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有點嚴重
方姝擱在桌下的手陡然握緊, 揪的裙子皺起。
「都是別人逼我的。」她咬牙, 「我和她們無冤無仇,就因爲我受娘娘賞識, 便亂傳說我狗腿獻殷勤,逮誰抱誰的大腿。」
她有些生氣,「承認別人優秀有那麽難嗎?」
他是不是和那些人一樣的想法, 覺得她抱大腿,獻殷勤?
也是,她突然轉變, 想通了, 反過來追他,在他看來可不就有古怪?
搞不好心裡在想,她就是那種愛慕虛榮的女人。
方姝臉色慘白,手越抓越緊,等反應過來, 才發現不僅捏了裙子, 還掐了肉, 生疼生疼。
「錦綉的事也跟我無關,」解釋似乎都是蒼白的,「是她先動手的,把我推進河裡,還威脅我……」
聲音越來越小,「我也不知道她爲什麽要跳樓……」
明明受了委屈的人是她,跳樓的却是錦綉, 外界的風言風語對她也不利,他不會相信的,只會覺得真的是她欺負了錦綉,和那些人一樣。
「嗯。」輕輕應了一聲,不知道是回答她,還是堅信她的話。
方姝眉頭蹙起。
她現在很敏感,能清晰的感覺到皇上聲綫還是那般清冷,不曉得是一直如此,還是因爲她心態變了?
有時候一樣東西,比如燈,它始終是那樣的,但是你開心的時候,看它是暖的,你心凉的時候,看它是冷的。
你難受的時候,看它是悲的,其實它一直都是一個樣,變的是你自己的心態。
方姝不確定,是皇上變了,還是她自己變了?
她認真看去,皇上似乎自始自終那副模樣,眼中亮著火光,又帶了絲自個兒的清淡凉薄。
「爲什麽不向別人解釋?」他問。
「也要有人信我啊!」方姝委屈,「如果一個人說你錯了,你不以爲然,所有人都說你錯了的時候,你怎麽辦?你自己也會覺得是不是真的自己錯了?」
她快要承受不住了,這事壓的她喘不過氣。
錦綉那一跳,把所有輿論都集中在她身上,沒有一個人相信她,都以爲是她逼的錦綉跳樓。
在外面倒還好,再回到宮裡,總會想起這事,她拼命的說服自己,沒事的,都過去了,還是會控制不住的想起。
已經成了心理陰影。
「我相信你。」他早就知道她不可能是凶手。
方姝抬眼,有些錯愕的看著他。
這和她預想的場景不太一樣。
「說出來是不是好受許多?」
她和錦綉在河邊爭執的事好調查,但是爲了什麽爭執,又爲了什麽鬧成那樣,她不說的話,根本沒辦法調查,她會一直被人冤枉,這事也會一直積壓在她心裡。
她難過,傷心,隱在笑容之後,像是某種負擔,一直在背負著。
他感覺到了,所以想幫幫她,把負擔發泄出來。
悶在心裡會成疾,就像他一樣,說出來不會,因爲有人一起承擔。
「?」方姝擰眉,目光之中有不解,也有傷心,許久許久,似乎想到什麽,捂住嘴,眼中閃過不可置信。
是她想的那樣嗎?
皇上在開導她?
啪!
眼裡打圈半天的泪水終於承受不住壓力,掉落在棋盤上,響起微不足道的動靜。
殷緋看到了,白晰修長的指頭動了動,想摸摸她的腦袋,像上次一樣,不過上次她是睡著的,這次是醒著的,所以那手又收了回來。
「我告訴你那些,也不是擔心你傷害我的母后,是怕你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誤傷她。」
這兩種區別還是很大的。
「我的母后確實不是好人,但也不算大惡之人。」
他似乎說錯了話,把她弄哭了,哭的很凶,叫他不知所措,完全不曉得該怎麽哄?
「我知道你的正義心很强,所以……」
所以怕她『爲民除害』?
方姝哭的更傷心了,眼泪止都止不住。
他沒有擔心她,反而擔心他的母后,明明倆人實力懸殊,更應該擔心她才是。
果然,沒有那麽在乎的,是她自作多情了。
眼中累積出越來越多的泪水,斷了綫的珠子似的,一顆連著一顆。
「你也要保護好自己,別讓她誤傷了。」
方姝發現自己好沒出息,他說一句軟話就好了嗎?
不,不好。
「不要再做那些把手弄髒的事。」他繼續道,「可以告訴我,我幫你解决。」
兩句好話也沒用的。
殷緋想了想,站起來,走到她身邊,半蹲下來,伸出手問:「要抱一下嗎?」
記得上次她就是這樣安慰他的,反過來應該也有用。
方姝邊抽搐,邊白了他一眼,「你把我弄哭,還想讓我抱你?」
哪裡這麽好的事?
她也沒他想的那麽大度,這麽容易就不生氣。
在意料之中。
殷緋放下手,撑起身子,正打算離開,衣角突然被人拉住。
方姝擦了擦眼泪,癟著嘴瞧他,「還是抱一下吧。」
他把她弄哭的,負責把她哄好,自然也是他應該做的。
所以理直氣壯的把他拉了回來。
殷緋重新半蹲下來,雙手朝她攤開,示意她可以了。
方姝像一個小炸彈一樣,嗖的一下撲了過去,使了全身的力氣,報復一樣,說是撲,不如說是撞。
接觸的地方很快傳來劇痛,殷緋沒有防備,被她整個人撞到,砰的一聲倒在地上。
黑髮瞬間鋪了一地,背部和地面接觸,他白晰修長的手臂本能撑起,想坐起來,又被胸前的重量壓了回去。
方姝就是故意的,目的達到了,心裡那麽點難過也稍稍少了一些。
跟他母后比什麽,一個是親情,一個還不知道是什麽情呢,根本沒得比,他把母后放在第一位是應該的。
雖說如此,可心裡還是不舒服,她聽到皇上吃痛的聲音,才收住眼泪,好受許多,還暗暗含了幾分幸灾樂禍。
叫你亂說話,活該了吧?
方姝維持著這個姿勢,折磨他一樣,就不讓他起來。
一雙手死死壓住他的胸膛,鼻息下是一股子淡淡的雅香味,抬頭才發現皇上躺在地上,精緻好看的臉上面無表情,薄唇緊緊抿著,一雙琉璃珠似的眼睛一眨不眨看著她。
就像那天她誤把手伸進他衣襟裡一樣,他也是這般沉默,幽幽的瞧著她。
方姝連忙爬起來,像遇到了老虎猛獸一樣,彈出老遠。
「是你自己沒接住。」開始推卸責任,「跟我沒關係。」
「嗯。」殷緋沒有責怪她的意思,隻撑起身子,盤腿坐在她不遠處,理了理淩亂的黑髮,漫不經心道。
就算不追究她的責任也沒用,總之今天這個梁子是結下了。
做人要有點骨氣。
「很晚了,我要走了。」方姝站起來,拍了拍屁股上的灰,抬脚就想走。
「等等。」殷緋叫住她。
方姝回頭,「幹什麽?」
氣還沒消,自己故作大方說消了,其實沒消,還積累著呢,所以語氣不太好。
「把這個帶上。」殷緋沒有介意,從棋盤下摸出一籃桂花擱在桌上。
這個好像是太后要的,也是那小哥帶她來的原因。
這事沒必要撒謊,而且大半夜出來,肯定要有個藉口,所以來摘桂花八成是真的,不拿的話小哥空著手回去,沒法交代。
他把她騙來,受罰也是活該。
不過太后動手的話,最少也要二十大板吧,二十大板體弱一點的人就沒了,不是輕輕的打,是每一下都皮開肉綻。
所以還是拿著吧,畢竟小哥只是個傳話的,真正的作俑者是皇上,也是他把她弄哭的,沒必要遷怒別人。
方姝最後還是把籃子拿走了,還有桌上唯一的燈籠,去掉了柄,因爲這盞燈籠是皇上的。
方姝自個兒沒拿燈籠,燈籠在小哥手裡,小哥直接跑了。
總之現在只有一盞燈籠,被她拿走了,讓他摸黑去吧。
最好不小心磕著胳膊腿,摔死了活該。
方姝出來時門已經開了,小哥討好的站在一邊,雙手合十,朝她拜了拜,「女菩薩,饒過我吧,是皇上讓我做的,我這不得不做啊。」
方姝何嘗不明白他的苦,把桂花給他,告誡道,「以後別這樣了。」
心中還是有些鬱結,不知道爲什麽?
也許是她猜中了他的心思,果然就是怕她傷害他的母后。
雖然還有另一層意思,但是很明顯,前者成分更多一些。
或許還有一點,他一邊說著不喜他的母后,一邊把她排在第一,然後才是她,這誰受得了?
雖然是正常的,應該的,還是很憋屈。
方姝决定以後都把他拋在腦後,再也不理他了。
他把她排在後面,她也把他排在後面。
殷緋還坐在原地,一直目送她離開,她手裡的小燈開始還能隱約折射出光芒,慢慢的,那麽點黃豆般小的燭光也逐漸消失。
她真的走了,一下都沒有回頭,方才在屋裡臉上還留著泪痕,轉頭就和別人有說有笑,幷行離開。
殷緋閉上眼,鼻息裡似乎還能聞到她方才撲來時帶起的風和香粉味,感覺到砸在胸口的重量,很真實,伸手摸了摸,現在還在隱隱作痛。
是用了十成十的力氣吧。
看來果然說錯了話,她還在介意,就算那個含著幾分妥協,和溫暖她的懷抱都沒用。
好像有點嚴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