靜而堅決，證明自己說的是實話。

　　新一輪對視，頓了好一會，黃浩海才長嘆一聲，回到惋惜的語氣：「我真的是非常喜歡你。」

　　「一般般吧。」楊辰立刻糾正道，「喜歡我的前提是，我願意跟你玩下去。」

　　沒有反駁，黃浩海低頭笑了笑，重新盤腿坐下，用下巴指了指牆邊的櫃子。楊辰走過去，拉開櫃子，裡面靜靜地躺著一把槍。

　　「最後問一個小問題，如果我先向你告白，能不能跟你在一起？」大概這算是黃浩海比較介意的問題，他的問話裡終於有了壓抑不住的起伏。

　　可能佔有欲之外，是有一點喜歡吧。但楊辰仍然誠實地回答：「不能，我不想跟你說謊，我對你沒有戀愛方面的想法。」

　　「那他到底哪裡比我強？」黃浩海終於拿出了平時輕浮的語調，但楊辰聽出其中的嫉妒了。

　　「身材比你好。」他隨口回答道，自己說完都沒能崩住，尷尬地低頭笑了一下。

　　他不擅長戀愛話題，況且很多理由是很難說清的，天時、地利、人和、緣分，缺一不可。

　　「知道了。」黃浩海竟然聽進去了，語氣一下子冷淡了不少，「來吧，我和這些同學，選一個吧。」

　　楊辰皺著眉扭頭看黃浩海，第一次沒有跟上他的思維。

　　黃浩海一動不動，根本沒有害怕的神情，眼神平靜得就像地面上的一潭死水，在KTV包間昏暗的燈光裡，甚至有點瘮得慌：「不是我死，就是他們死。」

　　思考片刻，又看了一眼抽屜裡的槍，楊辰明白過來：「我想救人，就一定要殺一個人，是吧？」

　　「對。」黃浩海應了一聲。

　　沒開過槍，但楊辰還是把它從抽屜裡拿了出來，比想像中輕，但後坐力應該也不會太小。

　　「別這樣拿，電視劇沒看過嗎？還有，把保險栓打開。」黃浩海隔著大半個屋子遠程指導他，比劃出正確的姿勢，然後向他示意保險的位置，「瞄準了，別沒打死我，先打死兩個同學。」

　　端著槍沉默了幾秒鐘，楊辰把槍口轉向了自己。

　　「幹什麼？」黃浩海的眉頭皺起來了，「我不覺得你的心理承受能力這麼差，跟犯人對峙一會就要自殺。」

　　「我不能保證命中你，但是命中自己還是夠了。」楊辰端著槍，彷彿根本不怕死一般，表情沒有太多變化，「我覺得你是懂得掂量利害關係的人，我死了，沒有觀眾，你不會隨便殺人。」

　　「我不信你第一次拿起槍，就能把自己弄死。」黃浩海瞪著楊辰。

　　「但我知道槍是很容易走火的。」楊辰歪著頭，給持槍的手空出對準太陽穴的位置，「我們可以賭一把，看看是我失手把自己弄死了，還是你自己下來，我們把人質拋開決勝負。」

　　他握緊槍托，往前一步，站在了更容易看清的光下。比起黃浩海壓抑著暴怒的眼神，他的神情還要更平靜一些。

　　「嘖。」沒有想到楊辰會這樣跟他叫板，黃浩海不滿地繃緊了身體，但始終沒有下來，就和楊辰僵持在寬敞的房間兩頭。

　　這次的對峙比之前的哪一次停頓都長，長到楊辰的手都開始酸了，掌心漸漸被汗水打濕。

　　「楊辰！」冷不丁房門突然被人撞開，葉星宇從門口竄進來，剛進屋就被兩個聲音喝止。

　　「站住！」「別動。」

　　被突然的兩聲嚇住，他保持在推開門的姿勢上，身後的同事被自己攔在門外，三個人都僵住了。

　　站定他才看清眼前的狀況——楊辰拿著槍，抵著自己的太陽穴，而黃浩海盤腿坐在麻將桌上，因為他進門，舉起了雙手。

　　等劍拔弩張的氣氛穩定下來，黃浩海的手又緩緩地放下了，換成了悠閒的揮動：「你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