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67
最開始是一聲驚雷般的巨大聲響炸開。
原本正在進行學生近期成長曲線製作的相澤消太,正握住的筆都跌落在桌上——並不是他受到驚嚇以至於手抖。
桌上的杯子中, 深棕色的液體蕩漾出波紋, 瓷質的杯底同桌面不斷輕微碰撞所發出的動靜, 在寧靜的夜中,格外分明。
這是……輕級地震?
但本能地察覺出些許不對勁, 相澤消太放下紙筆, 拽下搭在椅背上的外套,一邊套了隻袖子,一邊拔腿便朝別墅外衝去。
然而才剛剛邁出走廊,他先看見了才空中一閃而過的兩道黑影——
隱約能分辨出是吉爾伽美什與恩奇都的身影。
相澤消太莫名有了種不好的預感。
同樣被震感打斷了座談會的一年a班,這時候也紛紛跑出別墅,同相澤消太匯合。但第二個不怎麼妙的消息, 也隨之浮出水面。
「相澤老師……」切島銳兒郎遲疑地舉起手, 「爆豪他、不在。」
雖然平時像個暴躁惡人役,但爆豪勝己也是遵守規則的人,不可能感受到如此明顯的震感後,還繼續脫離隊伍。
相澤消太皺起眉, 沉下臉,嚴肅道:「切島,爆豪和你一個屋子的。我應該禁止過你們私自離開別墅周邊?」
也對爆豪勝己沒有回來的事實感到不安,切島銳兒郎抿了抿唇,極力壓下心中的擔憂和焦慮,儘量簡單快速地交代完前因後果。
「……因為他最近心情不太好,晚上也不會跟我們一起閒聊。我跟著他去過一次!爆豪他就是去叢林邊緣自己進行額外的訓練, 也沒有走得很遠。我以為……」
「你、以、為。」
咬字重讀重複了一遍,相澤消太咂了咂舌,說不出為何,但就是心情安定不下來,總覺得有不好的事情發生了。
他略顯煩躁地用手指,將頭髮向後梳,深吸一口氣,迅速收斂好情緒,開始安撫學生。
「所有返回別墅,不要離開。飯田、八百萬,你們分別負責男生和女生。我現在去找爆豪,在我回來之前,不許——」
話還沒有說完,相澤消太忽然愣住了。
微微張開的唇瓣甚至都沒有閉合,他的視線直勾勾地投向叢林——遠處是隱隱的火光,在邊緣地帶,吉爾伽美什和恩奇都的身影,一點點從黑暗中向這裡走來。
而青木彌生,卻是一副睡著的模樣,被恩奇都打橫抱在懷中。
但最詭異、最違和的一點,是蘭陵王。
一劍就斬斷了厚實的半圓形平臺,這位據說是「式神」的少年,向來都是以極端強悍的姿態,出現在眾人面前的。
而此刻,他臉上的鬼神面具消失不見,擁有魔性、模糊了性別的完美面容上,不知是誰留下了還在滴落血珠的細密傷痕;如同裂了紋的瓷器,因緋紅的色澤,而多了幾分豔麗,叫人又惋惜又渴望毀滅。
他身上的防具也被毀得七七八八,唯有長劍依舊。
可就是頂著這樣一幅形容、仿佛經歷了一場無法想像的大戰的蘭陵王,此刻,神情中卻連一點戰鬥後的餘韻殘存都沒有。
沒有勝者的快意,沒有狼狽至此的憤怒,甚至連正常的興奮都沒有——
他沉默地綴在吉爾伽美什與恩奇都身後,低下頭顱,頂尖劍客的驕傲被掩去,竟更多的,是一種……一種,懊悔?悲傷?
相澤消太下意識想迎上前兩步,去詢問青木彌生的情況,以及地震的緣由。
可在擦肩而過時,吉爾伽美什和恩奇都連停都未曾,仿佛並沒有看到這個人一般,頭也不回地向宮殿走去,步履匆匆。
最後竟是蘭陵王頓住步子,側身抬眼看向相澤消太。
他紫羅蘭色的眼睛,在月色與夜色的交織下,被籠罩上了一層淡淡的霧氣,迷蒙卻又銳利,叫人分辨不清情緒。
「……相澤先生,你知道『死柄木弔』嗎?」
相澤消太下意識用目光鎖定了說出這句話的對方。
這個細微的動作,同樣被蘭陵王抓捕了。
低下眼睛,他很冷地笑了一下,單臂舒展,指向了不遠處的宮殿:「請隨我來。我想吉爾伽美什殿下,和恩奇都殿下,都會想和你談談的。」
相澤消太擰眉:「抱歉。我的學生爆豪勝己還沒有歸隊,我需要——」
「爆豪勝己的話,應該已經被『死柄木弔』抓走了。他說,這是送給雄英的禮物。正巧吾主也想要找到他……相澤先生,請。」
即便口吻比較溫和,可蘭陵王並沒有留給相澤消太任何拒絕的機會。
他強硬得,如同在死敵面前,誓死捍衛君主的忠誠騎士。
很少有人能輕易在這位劍客身上留下傷痕,而不付出代價的。再加上吉爾伽美什和恩奇都親自出動,還有這樣的發言,相澤消太確認了,比「爆豪勝己被敵聯盟抓走」還要糟糕的第二個情報。
——青木彌生,出事了。
擺手示意學生不許跟上,相澤消太走在蘭陵王身後,進入了這個他原本以為這輩子都不會被許可通過的宮殿。
但他真心希望,這輩子都別來才好。
垂在袖中的手緊緊握起,相澤消太默默長呼出一口濁氣,頭疼得快要裂開。
這可是……最要命的情況了。
他想。
……
…………
………………
青木彌生睜開眼睛,卻是在人來人往的街頭。
過分跳躍的畫面,讓她不得不花了很長一番時間,去理清自己的記憶——
死柄木弔被黑霧吞沒送走之後,發生什麼了?……大腦一片空白……好像長恭在叫她……接著是……金色的波紋、綠色的長髮……是吉爾和小恩?
然後……然後……
——「雅彌忒,我們在這裡。先安心睡一覺,好嗎?」
恩奇都的話音落下,與此同時,是頸後傳來的疼痛,和視野的一片漆黑。
她應該是被恩奇都擊昏了。
但吉爾和小恩不可能把她一個人丟到街頭……所以,她又一次地進入了時空旅行嗎?
大腦異常得冷靜和清醒,機械般思考分析著目前的狀況,理智明明讓青木彌生去搜集現在的情報,可身體就是沉重到無法動彈,連呼吸和心跳都變成了一種負擔。
她仿佛是一尊被美杜莎凝視過的可憐石像,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一動也不動,突兀得像個異類。
——不,或者說,她本來就是個異類。
控制不住自己,青木彌生的腦海中一遍又一遍地浮現出,死柄木弔說話時的場景,支離破碎的遙遠記憶,走馬燈似的,從被死死壓著封存的角落裡,一股腦洶湧而出。
森彌生……森彌生……當初她之所以會感覺到,弔君是「重要」的……因為……是因為……他的老師,是那個人。
可當那個名字快要湧到嘴邊的時候,青木彌生忽然感到了極度的寒冷。
不,是酷熱?還是針紮般的疼痛?或者——
戰慄從腳底蜿蜒攀爬到了心口,青木彌生突然感到一陣止不住地噁心乾嘔的欲.望。她張開手緊緊抱住自己,痛苦得不自覺弓起背,想要蜷縮成小小的一團。
窒息般的精神狀態,讓她以至於忽略了很多外界的變化。
直到。
「這個時候,很快就會有職業英雄來巡街了。如果我是你們的話,可不會挑這種時候,對這孩子下手……快點離開吧,你們。」
再熟悉不過的聲音將青木彌生拉回了人間。
沒有理睬身邊突然跑開的陌生人,她呆呆地看向面前的人。
雖然是從未見過的制服,可那墨綠色的眸發,臉上的雀斑,說話時細微的小動作,都毫無疑問——
「……出久!」
青木彌生本能般撲了過去,把自己藏在少年的懷裡,聲音哽咽,一遍遍重複地念著他的名字,此外的什麼就都說不出來了。
所以她也沒有看見,少年臉上陌生且錯愕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