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會不會呢
殷緋來御花園, 完全是意外, 他召集來大臣們之後,在養心殿商議了兩個時辰的賑灾計劃, 黃昏才散。
本打算繼續處理奏摺,探子突然來報,說是小西川趁著大順各地出現莊家收成不好的情况, 一邊煽動民衆造反,一邊攻打大順。
搶錢搶糧搶女人,連長得好看的少年和男人都不放過, 宛如一群畜牲。
如果按照原本的計劃, 本打算給他們一些喘息的機會,等半年後再收拾,他們反倒等不及了。
殷緋顧不得是不是傍晚,立馬喊來長慶,去請將軍過來, 想了想又作罷, 讓長慶改道去請將軍的兒子, 李齋。
記得原來他還是太子的時候,和衆多大臣的兒子一起在皇宮的書苑裡讀書,玩的最好的就是世遠,李齋和上官雲。
他剛登基那會兒,正是用人之時,世遠跟他一起打仗,李齋這個狗頭軍師出謀獻策, 許上官雲丞相之位,讓他監國。
四個野心勃勃的少年立志要做一番事業,一統天下。
倒也出了些成績,他們三個在邊疆攻打土地,上官雲使了雷霆手段把後方處理妥當,讓他們沒有後顧之憂。
就這樣雖然不在一個地方,心在一起,朝一個方向努力,互相知道對方的存在,配合也十分默契,畢竟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夥伴。
可惜後來世遠死了,李齋辭官,說要到處走走,換換心情,他得了心病,只剩下上官雲一個人堅持,似乎也力不從心似的,只守不攻。
一晃這麽多年過去,或許是時候該把人喊回來,李齋似乎也在等著他,隻去了附近求學,他隨時可以找到人。
前兩年還有些猶豫,已經死了一個世遠,不想再有更多人犧牲,可有時候一些東西已經刻入了骨子裡,改變不了。
李齋天生就不是安分的主,平平靜靜的日子對他來說未必是好事。
很奇怪,明明很多年沒見,一見面,竟也不覺得陌生,開口便開始互相諷刺。
李齋一身紅衣,認真道,「皇上越發有王霸(八)之氣了。」
他回道,「你這個閒人也越發顯得窮酸了。」
倆人對視一眼,不約而同笑了起來。
「最近過得怎麽樣?」他問。
「身在曹營心在漢。」
殷緋瞧了他一眼,「看來不用問了,你已經做好了準備。」
李齋點頭,「前兩天還在琢磨,你再不找我,我要偷偷進宮找你了。」
『偷偷』這兩個字,莫名讓他想起小時候在皇宮讀書的時候,幾個人時常假扮太監,偷溜出去,做一些類似於歷練的事。
那時候初生牛犢不怕虎,根本不曉得危險,也算他們幸運,幾個人合作,查案子,抓賊,竟也沒出過差錯,隻偶爾會有人受傷,然後互相打掩蓋,傷一養好,立馬又像放出去的小狼崽似的,根本待不住。
起初他是拒絕的,後來……
「皇上在想什麽?笑得這麽開心?」李齋好奇問。
「想起了我們小時候。」殷緋沒有隱瞞。
李齋也笑了,「還說呢,我們那時候就你最幸運,被逮著了只有我們受罰,你完好無損。」
他是太子,身份尊貴,不可能罰他,最多讓他抄個書之類的。
殷緋瞥他,「說的好像你的書不是我抄的一樣。」
每次受罰,大家都挨了板子,動彈不得,只好他幫大家抄書,也只有他能模仿所有人的字迹。
「你也就那點用處了。」
殷緋雙手插進袖子裡,沒有否認。
他是個死板的人,十歲之前一直都很刻苦的讀死書,認死理,練死劍,雖然文武雙全,每次都拿第一,但是是個沒有半點生活常識的人,隨便耍個小手段都能騙過他。
告訴他今天是他打掃講堂,他便老老實實打掃,約好一起射箭,下雨了,大家都沒來,就他一個人傻傻等到天亮。
可以說他開竅的比別人晚,而且晚了很多年。
連他自己都沒有想到,有一天,他居然真的成了說一不二的九五至尊。
雖然無論是母后還是父皇,都與他說過不少次,子嗣單薄,江山重擔肯定會落在他身上,所以他從小接受的就是帝王略。
太子太保教了他武,太子太傅教了他文,太子太師教他兵法策略,所有東西都教了,唯獨沒教他怎麽交朋友?怎麽系腰帶?頭繩掉下來怎麽辦?
十歲之前他都以爲吃飯需要人喂,不能自己動手,鞋子不小心跑掉,等了半天沒人給他穿,才曉得自己把脚套進去。
跟別人同住,吃驚的發現大家都是自己洗臉,自己穿衣裳,自己洗澡,只有他事事都靠別人。
他現學現賣,跟著大家有模有樣一點一滴慢慢學起來的。
那時候學苑裡的人都嫌他笨,怕得罪他,不敢明著說,背地裡喊他呆子。
其實他也不是完全笨,比如誰喊他,他記下來,比武的時候下手狠一點,反正整個書苑沒一個人是他的對手,也只有他一學就會,看一遍就懂。
前面之所以一竅不通,是因爲從小都是別人伺候到大,很難改變,但是教過他之後,他學的最快,也只有他能模仿所有人的筆記,包括夫子的。
夫子年紀大了,眼神不好,他寫張信就能讓大家沐休。
夫子記性也不好,時常忘記是不是自己寫的?自己有沒有寫過?看字迹一樣就以爲真的是他讓沐休的。
雖然心不甘情不願,還是做到了『說話算話』,真的放他們沐休,出宮歷練等等。
開始以他的正直,當然不會做出這種事,直到後來他被世遠,李齋和上官雲教壞。
起初是正義的,拉著他們不讓他們翻墻,不讓他們偷院裡的大鯉魚紅燒,也不讓他們爬樹看隔壁女院的姑娘們,後來……
總之原來單純的他變得不單純了,開始想著翻墻,紅燒大鯉魚,和躺在樹上看書。
對女子還是不感興趣,與其看人,不如看兵法和書。
「日子過得真快,一晃十幾年過去了。」殷緋感嘆。
李齋附和,「可不是嗎?好懷念小時候。」
小時候的友誼是最乾淨無邪的,長大後會摻雜一些利用和猜忌。
「你還是原來那個殷緋嗎?」他喊的是名字,不是皇上,喊皇上,他們是君臣關係,喊名字,他們是好友關係。
還能跟以前一樣,不在乎什麽皇上之子,亦或是將軍之子,尚書之子,只是好友哥們嗎?
殷緋目光望向遠處,「從頭到尾一直都是。」
他知道李齋擔心的是什麽,歷來皇帝都只能同甘苦,不能共享福,一旦功高蓋主,就是離死不遠了。
信任也是個問題,小時候他們無條件相信對方,互相扶持著長大,少年時期幾個人一起艱難的將大權攏在手裡,朝廷剛穩,立馬去了邊疆打仗,實現自己一統天下的夢想。
可一旦真的一統天下,或是停下征途開始享受福樂,問題很快就會出現,誰都不是完美的人,都有缺點,比如李齋就曾經仗著是哥們,讓他爲難。
雖然事後解决了,可到底是個疙瘩,只要這種事越積越多,信任和友誼要不了多久便會崩塌。
他不知道自己以後會怎麽?但絕對不會當一個忘恩負義的人,曾經的友誼依舊在,以後也是,會一直記在心裡。
「那就好。」李齋似乎鬆了一口氣,「有你這句話,我死而無憾了。」
殷緋蹙眉,『死』這個字眼無論什麽時候出現,都顯得那麽不吉利。
「過幾天是世遠的忌日,我們一起去看看他吧。」李齋建議道,「帶上酒和菜。」
「嗯。」
方姝已經陪娘娘等了許久,皇上那邊始終不見動靜,皇后娘娘說,可能在處理公務,也有可能是私事。
天色暗了,皇上要是稍微眼神不好一點,可能都注意不到她們。
方姝心道忘記打燈籠了,如果打了燈籠,會明顯一點。
皇后娘娘爲什麽要來御花園見皇上,還不是想跟皇上說幾句話,得寵什麽的。
她要幫她。
方姝瞧了瞧四周,娘娘選了個很保守的地方,兩邊還有柳樹擋住,有一面正好對著皇上,皇上不一定瞧得見她們。
必須搞些動靜來。
「娘娘,你說我現在掉進水裡喊救命,能把皇上吸引過來嗎?」方姝認真道。
娘娘坐在石凳上,手撑著下巴看她,「皇上可能會徑直走過,本宮不會泳游,四周又沒人,你就死那了。」
方姝:「……」
沒想到娘娘也可以這麽幽默。
其實方姝自己會泳游,還是在原主跳進井裡時學的,不知道算不算,總之她靠自己的力量浮起來了。
那時候手邊正好有打水的桶和繩,她拉著繩上來,這回連工具都沒有,搞不好真的會交代在這。
「要不娘娘裝脚崴,我去請皇上過來幫忙?」方姝建議。
這個法子好,不會有損傷。
娘娘奇怪的看她一眼,「你爲什麽會覺得本宮來這裡是爲了勾引皇上?」
???
不是勾引皇上還能有什麽?
「本宮只是聽說了一些好玩的事,想驗證一下。」
方姝眨眨眼,好奇了,「什麽好玩的事?」
難得娘娘和顔悅色,沒有生氣的樣子,所以她膽子也大了,這種事都敢問。
「聽說皇上避後宮女子如蛇蝎,見著便繞道走,平時從來不去御花園,就怕跟各宮嬪妃撞見,不知道是真是假?」
她把玩著一縷秀髮,笑道,「你說皇上要是見著了本宮,會不會也繞道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