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是巧合嗎
方姝瞧著腿上的傷,手足無措,本來因爲藥的事,心情已經够沉重了,現在雪上加霜,坐在地上半天起不來。
身後的長慶追上她,連忙跪了下來,自責道,「都是奴才不長眼,沒能及時提醒皇上前面有臺階,奴才該死,請皇上治罪!」
他這一跪,其他趕過來的人也紛紛跪下,异口同聲道,「奴才該死,請皇上治罪!」
方姝白了長慶一眼,「扶我起來。」
她不是那些貴人,自己心情不好遷怒別人,知道是自己摔的,怎麽可能會怪其他人,只是這風氣讓她無語罷了。
長慶趕忙站起來,小心翼翼矮下身子扶『他』,方姝手撑在他肩上,靠著他一瘸一拐回到養心殿,摔狠了,腿疼的彎曲不了。
剛好在膝蓋位置,不養兩天好不了。
說實話,把皇上摔成這樣,方姝都沒法子跟他交代,只配合著處理傷口。
昨兒剛下過雨,地面還很潮濕,方姝雙手和膝蓋上都是泥巴,長慶讓人打來水,供方姝清洗。
先洗了雙手,疼的想叫,但是不敢,畢竟用的是皇上的身體,皇上還特意叮囑她,不許用他的身體做一些比較幼稚和女性化的舉動,方姝只好忍著。
褲子也卷的小心翼翼,洗好等著御醫過來上藥,毫無疑問,來的又是劉明劉神醫,據說他祖上是華佗在世,存在了上千年,妥妥的醫藥世家,有足够的基礎,所以一來太醫院就因爲醫術高超,被皇上信賴,指定給他看病。
這種小傷本來不想麻煩他,但是皇上最近又是風寒,又是發熱,所以注意點好,免得出現什麽問題。
御醫又重新給她清洗了一番,用藥水,然後上藥,包扎。
藥有清凉止痛的效果,方姝感覺沒那麽疼了,讓長慶送走御醫,自己一個人倒在床上,準備睡覺得時候發現問題,褲子都這樣了,髒的厲害,還要穿嗎?
不穿就要換乾淨的褲子,皇上要是知道她看了他的身體,怕是會打死她。
因爲她是女的,皇上是男的,而且還很保守,從來沒寵幸過任何人,也就是說,他還是處男。
坐擁三千佳麗居然還是個處男,說出去誰信呀,然而這就是事實。
方姝認真考慮了一下換和不換的後果,果斷選擇就這麽髒著吧,皇上自個兒會換的。
因爲心虛這回沒敢留紙條,灰溜溜躺在床上,臨睡前還在想,這傷對皇上來說搞不好是好事,如此就可以不用繼續風寒發熱了,藉口腿受傷就能省下請安。
這麽一想,她心裡的罪惡感少了一些,抱著枕頭趴了一會兒,沒多久睡深,穿回自己的身體裡。
沒有去拿藥,繼續躺在床上,直到五更時才睜開眼。
五更一刻,殷緋是被疼醒的,手心裡很疼,膝蓋也是。
他睜開眼,先看到的是厚厚壓在身上的被子,想掀開被子,抬手才發現手上綁著紗布,還系了個蝴蝶結。
殷緋盯著瞧了一會兒,眉頭漸漸蹙起,將蝴蝶結拆開,露出裡面的擦傷,已經上過藥,兩個手心都是,想下床才曉得腿也負傷了。
還穿著昨天的褲子,膝蓋處髒了一塊,卷起褲腿裡面也包了紗布,比兩個手心傷的還嚴重,一動就疼。
「長慶!」他喊了一聲。
長慶很快進屋,還因爲昨天的事愧疚,低著頭不敢面對皇上。
「叫御史過來。」殷緋邊說邊讓人拿來新的衣裳,換的時候發現了胸口的褐色藥漬,眉頭擰的更緊。
喝藥的時候漏的?
他倒也沒細想,隻讓人拿來濕方巾,稍稍擦了擦才繼續換衣裳。
想了想,在平時穿的厚度裡頭加了一件。
最近天氣無常,確實應該好好注意保暖。
御史的位置近,聽到了動靜,不用人喊,打開門自己跪了過來。
殷緋朝他伸手,御史明白,上前幾步將記錄的手札交給他,皇上最近天天看,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總歸會看就是。
怕出什麽紕漏,他最近記的格外仔細,將皇上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都記得清清楚楚。
殷緋細細瞧了一遍,從她傳膳開始,一直看到她在御花園閒逛時摔到腿爲止。
這是她第二次去御花園,昨天也去了一次,除此之外平常都在養心殿待著,從來沒踏出去過一步。
一個人如果反常一次,可以說是巧合,如果反常兩次,那她肯定抱著別的目的。
爲什麽去御花園?
暫時還不知道,但是爲什麽摔到腿,肯定和緊張有關,爲什麽緊張,因爲她做了什麽虧心的事。
什麽事倒也不難猜,因爲她每天做的事都在手札上記著,從頭到尾似乎除了格外注意藥和吃食就沒別的了。
吃了多少上面也有記錄,最近似乎食欲不振,吃的極少,那就是藥了。
先是自作主張吩咐劉明將太醫院裡藥效差的藥材發給宮女太監,又突然心血來潮似的,讓人煎兩碗藥,然後去御花園喝,既然總是叮囑他注意保暖,怎麽會不知道生病的時候到處亂跑,會吹風加重病情?
也許不是不知道,是有什麽事必須要做。
這件事一次做不完,需要她分兩次,什麽事呢?
殷緋摸了摸胸口,那裡似乎還殘留了藥汁似的,帶著微微的溫度,一摁會稍稍發疼,像被燙了一樣。
也許真的被燙過也說不準。
他拉開又瞧了一遍,現在是五更時間,天還沒亮,屋裡燃了昏暗的燈光,叫他看不清晰,凑到蠟燭前才發現紅了一小塊,果然被燙著了。
殷緋眯了眯眼,將手札還給御史,簡單洗漱後朝外走,長慶跟在他身後,提醒他,「皇上,那邊是去御花園的路。」
現在這個時辰皇上不是批閱奏摺,就是乾脆練武,還從來沒去過御花園,所以他懷疑皇上走錯了路。
殷緋瞥了他一眼。
長慶連忙噤聲,老老實實跟在皇上身後,皇上去哪,他去哪。
殷緋先去了前天她去的那個凉亭,揮退了所有人,坐在她坐的那個椅子裡,靠在椅背上靜靜待了一會兒,似乎沒有异常。
又起身到處看了看,還是沒問題,如果真的沒問題,她爲什麽會屏退所有人?
肯定是有,只是他沒發現而已,也或許是她已經消滅了證據。
殷緋站起來,一瘸一拐沿著她昨天走的路走,他的腿摔的有些嚴重,興許是跪在了地上,有一隻膝蓋磨破了皮,磕的骨頭髮疼。
長慶在前面引路,走的不快,頗費了一番功夫才到昨晚她坐下的廊下,旁邊有個大花瓶,他一眼注意到那個花瓶。
真是藏東西的好地方。
揮退了衆人,他伸手摸進花瓶裡,果然摸到了一個潮濕的油紙包,上面似乎還寫了字。
天已經亮了些,借著微弱的晨光,他瞧見了上面的字。
『治風寒發熱的藥,還能再煎一到兩次,撿到請放心服下,是可靠的藥,不會有人追究。』
殷緋挑眉。
所以她費盡心機,隻爲了送藥給別人?
油紙包被他拆開,裡面果然只是些藥渣,味道和他喝過的風寒發熱藥一樣,不帶半點摻假。
那藥重新被他包起來,放回原位,殷緋站起來,喊來長慶扶他回去。
腿走了半天,似乎更疼了。
「皇上,到請安時間了。」長慶提醒他。
「找個人替朕傳話,朕腿脚不便,請安就免了吧。」
辰時不到,方姝和錦綉還有另外幾個女孩在御花園採露,恰好瞧見了路過的皇上,那一瘸一拐的步伐讓方姝頗是心虛。
是她把他摔成這樣的,他今天會來御花園她也知道,之所以大清早跑來慫恿綉菊一起採露,就是想過來看看他的臉色。
如果很臭,說明沒有信她的鬼話,如果還行的話,說明不會繼續追究下去,她安全了。
想法是好的,然而皇上還沒走近,錦綉已經連忙帶著她們跪了下來,方姝剛準備抬頭去看皇上,被錦綉一個大掌將腦袋摁了下去。
還瞪了她一眼,眼中飽含警告,方姝這才注意到自己逾越了,身爲三品宮女,她沒資格看皇上的臉。
應該說整個後宮能跟皇上平起平坐的除了太后和皇后,也就只有他的妃子了,其他人都沒有資格抬頭看他,就連大總管都沒有。
她平時用皇上的身體用慣了,前兩天還拿他的手給他做眼保健操來著,也沒少揉他的肚子,觀察他吃了沒?所以乍一下忘了規矩,還好錦綉及時提醒,否則就剛剛那一下就足够治她的罪了。
方姝老實的跪在地上,等皇上走遠了錦綉才拉她起來,還不忘埋怨她一把,「你剛剛怎麽回事?嫌命長了是不是?」
方姝嗨嗨一笑,「這不是好奇皇上長什麽樣嗎?」
錦綉凝眉,「可千萬別好奇,我可是聽說曾經有個端盆的宮女因爲一直盯著皇上看,忘了手裡的活,把水撒到皇上身上,直接被打發去了辛者庫,你也想去辛者庫嗎?」
方姝眨眨眼,「這麽慘嗎?」
「不然你以爲呢?」錦綉嗔怪的瞧了她一眼,突然壓低了聲音道,「其實隻盯著看倒是其次,你們知道那宮女還做了什麽嗎?」
「做了什麽?」
「衝上去抱皇上。」錦綉語氣不屑,「那點小心思誰看不出來,她喜歡皇上,也不瞧瞧自己什麽貨色,皇上連咱們娘娘……」
知道自己嘴快說了錯話,突然噤聲。
「可別說是我說的,好了,去幹活吧。」錦綉將人打發走,還不忘單獨叫來方姝叮囑,「我知道皇上長得俊俏,但是你可千萬別打皇上的主意,要是讓娘娘知道了,別說我沒提醒你,咱們娘娘狠起來,你是沒見過,但肯定會後悔的。」
方姝點頭。
沒見過,聽也聽說過,娘娘可不是省油的燈,她只是遇到對手罷了,因爲太后打不得,駡不得,還害不得,又是皇上的娘,只能忍著,如果是旁人試試看?
方姝想幫她,有兩個原因,第一,她確實不是好人,但是對她好,第二,她是希望後宮和諧一些,太后不要閒著蛋疼駡人,皇后同樣如此。
她們就像食物鏈的頂端,一個人失去平衡,底下都會失去平衡。
比如說太后駡皇后,皇后駡大家,說到底受害的還是她們,所以即便爲了她們著想,也要從根本上解决這事。
方姝的露越採越靠裡,最後似乎累了,拉著錦綉去一邊的廊下坐著,旁邊正好有個大花瓶。
錦綉坐的靠裡一些,不經意間瞧見了裡頭的東西,好奇拿出來瞧了瞧,「什麽東西?」
辰時二刻,御花園有人匆匆跑回來,附在大總管的耳邊說了些什麽,大總管聽到後立馬進屋彙報。
「皇上,那東西被人拿走了。」
殷緋正在處理奏摺,聞言停下筆問,「誰?」
「是皇后娘娘跟前的大宮女錦綉。」都是宮裡的老人,長慶對她還挺瞭解,「是皇后娘娘娘家那邊帶來的,身世清白,沒什麽問題,哦,這是她的字。」
他從袖子裡掏出紙張,綻開來給皇上看。
殷緋拿在手裡,隻瞧了一眼便已經確定,不可能是她,她的字沒這麽好。
她的字有些古怪,時常寫不出來,用其它相識的字代替,如果不是他自小飽讀詩書,險些讀不全。
假如她真的是別人的話,那也應該是個沒讀過書的,錦綉出身皇后娘家,不可能沒讀過書。
殷緋靠在椅背上,揉了揉太陽穴,覺得自己有些想多。
那種能上別人身的能力,聞所未聞,她一個小姑娘家,不可能會,而且就算會,會爲了一份藥渣大費周章嗎?
她想要什麽要不到?偏偏去要一份藥渣,說不過去。
也許就是巧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