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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晚穿到皇帝身上》第21章
21、入v三章

  長慶有些猶豫, 「皇上要是餓了怎麽辦?」

  「餓了正好。」殷緋冷笑, 「就是要餓。」

  不餓不長記性,餓兩頓才能反思自己錯在哪裡。

  長慶一臉蒙圈, 皇上這是怎麽了?

  爲什麽要餓著自己?

  饒是跟隨皇上多年,至今也沒參透皇上性子的長慶有些發愁。

  萬一皇上半夜十分想吃,不給吃治他的罪可怎麽辦呀?

  都說伴君如伴虎, 果然如此。

  他一張臉宛如吃了苦瓜,皺在一起,望向皇上的眼神充滿怨念, 但也不敢多說什麽, 隻提前吩咐下去,免得他忘了。

  這事只是清晨的一個小插曲,殷緋很快正了正臉色去批閱奏摺,長慶在一邊伺候,一邊磨墨, 一邊看皇上的臉色。

  皇上今兒很忙, 批完奏摺要上朝, 上完朝要出宮去三顧茅廬,請早已金盆洗手的人出山。

  這個人架子很大,剛開始太傅去請,把人趕了出來,將軍去請,又被趕了出來,朝廷一品大官請了個遍, 連個門都進不去。

  還說主子沒有誠意,請人居然讓下屬請。

  這話很明顯,想讓皇上親自去請,也不知哪來的底氣,最奇怪的是皇上居然也沒生氣,還說什麽求人就是如此,姿態要放低。

  他這麽一說,長慶當即高看了老先生幾眼,皇上說的是求,不是請,求和請相差大了去了,請是雙方同樣地位,互相尊重的那種,求是一方姿態低,很顯然,姿態低的那個是皇上。

  這個老先生當真如此厲害?需要皇上去求?

  這事他沒有參與,所以知道的不多,隻曉得這位老先生曾經不廢一兵一卒攻陷過小西川,據說隻身前往小西川,靠攻心計將整個小西川弄的四分五裂,幾乎被人傳成了神話。

  後來他聲稱厭煩了朝廷中的爾虞我詐,退隱山林,只收了一個關門弟子,偶爾下山布施一番,平時都在山上不問世事。

  因爲他走了之後沒多久小西川掙脫了大順的控制,又回到老地方,繼續在三國之間的夾縫裡蹦躂。

  今兒挑釁這個,明挑釁那個,使得三國形成鼎立之勢,輕易破壞不了,它也在這種形式下存活多年,再也無人能攻陷。

  可以說大順隻控制了它半年不到,半年的時間消息還沒散播出去,小西川已經沒了,所以大家都說這是一個傳說,根本沒有這個人,甚至還有說,大順從來沒有攻陷過小西川。

  皇上拿小西川沒有辦法,便想著查查史記,看看祖宗們是怎麽對付小西川的,不小心查到這個人,是上三代的事,也就是他爺爺那輩。

  他爺爺那輩出了個得了鬼疰之症的暴君,這也是老先生不願意繼續效力的原因,不想繼續助紂爲虐,所以歸隱山林,據說走的時候暴君找了人來殺他。

  怕他的才華被別人所用,老先生早就料到,躲過了那一劫,從此再也沒人見到過他。

  也就皇上不死心,堅持四處打聽,終於在南山發現踪影。

  附近村民說,南山有個道觀,道觀裡有個一百高夀的道士,人還精神著,每天上山下山沒有問題。

  算算時間,皇上爺爺那一輩,可不正好百來歲,那位老先生如果還活著,恰好與道館的道士一年生。

  儘管大臣們一個勁勸皇上,說沒有這個人,皇上不信,堅持找來那一代幸存的老人問話。

  果然,那不是他的癔想,真的有那個人,小西川也真的曾經被他攻陷過,他也是唯一一個不費吹灰之力讓整個小西川內訌的人。

  說是傳奇一點也不爲過,隱姓埋名後現在道號一真。

  一真大師脾氣古怪,朝廷一品大官的面子都不給,說趕出去就趕出去,他一把年齡,也不怕被殺被關被威脅。

  唯一的關門弟子跟他一條心,所以沒人能拿下他,最終還是要靠皇上出手。

  皇上似乎幷不急,下了朝後先將堆積的奏摺批完,中午難得沒有午睡,用了膳後才讓他去準備馬車。

  此行低調爲主,皇上換了身普通便裝,淡青色的衣裳襯得他宛如一介書生。

  皇上說跟什麽人在一起,你就要是個什麽人。

  很顯然,一真大師是靠腦子吃飯的,妥妥的讀書人,讀書人自然更喜歡讀書人,所以皇上現在就是個讀書人。

  而他僞裝成書童,一身粗衣跟隨在皇上身後。

  一真大師住在山上,馬車隻到了山脚便行不上去,只能靠一雙腿走,殷緋下了馬,和衆人一樣,步行上山。

  山不小,又陡又峭,路還不好走,需要村民在前面領路,說是來找一真大師的,給些銀子村民也不含糊,當即將人帶去山上,帶著帶著突然一溜烟鑽進桃花林裡消失不見。

  長慶想去追,被殷緋拉住,「別亂動,這是桃花陣。」

  長慶嚇了一跳,心道難怪來來回回去了那麽多大臣都無功而返,原來被困在桃花陣裡,連門都摸不著。

  當然顧著面子,都說是老先生不給開門,也有可能他們沒走這條路,如果不是那個村民亂帶的話,搞不好他們也不用走這條。

  「皇上,現在怎麽辦?」長慶狗腿的跑到他身後站著。

  殷緋瞥了他一眼,「破陣。」

  有陣法是好事,說明老先生想考考他,如果他跟其他人似的,連個門都摸不著,又有什麽資格請老先生出山?

  這種陣法不是死陣,只是困陣,困陣無非幾種,一種八卦大陣,用來拖延時間,其實走個幾個時辰,還是能走的出來,或是精通八卦陣法,也能在很短的時間內破開。

  還有一種是障眼法,利用瘴氣裹住桃樹,在伸手不見五指的情况下,很難走出去,這也是爲什麽天黑容易迷路的原因,如果吸入瘴氣過多,還會産生幻覺,困個三五天沒有吃喝人就死了。

  很顯然,老先生用的是前者和後者結合。

  既有八卦陣的排序,又有障眼法,如此精通八卦陣的會被障眼法迷惑,閉眼瞎摸,又探不出八卦陣。

  倒也不是沒有辦法,比如一把火將整個桃花林燒毀,如此再强的陣法也是個鶏肋。

  當然他是來破陣的,不是來破壞的。

  殷緋站在桃樹林前,來回走了走,來時沒有準備,什麽都沒帶,對他們破陣不利,想了想,從桃樹上折了一根枝條下來,將枝條交給長慶,「你把眼睛蒙上,找准一個方向,一直走不要停,也不要拐彎。」

  讓長慶閉眼摸路,就不會被障眼法和幻覺迷惑,他跟著長慶,探出八卦陣的排序,只要摸出來,破陣輕而易舉。

  長慶『啊』了一聲,語氣帶著委屈,「皇上……」

  這麽多人,爲什麽非要他去?他啥也不懂啊。

  「你不願意?」殷緋眯了眯眼。

  知道他眯眼就是生氣的長慶還是乖乖的去了,先是撕掉衣裳的一角,蒙住眼睛,然後拿著皇上親自給他折的桃花枝探路,皇上和其他人跟在他身後,看不見,聽得到脚步聲,安心許多。

  因爲瞧不見,完全就是瞎摸,怕摔倒,走的不快,每探出一步都小心翼翼,冷不防屁股上突然挨了一脚。

  殷緋冷笑,「你是老婆婆嗎?」

  長慶連忙爬起來,顧不上疼,委屈巴拉的加快了步伐,桃花林裡許多樹枝,他有時候探不出來,不小心就會被刮到,不大一會兒的功夫,身上已經被刮了好幾道口子。

  也不敢抱怨,隻伸出舌頭舔了舔傷口,然後繼續趕路,也不知過了多久,皇上突然叫住他。

  長慶以爲是可以了,連忙摘下布瞧了瞧,皇上盯著一顆樹枝上挂的布條沉思。

  長慶只看了一眼便認了出來,那是他衣裳上的布條,在趕路的時候被樹刮破的。

  這布條出現在這裡,說明他們繞了一圈之後又繞了回來?

  「皇上,這是什麽原因啊?」難道閉著眼睛也不行?依舊會被障眼法迷惑?

  長期跟著皇上,他對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也懂了一些,當年皇上打仗的時候都是他貼身伺候的。

  別看他胖,其實他也會功夫,從小跟著皇上一起習武,皇上爬高,他要在底下墊著,要不然就會被皇上甩掉。

  小時候皇上經常和伴讀世遠將軍一起偷溜出宮,他跟不上只能留在皇宮,一個人留在皇宮的後果很危險,太后會宰了他。

  所以爲了跟隨皇上的脚步,他著實學了不少東西,也是個上過戰場,見過世面的太監,懂得這是一個加了障眼法的困陣。

  「這要問你了。」殷緋冷著臉,「你的方向感怎麽樣?」

  長慶眨眨眼,「還行啊。」

  「哪裡是東?」殷緋又問。

  長慶瞧了瞧四周,看了一圈也沒有認出來,半響心虛一樣指了指一個方向。

  殷緋周身氣壓低的宛如能結冰,「誰的方向感不錯?」

  他這句話是問其他人的,這次來的除了他和長慶,還帶了幾個侍衛。

  幾個侍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覷,半響有個人站出來,單膝跪地,「公子,小人的方向感不錯。」

  方才他一直看著,曉得大總管之所以失敗,是因爲方向感不好,走的是歪的路綫,一直歪很容易原地轉圈圈,這也是始終走不出去的原因。

  人在看不見的情况下確實很難走出直綫,不過他可以。

  身爲一個侍衛,他要訓練的東西很多,在黑暗裡帶著主子走出去也是其中之一。

  「公子,小人的鼻子很靈,聞到了飯菜的香味。」又一個侍衛站了出來。

  殷緋瞧了瞧天色,笑了,「那就加快脚步,說不定還能趕上飯點。」

  他們出發的時間很晚,中午他處理完奏摺用完膳之後,中間再加上爬山等等,頗廢了些時間,現在是傍晚,恰好是飯點。

  桃花林後,是一個稍顯寒酸的道觀,道觀的旁邊種了些菜,璞玉從菜園子裡摘了些青菜,又翻過刻意放在菜園子裡的大塊腐木,從上面揪了些蘑菇和木耳。

  木耳要曬乾後才能吃,蘑菇倒是無所顧忌,多摘了點,方才有個村民通風報信,說是山下來了些帶著刀劍的人,怕是來者不善,所以把他們困在了桃花林裡。

  師傅却說來者是客,怕是困不了多久,讓他準備些好酒好菜,方便招待客人。

  師傅有時候特別神,說什麽就是什麽,這次估計也不會例外,所以他把青菜和木耳還有蘑菇擱在灶臺上之後,又去了菜園子裡,摘了些桑葚,這個季節很不巧,熟的果子只有桑葚和草莓,又順便摘了些櫻桃。

  櫻桃還有些生,只有尖頭的位置熟了,一口咬下去半生半熟,味道說不上好,勝在品相不錯,平時都用這個招待客人。

  想了想,又去桃花樹下挖出一壺封泥的桃花酒來,釀了有幾十年了,是師傅剛來這裡的時候釀的。

  這麽多年過去,越喝越少,如今就剩下兩三壺,師傅自個兒都不捨得喝,竟然叫他拿出來招待貴客,看來那人身份很特殊啊。

  他收了輕視的想法,去了稍遠的地方挖了竹笋,又抓了條魚,逮了隻野鶏回來。

  做菜很繁瑣,師傅年紀又大了,不可能讓他燒,只好自己動手,先殺了鶏,宰了魚,清理乾淨後放在最下面一層鍋籠裡,青菜和蘑菇放在第二層,饅頭包子放在最上面那層,底下熬稀飯,他自個兒燒鍋。

  也就剛燒好,還沒來得及擺盤的功夫,門外有人走進來,「看來我們來的正是時候。」

  趕上了飯點。

  璞玉歪頭去看,傍晚的天有些暗,那人矮下身子進了灶房,剛做好飯的灶房裡盡是烟霧,那人俊美的臉半隱在白霧中,謫仙一般。

  寬袖擼了擼,露出白晰修長的手臂,那人道:「我來幫忙吧。」

  他似乎從來沒有幹過活,站在大鍋前束手無策,璞玉看他笑話似的,故意把一個很燙的盤子給他,那人隻瞥了一眼,面無表情端著走了。

  璞玉蹙眉,自己摸了摸其它一樣剛出鍋的盤子,把自己燙的指尖發紅。

  ???

  他瞧了瞧盤子,又瞧了瞧那人的背影,有些發呆。

  師傅走過來,拍了他一下,「楞什麽?還不快上菜。」

  璞玉這才回神,先是用凉水洗了洗手,才從鍋裡端出其它蒸菜來,然後一行人坐在一個桌子上,邊吃邊聊,他倒酒,倒到那位公子時,忍不住好奇問,「你們是怎麽找到這裡來的?」

  那個桃花林開始師傅把他丟進去的時候,他如何也走不出去,後來經過一個月的摸索,才終於能探出位置,兩三個月才能在那麽短的時間內出來。

  他們第一次來,居然隻花了一個時辰不到就破了陣,他實在好奇。

  殷緋瞧了瞧一桌子菜,嘴角微微勾起,「大概是飯菜太香了吧。」

  困陣最重要的就是迷惑,讓人分不清東南西北,但是如果有人知道方位,幷且一直朝那個方向去,很容易便能探出來,之所以拖這麽久,是因爲一開始的長慶耽誤事。

  最後還是靠那兩個侍衛配合,一個方向感很强,告訴他往哪走,他便一直往那個方向,一個鼻子很靈,兩者互相配合,沒廢多大功夫找到地方。

  璞玉眉頭蹙的更緊,「飯菜?」

  任他如何想,也想不到這上面去,隻蹙著眉,陷入沉思。

  「璞玉,不得無禮!」老先生呵斥了一聲。

  璞玉這才注意手裡的酒倒到了桌子上,實在是想心事想的太入神,不小心出醜了。

  「劣徒讓諸位見笑了。」老先生擼了擼鬍子賠笑。

  殷緋沒說什麽,晃了晃酒杯跟他碰了碰。

  他是帶著目的來的,自然不會爲了這點小事跟老先生的徒弟犯衝,即便被盯著瞧了很久,心裡有些不爽,不過也不會表現出來,倒是借著機會跟老先生多喝了幾杯。

  有些事情喝醉了更好談。

  老先生看出了他的意圖,不過他酒量好,假裝不知道,陪著殷緋喝,就這樣喝了一輪又一輪,暗中較量似的,看誰更能沉得住氣,始終不談正事,倒是旁的,詩歌,陣法兵法談了不少。

  老先生一生都在研究這個,殷緋跟他交談之後受益匪淺,倒是捨不得結束,這一場酒宴直到亥時還在繼續。

  老先生似乎也好久沒遇到合眼緣的人,瞧著他的目光都帶著笑意,更像前輩教導後輩一樣,一口氣跟他說了很多,酒也沒少喝。

  璞玉一直在一邊看著,師傅說話,他看師傅,殷緋說話,他看殷緋,來來回回互換著,直到他看出師傅快不行了,還在逞强,非要跟人家比誰的酒量大。

  人家面色依舊,色都沒變一下,他已經從額頭紅到脖頸,連眼睛都是紅的,擔心師傅出現問題,忙把他拉了起來,要帶他去休息。

  殷緋沒有阻攔,只道跟老先生相談甚歡,不捨得走,加上天色晚了,不方便下山,便問老先生,可否留宿一晚?

  老先生一點不含糊,讓璞玉帶他去歇息,道觀雖然小,但是因爲經常有人上山祭拜,亦或是看病之類的,多建了兩個房間,擠一擠,多住幾個人不是問題。

  璞玉先將師傅送上床,看著他躺下才過來安排房間,總共只有兩個空房,他建議道,「你們五個人睡一間,兩個人睡床,三個人睡地鋪,要是不够睡,可以睡我那裡。」

  他加了一句,「我那裡床大,可以再塞一個人。」

  只能塞一個人,塞誰就成了問題,自然不可能是他們這些太監和侍衛,那只有皇上了。

  話裡話外似乎想暗示皇上去他那裡睡?

  殷緋搖頭,「多謝公子好意,我們擠擠便是,睡得下。」

  璞玉楞楞『哦』了一聲,眼神中似乎有些失望,一閃而過,很快消失不見,「那你們睡吧,我也要睡了。」

  他說完打開門離開,等他走遠,長慶才望著他的背影問,「公子,爲什麽不跟他一起住,說不定還能打聽些什麽。」

  殷緋坐在屋裡唯一一張桌子前,面色陰沉,「他有古怪。」

  長慶想了想點頭,「確實,一直盯著公子看,如果不是男人,我都要懷疑是不是看中了公子?」

  殷緋蹙眉,沉吟片刻後道,「找人盯著他,看看他葫蘆裡賣的什麽藥?」

  果然不是他的錯覺,從一開始他就覺得這個少年坐在不起眼的地方,一直暗中觀察他,明顯到長慶都看了出來,八成有情况。

  「皇……公子是懷疑……她女扮男裝?」怕隔墻有耳,一直喊的公子,方才吃驚之下險些露餡。

  殷緋瞥了他一眼,「多嘴。」

  他腦海裡回憶起那個叫璞玉的人,確實長得不錯,一頭長髮隨意找了根發帶系著,衣裳雖然破爛,還縫了不少補丁,但是乾淨,身上一股子薄荷的味。

  五官偏向中性,既有男人的俊,又有女人的秀,身材修長高挑,露出的手臂結實緊綳,手心裡有繭,兩邊都有,說明是個使雙劍的。

  他的反應速度很快,方才在酒桌上,他突然將酒壺扔給他,璞玉當時正在聽老先生說話,頭都沒回,手已經本能接住,然後回頭,一臉迷茫的看著他。

  傻傻呆呆一樣,他倒不覺得是真傻,或許是大智若愚吧。

  這樣的人是女人的可能性很小,他只是好奇,他爲什麽會對一個男人感興趣?

  要麽是女人,要麽抱著別的目的。

  長慶連忙閉上嘴,喊來人,貼著耳朵吩咐了幾句,想了想不太放心,加上有些好奇,自個兒去盯著,在璞玉的房前偷偷的看。

  璞玉幷沒有在房裡,倒是隔壁老先生的房裡傳來說話聲。

  長慶改道去老先生的窗前偷聽,他沒少幹這事,熟門熟路找了個陰影的地方,不易被人發覺才捅破了紙窗戶,偷偷朝裡看。

  璞玉在給老先生擦臉,還敷了凉方巾在老先生額頭上。

  老先生閉著眼,半夢半醒一樣道,「你今天怎麽回事?爲什麽一直盯著他看?」

  這不像他,平時他都一副無喜無悲的模樣,今天目的明顯到傻子都能看出來的地步。

  璞玉想了想道,「他很强,而且和我一樣使雙劍。」

  老先生睜開眼,目光之中藏了一絲吃驚,「使雙劍?」

  「嗯。」

  璞玉繼續道,「他拿筷子的手勢,和我一樣。」

  使雙劍的人習慣了雙手拿劍,兩隻手都沒有空,所以也習慣了一隻手換方向。

  他遞給他筷子的時候,是圓頭朝上,一般人會用另一隻手接一下,再換過來,使雙劍的人習慣挽個劍花,單手將筷子正回來。

  就因爲這個細節,他起了懷疑,所以一直在觀察他。

  其實還有個原因,他的外貌過於出彩,出彩的他有些羡慕,是他想長成的模樣。

  「我想做他的對手。」璞玉摸了摸劍道。

  老先生翻個白眼,「你鬥不過他的,唉,伴君如伴虎啊。」

  他最後那句感嘆不知道是在跟璞玉說,還是在說自己。

  長慶覺得更像說他自己,曾經他也是朝廷命官,爲皇上辦事。

  璞玉反應過來,「原來他是九五至尊啊。」

  皇上的身份這麽容易就被猜到了?

  不過想也是,老先生不是一般人,皇上自小養尊處優,身上一股子貴氣,傻子才認不出來。

  「呆子,現在才反應過來。」他放軟了語氣,「就這樣還想跟人家鬥,人家一句話,你小命就沒了。」

  璞玉鬥志絲毫沒有被消滅,「對手越强,才更有意思。」

  老先生扶額,「沒救了。」

  長慶從窗前退了回來,已經沒必要再聽,他已經可以確定,璞玉不是女子。

  哪有女子把皇上當對手的,應該當相公才是。

  他倒是聽說過一些天才,遇到另一個天才的時候,恨不得打一架,好好較量較量看看誰更厲害。

  很顯然,璞玉是把皇上當成了對手,所以才格外注意皇上。

  他回來後連忙把這個消息告訴皇上,皇上坐在桌前,閉著眼,不知道聽進去了沒有,似乎很累一樣,揮揮手讓他出去。

  他知道,皇上酒意上頭了,現在肯定很難受。

  想了想,沒走,反而張口道,「皇上,您醉了,奴才給你煮杯醒酒茶吧?」

  皇上沒反應,撑著腦袋,睡著了一樣,一動不動。

  山裡濕氣重,皇上的風寒發熱剛好沒多久,不好再凍著,猶豫片刻,冒著被治罪的風險,將皇上架到床上,他在一旁守著。

  知道醉酒的人搞不好半夜會吐,他在外頭找了個小木盆預備著,才剛放下沒多久,床上的人突然坐起來,急急找東西。

  他看出不對勁,連忙將桶捧上來,果然,皇上扒著盆將今天吃的喝的盡數吐了出來,吐的整個人都無力了。

  長慶去拿水,給皇上漱口,方姝接過漱完口,擦了擦嘴,艱難的躺回床上。

  頭好疼啊,像有人拿著錘子敲一樣,身體好虛,一點力氣也沒有,就好像餓了三天三夜似的,她不喝酒,所以第一次曉得,原來喝醉後這麽難受。

  方姝整個人癱在床上,一點不想動,又不得不動,因爲她看出來了,這裡不對勁,不是皇上的養心殿,變成了一個比她的寢屋還小還破的小木屋。

  方姝好奇的四處打量,又揉了揉眼睛,確定自己不是在做夢,皇上似乎出宮了?

  還是有些不敢置信,想下來瞧瞧,剛下地,脚下一個發軟,險些跪下,長慶扶著她才站起來。

  「皇上,您想做什麽,您告訴奴才,奴才去做。」既然都知道皇上是皇上了,私底下沒必要再喊公子,長慶叫回皇上。

  方姝沒說話,堅持朝外走,長慶沒有法子,只好撑起他的身子,推開門邁進院子裡,入目是黑漆漆一片的大山,偶爾會有螢火蟲飄在森林裡,遠處時不時有一聲動物的吼叫聲。

  方姝現在十分確定,他就是出宮了。

  說實話,穿來這裡半年,還從來沒出去過,一直在皇宮裡,吃的是差不多的飯菜,喝的只有白開水,每天看到的都是一樣的風景,早就待膩了。

  主要還是吃吃喝喝不方便,飲食跟現代相差太大,在現代她如果不想做飯,直接叫外賣便是,偶爾去大酒店吃一次,穿到這裡之後只有大鍋飯,和禦膳房的食膳,開始還覺得挺好,越吃越覺得膩歪。

  老是待在一個地方,踩一片土地,看一片天空,也容易膩煩,所以這次出宮對方姝來說很新鮮。

  她忍著頭疼欲裂的感覺,跨步踩在小院子裡,一眼瞧見滿地的小青菜,葱花,蒜苗,黃瓜,還有西瓜,番茄也有,哇,還有草莓。

  方姝挨下身子摘了一顆草莓,長慶做賊似的,小心翼翼探頭四處看看,半響附在她耳邊小聲說話,「皇上,這不是咱們的,咱們是客人。」

  他以爲皇上已經醉了,耐心的哄著。

  方姝剛把草莓塞進嘴裡,又連忙吐了出來,「不是我們的呀?」

  也不知是身體的原因,還是她太興奮,今兒行爲確實有些反常,方姝自己感覺到了。

  想把草莓按回去,自然不太可能,她一屁股坐在地上,感覺自己越來越反常。

  可能是因爲皇上喝醉了,她占了皇上的身體,酒精麻痹了她的意識。

  方姝眨眨眼,像個做了錯事的孩子似的,望瞭望草莓,又看了看大總管,有些手足無措。

  長慶都不忍心看,哎呀,皇上喝醉酒後竟然還有可愛的一面,和平時相差甚遠。

  「這天下都是皇上的,皇上想吃就吃吧,大不了賠他幾十幾百個大草莓。」

  方姝點點頭,將草莓重新塞進嘴角,她有點意識,但是又控制不住自己的行爲,還想再摘,長慶阻止她,「皇上,這還沒洗過呢,萬一澆了金汁水,哎,您等等,奴才拿去洗洗。」

  方姝點頭,「好,你去吧,我等你。」

  她於是坐在原地,守著草莓等長慶,長慶沒等來,冷不防身後突然響起別的聲音,「你在幹什麽?」

  璞玉回來睡覺得時候,餘光瞥見菜地裡有奇怪的影子,走過去一看樂了,居然就是白天那位公子。

  雖然師傅極力告訴他,他不可能是他的對手,但是他不死心,在沒有試過的情况下,怎麽能放弃呢?

  放弃等於對不起自己日日夜夜練劍練的那麽辛苦。

  方姝被他嚇了一跳,半響比了個虛的手勢,做賊似的小聲告訴他,「我在偷草莓,你不要告訴別人。」

  璞玉走過來,蹲在她對面,問,「你喝醉了?」

  方姝搖搖頭,「沒有。」

  不是她喝的,這事她還記得。

  「不過你有醒酒湯嗎?我好難受啊。」方姝說著說著不顧形象躺了下來。

  平時她很在乎皇上的顔面,儘量不做出跟皇上不一樣的舉動,但是今天身體實在不舒服,動作和行爲跟不上腦子。

  方姝有些發愁。

  「有,你等會兒。」他師傅也喝醉了,所以他熬了一些,還剩下不少,本來準備待會送去,瞧那邊沒點蠟燭,還以爲人睡了,原來在這裡發酒瘋呢。

  璞玉站起來,去灶房盛醒酒湯,前脚剛走,後脚長慶回來,「皇上,咱們被發現了。」

  方姝楞了楞,「我藏的很好的,爲什麽被發現了?」

  長慶哭笑不得,「院子就這麽大,皇上這麽高,一下子就看到了,咱們回去吧。」

  院裡種的都是矮菜和水果,所以即便皇上坐著,也依舊很顯高。

  方姝『哦』了一聲被他帶回房間,長慶去脫她的衣物,伺候她去睡。

  方姝方才坐在地上,又躺了下來,還是菜地裡,她穿過的衣裳屁股上,背上,連頭髮上都是土渣。

  長慶邊給她打理,邊用草莓誘惑她,讓她乖一些,脫了外衣和中衣,只留了一身褻衣,然後扶上床,脫了鞋襪,蓋上被子鬆了一口氣。

  還沒來得及擦擦汗,門外突然有人說話,是那個璞玉,拿來了醒酒湯。

  長慶想了想,打開門,璞玉剛想進來,被他攔住,「湯給我就好,我們家公子歇息了。」

  話裡話外透漏出現在不方便,雖然已經確定他是個男的,但是他把陛下當對手,誰知道會不會使些手段對付皇上,這醒酒湯都不一定能不能喝。

  璞玉眼神中露出遺憾,「那我明天再來吧,有什麽事叫我,我就在你們隔壁屋。」

  長慶敷衍的『嗯嗯』了兩聲,把他打發走,趕緊過來看陛下。

  剛剛他倆說話,方姝聽到了動靜,從被子裡探出頭問,「誰啊?」

  「是那個璞玉。」長慶邊說邊抱怨,「可把這小子牛壞了,想做陛下的對手。」

  方姝蹙眉,第一反應是,「他要打我嗎?」

  『對手』在她眼裡就是打架的意思。

  長慶撇嘴,「給他十個擔子他也不敢。」

  「哦。」方姝放心了,「那就好。」

  她抱著被子,終於可以放心睡了,剛要睡,長慶又把她拉了起來,「陛下,喝了醒酒湯再睡。」

  這醒酒湯他用銀針試了試,沒問題才給陛下喝。

  方姝迷迷糊糊坐起來,半夢半醒之間被長慶灌了湯睡去。

  第二天在自己的身體裡醒來,想起昨天的所作所爲,頭疼的摁了摁太陽穴,皇上如果知道她昨天用他的身體耍酒瘋,還跑去菜園子裡偷人家的草莓,怕是會殺了她吧?

  方姝躺在床上,臉上一片臊紅,幷不能接受自己居然會發酒瘋這件事上。

  其實她頭腦還是挺清楚的,但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行爲,就好像身體自己會動,嘴巴自己會說一樣。

  感覺自己也不是完全清醒,如果完全清醒,她的邏輯應該還是在的,但是昨天那種情况下,顯然幷不在。

  說話做事都比平時幼稚了不止一個程度,該怎麽向皇上交代啊?

  發愁。

  殷緋是被疼醒的,頭疼欲裂,難受的緊。

  他坐起身,用手擋住從窗戶細縫裡照進來的陽光,扶著床,艱難站起來,又跌了回去,醉酒的後遺症發作,身上酸軟無力,「長慶!」

  門咯吱一聲被人推開,長慶端著木盆進來,肩上還搭了方巾,「皇上,您醒了?」

  「幾時了?」殷緋揉了揉太陽穴問。

  長慶剛從外面進來,知道皇上會問,特意留意了一下,「辰時三刻了。」

  殷緋蹙眉,這個點平時早朝都過去了。

  他已經很多年沒有缺過早朝,也沒有睡過懶覺,更沒有喝的這麽爛醉過,今兒一口氣三項都占了。

  「皇上。」長慶邊看他的臉色,邊問,「今天要回去嗎?」

  這山上什麽都沒有,蚊蟲倒是不少,還要和四五個侍衛擠在一起,他已經受不了了,只想儘快回去。

  殷緋搖頭,「來都來了,沒把老先生請下山,怎麽能回去呢?」

  他在床邊坐了一會兒,身上恢復了些力氣,站起來稍稍活動了一下,道:「讓人把今天的奏摺搬上山,不達目的,朕是不會下山的。」

  長慶明白,縱然心裡再不情不願,也不會表現出來,隻悄悄嘆息一聲,伺候完皇上,連忙找人吩咐,帶的人够,分兩個人下山,剩下的人只要不出意外,保護皇上綽綽有餘。

  殷緋簡單洗漱後換了身衣裳出來,來時沒考慮留下,帶的東西不多,只一套換洗的衣裳,還是長慶準備的,著人下山也是順便拿些衣物。

  山上很多東西都可以自給自足,吃喝方面無需操心,只需帶些衣物和一些好酒好菜便是。

  昨兒老先生做東,今兒該他還禮了。

  剛來的時候不巧,正好是傍晚,一片昏黃,什麽都瞧不清,也沒來得及好好看看這片土地,今兒才發現視野開闊,遠處有青山,近處有綠水,道觀的院裡種了一片菜地,朝下望,一片桃花林美的宛如仙境。

  這地方還真是洞天福地。

  他走出院裡,一眼瞧見在空地上練劍的璞玉,璞玉使得是雙劍,左手和右手配合默契,一攻一防,劍法出神入化。

  他在邊上看的入神,冷不防一把劍突然朝他射來,殷緋側頭避開,那劍筆直插入他後方的樹上,殷緋回頭瞧了瞧,又看了看璞玉。

  璞玉衝他勾勾手。

  殷緋搖頭,他不是小孩子,已經過了被挑釁就跟人比武的年紀。

  璞玉不由分說,突然提了劍過來,殷緋隻避不戰,躲了幾下,被璞玉逼到那顆樹下,璞玉挑起長劍,甩向他這邊的方向。

  劍在空中劃了幾圈,直直朝他射來。

  想了想,殷緋伸手接住,剛挽了個劍花,便與璞玉碰撞在一起。

  璞玉使的是雙劍,單手拿劍對他來說很吃虧,不過殷緋刻意收斂了劍招,相當於讓著璞玉,對他來說也很吃力,兩個人都吃虧,就是公平較量。

  老先生剛從房裡出來,恰好瞧見了倆人,擼著鬍子笑眯眯看著。

  璞玉自小習武,又處在山上,不問世事,所以他的劍更注重輸贏,殷緋的劍是殺人的劍,招招要命,每一劍都是衝著要害去的。

  兩個一對比,瞬間顯得璞玉落入下風。

  老先生搖頭,璞玉要吃虧了。

  雖然是他徒弟,不過他樂的見璞玉吃虧,不吃虧這小子不曉得天高地厚。

  但就某方面來說,璞玉死性子,喜歡的招式無論再難,再不好練,也一定要練會,而且是心無旁貸的那種,稱得上一聲天才,可惜他的對手是另一個天才。

  能成爲皇上,本身就是經過淘汰,從那麽多同樣出色的皇子中脫穎而出,可不是小孩子過家家,而且這位年輕的帝王還上過戰場,在一場場厮殺中活下來,委實不易。

  璞玉想跟他鬥,再修煉個十年八年還差不多,當然他現在還小,來日方長,現在吃虧是福。

  心裡已經知道結果,他也不著急,扛著鋤頭在門口等了一會兒。

  果然沒多久殷緋朝這邊瞧了一眼,璞玉還當有什麽事,跟著瞧了瞧,上當被殷緋挑飛長劍,沒有武器,更不是對手,幾招被擊倒在地。

  他凝眉有些不滿,「你耍賴!」

  殷緋長劍背在背後,空出一隻手拉他,「兵不厭詐。」

  璞玉楞了楞,半響道,「受教了。」

  嗯?

  他老實認栽,殷緋倒是有些意外,手上也不含糊,一使勁,將他整個拉了起來。

  老先生走過來,「勝負乃兵家常事,都別放在心上,走,跟我下地幹活。」

  璞玉『嗯』了一聲,拍了拍屁股上的灰,乖巧的跟在老先生身後。

  老先生那句『下地幹活』似乎是對所有人說的,殷緋想了想,也跟在後面,好奇看他們怎麽種菜,也順便幫個忙。

  他沒做過這活,大忙幫不上,最多跟著插個秧之類的,別說,插秧看著簡單,做起來難,想把它一下插的又直又挺更難。

  殷緋試著插了一兩個,剛下去時是直的,沒多久變彎。

  老先生走過來,耐心指導,「插的太淺了,再稍微深一些,兩根手指頭跟著苗根插入泥水裡,我給你示範一次。」

  他說著矮下身子教殷緋插秧,殷緋抬起雙手,讓長慶給他綁上襻膊兒,又脫了鞋襪,這回不是鬧著玩的,動真格的下了田,脚踩進泥裡,白晰修長的指頭夾了秧苗,跟著老先生插秧。

  初始不覺得累,越到後來,腰疼的幾乎直不起來,太陽也越來越大,殷緋額間不斷有汗冒出來,只能靠多喝水抵抗炎熱。

  越是喝水,出汗越厲害,體力消耗也越快,殷緋隻幹了兩個多時辰從田地上退下來,到一邊的河邊洗手和脚。

  這事終究不是他擅長的,他也不逞强,洗完手脚在岸邊曬了曬,幹了才穿回鞋襪。

  璞玉跟他一起,到中午了,他要回去做飯,殷緋沒走,留下來跟老先生說話,有些話需得避著人講。

  老先生知道他要說什麽,還沒等他開口,突然扔給他一個油紙包,殷緋拿著油紙包挑眉,「這是?」

  「你拆開看看。」老先生也累了,從田裡走出來,坐在一邊歇息。

  殷緋拆開瞧了瞧,是一包種子。

  「既然你是帶著誠意來的,那我也帶著誠意回你,這是一包水稻種子,你必須親自種,等你什麽時候種出米來,就什麽時候上山找我。」

  他擦了擦汗,「我老了,不會跟你走,不過我會在這段時間內好好教導那小子,到時候你將那小子帶走。」

  殷緋瞧了瞧遠處慢悠悠走在幽靜小道上的背影,曉得這是老先生托孤,倒也沒拒絕,不過……

  他摸了摸油紙包裡凹凸不平的顆粒,陷入沉思。

  自己種,似乎有點難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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