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71
最後,綠谷出久在彌生給出的, 諸多奇奇怪怪的選項當中, 選擇了「出久君」這樣相對正常的一個。
別問具體都有什麼, 問就是一個彌生式無辜笑容。
然後彌生就蹭蹭蹭爬了過來,跟綠谷出久肩挨著肩, 仿佛雨夜裡兩隻小動物的互相取暖。她還順手把旁邊的枕頭拉了過來, 抱在懷裡,眼睛亮亮的。
可這並不是什麼有趣的、好聽的睡前故事。
綠谷出久內心的沉重,卻在不知不覺中被這種氛圍所軟化。他斟酌著措辭,放緩了聲音,將時間拉回了一年前。
………………
…………
……
一年前,是雄英英雄科的入學考。
折寺中只有爆豪勝己跟綠谷出久報了名——公認的最強很最弱, 以這種形式被並排放在一起, 簡直成了整個學校裡的笑談。
當然,無個性的綠谷出久沒有通過。
可憐得不行的零分。
但他並沒有氣餒:考不上雄英的英雄科,那就去考別的學校的英雄科;要是都考不上,那就去考製造科, 去考普通科,然後再努力轉專業!
綠谷出久共計報名了十四家學院的英雄科,然而無一例外,都被淘汰了。
可與財大氣粗的雄英不同,更多的普通院校的英雄科,沒有財力人力支撐大型的實戰考核,往往只會要求考生展示個性實力, 最多再加幾道英雄緊急狀況的應用題。
十四家裡,有九家,也就是超過半數的學校的考官,在看到綠谷出久資料上的「無個性」後,連走個過場都沒有,直接揮手讓他離開,剝奪了他的參考資格。
似乎光是「無個性」三個字,就足夠讓所有人,包括他的母親綠谷引子,都對他判了死刑。
——哪怕他的文化課和英雄類應用題的成績,近乎滿分,是個軍師型指揮官的好苗子。
綠谷出久不是不挫敗,不是不難過,可夢想就像是泥土裡的野草,春風一吹就燒不盡了,只要那段歐爾麥特的笑聲傳進耳朵裡,身體就會不由自主地動起來。
他想成為英雄。
他要成為英雄。
把雄英歷年來的,由其他科轉入英雄科的學生的事例烙進心中,綠谷出久接受了雄英普通科的錄取通知書。
而爆豪勝己自然是去了英雄科,以第一名的絕對優勢。
兩個人在開學後,並沒有太多的交際——畢竟一個是備受矚目的優秀新生,一個只是成績稍微好點的普通科學生罷了。
他們之間距離最近的時刻,大概是一次普通科跟英雄科偶然使用了相鄰的操場。
幾百米的距離,綠谷出久看見得是激動人心,卻又遙不可及的光芒。
他盯著看的時間太久了,最後甚至招來了同班同學意有所指地,略帶嘲諷的笑。
因為也有不少普通科的學生,是和綠谷出久一樣,英雄科的入學考試沒通過,才退而求其次選的普通科;也就知道他墊底的驚人零分。
——綠谷出久若是還有那麼點微薄的存在感,可能還要歸功於「無個性」,是個多麼罕見的屬性,約等於買彩票中頭獎那種。
所以即便進入了雄英,他卻仍然不開心。
沒有任何人,哪怕任何一個人,支持過他,信任過他的夢想,仿佛連帶他所付出的一切,都不過是個荒誕可笑的笑話。
若努力的盡頭是一片沒有希望的迷霧,你是否仍然願意拼盡全力?
綠谷出久願意。
受盡嘲弄也願意,粉身碎骨也願意——他好像,從年少時那個短暫的視頻的那一秒開始,就是為了「成為英雄」而來到這個世界的一樣。
可事不如人意,綠谷出久拼命訓練了半個學期之後,也沒見到什麼起色,或是轉入英雄科的希望。
即便是鐵人也會有疲倦的時候,為了散散心,一個週末,他暫時停了一次鍛煉,去了以前一直做志願者的孤兒院,去看看大吉。
大吉是個五歲的小男孩,還沒到正式入學的年紀,綠谷出久自從知道他的存在後,就隔三差五回來看看他,唯獨入讀雄英後,因為太迫切提高自己,才斷了兩個月沒來。
因為大吉有一點特殊——他的個性是「讀心」,只要被碰到,就可以讀取對方的思想。
個性顯露的時候,大吉還太小,還不知道有些事情不能說出口,由於這個個性,孤兒院的小朋友都不怎麼愛和他玩,看管者就更是忌諱。
大人們總是有各種各樣,不能也不敢讓別人知道的秘密的。
被孤立、被排擠久了,大吉也就愈發陰沉,不愛說話,看著也一副呆呆木木的樣子,更不討人喜歡;就此惡性循環。
可綠谷出久知道,大吉其實是個很善良,而且很容易被滿足的小孩子。
只要一顆糖果,一個微笑,都能讓那個孩子露出羞澀而靦腆的笑,然後迫不及待地把自己所有擁有的好的東西,都巴巴地獻給你,想叫你開心。
他要的不過是一點點的、微乎其微的善意就夠了。
綠谷出久心疼他,也為此感到不平,甚至從大吉身上看到了一點點,自己的影子。
——他們都是因為「個性」而被強行貼上標簽,仿佛「個性」就是一切,強者為尊,弱者和對「自己」有礙的人,就不該存在於這個世界上一樣。
綠谷出久之所以越來越渴望成為英雄,也不乏出於,如果他能做到,那大家對待和自己一樣處境的人,是不是也會更友善一點的原因。
可當綠谷出久帶著玩具和糖果來孤兒院找大吉的時候,院長漫不經心地告訴他——大吉死了,半個月前就死了。
說是不小心摔下了樓梯,當場就死了,沒有任何其他的細節。
綠谷出久無法接受。
他把玩具和糖果砸向院長,用一種從未有過的刻薄口吻,憤怒地指責院長無作為,要向政.府舉報他這樣的過失行為——
院長也歇斯底裡地尖叫起來:「那個小怪物就是個沒人要的孩子!」
「他不是怪物,他叫大吉。他也不是沒人要,只是你、你們不要他。你們害怕他。」
憤怒的神情淡化,綠谷出久抬起頭,直視院長,那雙墨綠色的眼睛裡,燃燒著不滅的熊熊大火。
他一字一頓:「你們不要,我要。」
最後綠谷出久靠自己,查到了當天的情況:一群小孩子在樓梯口玩遊戲,大吉路過,不知怎麼地就摔了。
至於到底大吉是怎麼摔下去的,有沒有人推到他,為什麼小孩子沒有及時告訴大人——
查不到了。
因為樓梯口的監控攝像頭,「正好壞了」。所有的證據,就是小孩子們一致的口供,和大吉那張最後的照片。
警方也拒絕立案,宣稱這是意外事故。
——每一個人,每一個人都在勸他息事寧人,勸他大事化小、小事化無。哪怕這件事的疑點明明那麼多。
只是因為大吉沒人要嗎?只是因為他是一個人嗎?還是只是因為……他是個會讀取人內心秘密的「小怪物」呢?
第三次被勸離開警署的那一天,是個下雨的傍晚。
烏雲黑壓壓地堆砌在天幕上,潮濕的泥土氣息繚繞在鼻尖,耳畔是劈裡啪啦的雨砸下來的聲響。
綠谷出久懷裡抱著自己努力搜集的證據的文件夾,絕望地蜷縮在警署旁邊的小巷角落裡,水珠順著面頰滑落,分不清是淚還是雨。
這場瓢潑大雨,足夠掩蓋一切痛苦掙扎的痕跡。
【這樣全憑「個性」去決定一個人命運的社會……是錯誤的。】
【在這種環境下成長的大部分人,都生病了。】
擦乾了臉上的水跡,又有新的不斷流下,綠谷出久扶著牆、搖搖晃晃地站起來,打開路旁垃圾桶的蓋子,將文件夾丟了進去。
只有很輕微、很沉悶的一聲。
仿佛也一同將別的什麼也留在了這裡。
………………
…………
……
雨聲中,酒吧的門被敲開。
正在用帕子擦拭酒杯的黑霧,抬眼看向沒有預約的、意料之外的訪客——
一位渾身濕透、臉色蒼白的弱氣少年。
但他的眼睛亮如火光。
沉靜與憤怒、理智同絕望極為巧妙地糅合在他那雙墨綠色的眼睛中,甚至是奪目的,讓人不禁忽略了其他東西。
黑霧若有所思地放下酒杯:「這位客人,現在不是營……」
「——敵聯盟,對嗎?」
像是發燒了,少年面頰開始浮起病態的潮紅。但他卻一隻手放在自己的心口,微微笑著截斷了黑霧的話。
「我是綠谷出久,雄英普通科一年級生,擅長制定戰略和搜集情報。可以讓我加入嗎?推翻目前這個社會的『遊戲』。」
*** ***
若努力的盡頭是一片沒有希望的迷霧,你是否仍然願意拼盡全力?
——綠谷出久願意。
可若那迷霧底下,藏著的是吃人的絕望深淵呢?
——改變它。用這雙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