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83

　　彌生並沒有直接返回烏魯克宮殿。

　　像是完全感受不到困意般，她精神很好， 瞧不出絲毫疲倦， 不停歇地趕往下一個目的地——

　　在以前都還沒發生之前， 最初的森家舊址。

　　當然，那棟小樓早就更新換代了， 陌生的現代化建築取而代之， 矗立在那裡，再也瞧不出原本的任何痕跡。

　　可彌生仍然一步步親自丈量。

　　三人都籠罩在一目連的妖力之下，降低了存在感，無人矚目，她便一邊走，一邊根據泛著舊色的回憶， 嘰嘰喳喳地， 一個個指給身邊的人看。

　　這裡原來有棟紅瓦的小樓，門口種了很多花，是森信輔的愛好，但容易招來蚊蟲也是夏天的大煩惱之一；那邊以前是小公園， 有秋千、沙坑、滑滑梯和蹺蹺板，她總是過來玩；……

　　逛了一圈之後，彌生又去了趟並盛，悄悄地、遠遠地看了一眼雲雀恭彌。

　　此時正是清晨，穿著傳統和風服飾的黑髮青年坐在茶几旁邊，一隻手撐著側額，眼睛閉起， 仿佛還猶自沉浸在殘存的睡意當中。

　　胖乎乎的雲豆也沒有出聲，隻窩在青年的手邊，軟軟絨絨的一團，只有當匣武器、刺蝟小卷不安分地動了動時，它才會睜開黑豆似的眼睛，威嚴地一眼瞪過去，很有些雲雀恭彌的氣勢。

　　被大佬凶了，小卷只能委屈巴巴地重新蜷縮起來，小小亮亮的眼睛卻一直往彌生所在的方向望去——

　　被彌生隨身攜帶的、為了保護她而創造出來的匣武器裡，有著與它同源的力量。

　　在櫻花花瓣落地，驚醒淺眠的雲雀恭彌之前，彌生悄然離去。

　　之後她又去了很多地方。

　　和爆豪勝己、綠谷出久相遇的小公園，舊的蘿蔔頭長大了，新的蘿蔔頭又從地裡冒出尖尖頭，舉著歐爾麥特的玩具，互相追逐，正是永遠不會過時的英雄遊戲。

　　「已經沒事了！要問為何？因為！我來了！」

　　小孩子不知是不是從家裡偷出來的床單，用彩筆草草塗成藍、紅、白相間的經典配色，然後在脖子那裡打上結，就是mini版作戰服了。

　　只是他情緒過於激動，肢體語言過於豐富，一個沒小心，塞在衣服裡、假裝是肌肉的餐巾紙團，就這麼轟轟烈烈地落了滿地。

　　在小孩子忙著撿重要道具的時候，彌生就悄悄出賣竹馬。

　　她指著那條已經看不出原樣的床單，忍不住唇角上揚，告訴一目連和蘭陵王，綠谷出久有一條差不多的床單，自己偷偷做的，當時氣得引子阿姨沒收了他的歐爾麥特娃娃。

　　「其實小勝也有。他藏在書櫃最下面的夾層裡了，藏得很隱秘，是光己阿姨大掃除的時候發現的。不過小勝現在都不知道，我們其實已經知道了。」

　　背著手再看了一會兒，離開之前，彌生悄悄用梅林教的小竅門，給床單除了塵，希望能讓這位小英雄回家之後，稍微少受點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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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在三人一起就讀的折寺中，爆豪勝己、綠谷出久、青木彌生的照片，還作為「優秀畢業生」貼在牆上，被心懷英雄夢的少年少女們所追捧。

　　尤其是奪.下.體.育祭第一名的爆豪勝己。

　　雖然折寺中第一反派的威名尚在，凶得遠近聞名，但可能還是架不住他長得帥、成績好、個性強，還距離產生美，彌生湊進去看，爆豪勝己照片的紅底上，寫滿了諸如「我可以」、「大家好這是我老公」、「爆爆已經在我床上了」之類的危險發言。

　　惹得彌生忍俊不禁，只能願爆豪勝己別被邀請返校演講——要是那位大爺看到了這種發言，怕是要兩手齊開功，直接把牆都給轟了。

　　「畢竟小勝很害羞嘛！」

　　她笑眯眯地做出總結，身體卻十分誠實，幫忙把字跡加持了靈力，祝這些真情表白能夠長長久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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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一路慢慢地順著走，彌生最終來到了雄英的大門口。

　　時間慢慢地推進到下午，又沒到上班族回家的檔口，正值假期，學校裡沒有老師和沒有學生，安安靜靜的，看不出一絲平日裡的雞飛狗跳、人聲鼎沸，像一座已經睡去的空城。

　　但她抬頭眺望了許久，卻並沒有進去。

　　一目連側首，溫聲詢問：「姬君？」

　　「……不，這就夠了。」

　　彌生最後看了一眼，平和地笑笑後，乾脆利落地轉身離去：「時間差不多了。該去和骸先生介紹的人聯絡了。」

　　——已經不需要，也不可以再踏進那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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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和六道骸約定的地點，是「青木彌生」和櫻花妖的家。

　　在這段時間裡，櫻花妖的分.身都一直留在這裡，為她的陰陽師鎮守這方寸的歸來之地。那位美麗卻堅韌執著的式神，向來是最周全的持家好手。

　　所以當那位客人，以倒掛的方式，突然從門前的天花板出現時，彌生難免覺得失措。

　　但比她反應更快一步的，是蘭陵王的劍。

　　白光閃過，劍尖抵在對方的眉心處，英靈少年冷冷開腔：「煩請閣下退後。莫要驚擾吾主。」

　　然而接下來的發展就有些出乎意料了。

　　許是聽見了動靜，櫻花妖從內打開門，臉上難得浮現出驚訝的神色。

　　蘭陵王也是，甚至下意識將劍尖往前了一寸！

　　「喂——喂——這位美人姐姐，這麼做的話，me會很痛的。」

　　並沒有血珠沁出。

　　青色的頭髮，祖母綠的眼睛，但最顯眼的還是頭上那個巨大的青蛙頭套，神情寡淡的少年跳下來，聲音也平鋪直述的，沒有任何起伏。

　　光看上去，只能說是個古怪的非主流男子高中生。

　　可問題在於：在櫻花妖打開的門縫中，客廳的沙發上赫然也坐著一位完全一樣的少年。

　　彌生眨了眨眼睛，好像知道對方是誰了。

　　而下一秒，一目連抬眼看向玄關右側，白龍吞吐雲霧，無形的風瞬間席捲過去，將看不見但真實存在的形體，死死束縛住。

　　感知會欺騙人，可風不會。

　　妖力順著擊碎了附著在其上的力量，第三位相同外貌的少年，出現在眾人眼前。

　　他似乎也有些意外地待了一下，低下頭左右看看，又嘗試著動了動胳膊腿，未果，沉思片刻後，十分認真嚴肅地開口。

　　「真是過分啊。me可是被人介紹過來做免費的白工的說。難道說，師父括號變態鳳梨括號回，這次其實是想直接把me賣給連五險一金都沒有，還要靠s員工取樂的資本主義吸血鬼。啊。糟糕。請問現在me跑路還來得及嗎？」

　　「來不及了喲——弗蘭君。」

　　彌生湊上去，踮起腳戳了戳對方腦袋上，過於誇張的青蛙頭套，好奇地問：「這是骸先生要你帶的嗎？他已經不再鍾情骷髏圖案了麼……明明庫洛姆姐姐的眼罩現在都留著的。」

　　「欸？師父已經跟你說過了？真不好玩。」

　　索性不再掙扎，名為弗蘭的少年，也就是六道骸唯一官方認定的弟子，看來不管從審美、惡趣味還是幻術層面上，都好好地繼承了下來。

　　他面無表情地吐槽。

　　「me才不喜歡這個拉低了日本市貌等級的青蛙頭套。是白癡墮王子逼me戴上的，連匣子都不好開了——所以，可以把me鬆開，然後宣佈這次的任務嗎？彌生前輩，me還是未成年人，不能參與s.m這種大人的肮髒世界的。」

　　彌生哭笑不得讓一目連鬆開束縛，耐心地向弗蘭講述了自己的要求。

　　結果少年聽完，想都沒想，打了個響指，和彌生一模一樣的「彌生」，就突然出現了，連微笑時的弧度都一樣，還會說話。

　　「這樣就夠了？」弗蘭歪了歪頭，「師父說，彌生前輩是要做壞事的吧？光是有替身還不夠，動手的時候被發現了的話，回頭還要再善後。會比墮王子還麻煩。要me幫忙清場嗎？」

　　彌生笑笑：「沒關係，我有辦法的。弗蘭君只要這樣就夠了……麻煩你了。」

　　讓櫻花妖做好接應弗蘭的準備——彌生打算今天晚上前，由弗蘭操縱自己的替身，製造出「青木彌生」回家的假像，吸引其他人的注意。

　　所以在確認弗蘭的幻術能力之後，一行人乘著白龍列車前往烏魯克宮殿。

　　於黃昏抵達。

　　別墅中，歐爾麥特早就不見了蹤影，參與特訓的一年級生們，被隨後趕來的雄英教師接手看護，也有陸陸續續地回了家，可a班卻大多數都還在，以及相澤消太。

　　這是叫彌生意外的。

　　「反正這裡有恩奇都老師和吉爾伽美什老師，感覺這裡比回家還安全的說！而且，嘛，抽空多訓練一下也好——」

　　向來咋咋呼呼的蘆戶三奈勉強掛著笑，眼下的黑眼圈泛著很深的青色，終於編不下去了。

　　「……對不起。但是，爆豪君被抓走了，彌生你又那副樣子，我們怎麼可能真的放心走啦！明明……明明大家是一起……來林間合宿的……」

　　怎麼可以少了兩個人回去呢？

　　即便有相澤消太等人的遮掩，a班並不知道真相，可眼睛也不是瞎的，聰慧的未來英雄們總是能嗅到幾分風雨欲來的味道。

　　彌生頓了一下，笑著安撫道：「沒關係的。歐爾麥特老師還有其他英雄都出動了，小勝一定會平安無事地回來的。我有這種預感哦。不要害怕。」

　　憑藉超越同齡人的能力和神秘，她向來在a班也是可以讓人放心依靠的類型，如此溫聲軟語地勸了一番，成功哄得眾人收拾行李，準備回家。

　　彌生刻意避開了與綠谷出久和轟焦凍的接觸，卻扭頭被相澤消太抓了個正著。

　　「……警察找到線索了。」

　　疲倦得嗓音都沙啞低沉了起來，相澤消太用手指將頭髮往後梳，淡淡道：「歐爾麥特他們已經招齊了人手，預計今晚行動。我很快也要出發。」

　　稍稍愣了一下，彌生換上笑容，輕聲叮囑：「那相澤老師和歐爾麥特先生，都要小心，儘量別受傷呀。」

　　「——那你呢。青木彌生……或者說，『森彌生』。你到底，想要一個什麼樣的結局？」

　　半蹲下來，相澤消太直勾勾地審視小姑娘那雙眼睛，不讓她逃避或掩蓋。

　　他的聲音中滿是怠意的歎息：「抱歉。我想了很久，可始終想不出一個最合理的，對你來說『快樂』的結局。我很抱歉。」

　　「不，這並不是相澤老師的錯。請不用道歉。」

　　彌生微微笑著，伸手撫平青年眉宇間的深痕，平靜而從容地說：「沒事的，什麼樣的結局都好。我現在，只是想要一個結局而已。」

　　「……那我，會全力以赴去爭取我想要的那個結局。明天見，……彌生。」

　　相澤消太丟下這句話後，大邁步而去。

　　彌生目送他的背影，弗蘭的聲音卻從身旁冒出來。

　　「me還是覺得，me好多餘哦。」

　　少年捏著青蛙頭套的邊緣，乾淨純澈，也或許什麼都不存在的眼睛看過來，話卻一針見血：「所以，彌生前輩你只是想找個藉口，合理地把師父的罐頭開了吧？」

　　彌生豎起食指在唇邊：「弗蘭君不可以拆前輩的台哦。不然晚上會有大青蛙過來把弗蘭君叼走的。」

　　「……嗚哇。好可怕。庫洛姆前輩明明說彌生前輩是世界上最可愛的女孩子。果然女人都是老虎。」

　　面無表情地雙手在胸前比劃了個叉，弗蘭不知從哪兒變出個小紅旗，往前一揮。

　　「ok，行動開始。彌生前輩二號和美人姐姐二號出發——」

　　只見「青木彌生」與「蘭陵王」自角落而出，非常自然地融入了坐大巴回家的學生的隊伍尾巴，沒有任何人意識到不對。

　　巴士啟動，漸漸消失在視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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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恩奇都和吉爾伽美什沒有出現。

　　彌生、一目連、蘭陵王則坐在開滿雅彌忒的小花園裡，沉默地見證夕陽落下，弦月升起。

　　涅迦也來了，熟練地把小姑娘圍在最柔軟的腹前，懶洋洋地趴在那裡，仿佛睡著了一般。

　　一直等到月亮停在了那個地方。

　　彌生輕手輕腳地想要從涅迦懷裡起來，卻在最後一刻，手腕被毛茸茸的尾巴纏繞上來。眼神清明的大貓，撒嬌似的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音，耍賴不想鬆手。

　　彌生撓了撓涅迦的下巴，輕輕將它推向宮殿那邊：「這次不行。涅迦，這次不行。我必須自己去做才可以。聽話，好不好？」

　　大貓一步三回頭。

　　第四次回頭的時候，那個剛才還在笑著目送它的小姑娘就不見了。

　　涅迦垂頭喪氣地回到偏殿。

　　「這次連涅迦都被拒絕了呢。看來雅彌忒是真的下定決心，不想讓我們插手了。」

　　安撫地拍了拍大貓的腦袋，恩奇都看向還在王座上閉著眼睛、仿佛睡著了的摯友，放輕聲音，如同拂過雅彌忒潔白花瓣的一陣風。

　　「……那麼，我們就只能等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