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72
百慕城外,正在朝大陸另一端進發的車隊突然停止在了郊野之上。最中間的那輛馬車里,一個純白的面具扔在一邊,兩個男人正在對峙著——他們正是當初在海底溶洞里的那幾個面具人。
能短暫預知未來的、生性怯懦的那個男人叫齊鳴,另一個個性凶狠的叫齊軒恆,而常護在齊鳴左右、此刻在馬車外護衛的叫做秦初。
齊鳴蜷縮在車廂角落,拼命地搖頭︰“夢魘已經被拔除了,失敗了,我們快回去吧。我們回去,他們就不會來找我們的,他們之後只會離開這里,不會來殺我們的。”
“閉嘴!”齊軒恆凶神惡煞地叫道︰“你以為白禹會放過我們?我們現在只有一條路走,那就是在緋陽恢復力量之前,殺了他!而且,你看到獸嵐傳來的消息了,白禹他們手里的一定是獸卵,只要得到獸卵,我們就不用困在這個該死的地方!你難道不想念上界嗎?那充裕的靈力、美輪美奐的仙境、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靈寶……你不想念嗎?”
齊鳴被他說動了,眼神猶豫起來。
齊恆軒笑了,他就知道齊鳴會被說動。因為齊鳴就是這樣一個意志不堅定的人,自以為自己是善良的、他所做的一切都是迫不得已的,事實上,當年卻是他將緋陽推入了泥潭深淵。
虛偽。
“秦初,返程回百慕城。”齊恆軒掀開車簾,對車外的秦初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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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骨睡了一天一夜,醒來的時候只有一個感覺——頭疼欲裂。
“唔……”凌骨捂著腦袋在床上不起來,手握成拳想要捶打腦袋,還沒來得及落下就被人抓住了。
凌骨知道是白禹,睜開狐疑地看著白禹︰“你是不是趁我睡著的時候打我腦袋了?”
白禹︰“……我為什麼要打你腦袋?”
凌骨撇嘴道︰“因為我修煉途中睡著了?”
白禹知道夢魘特性,凌骨此時是不會記得入魔前後的夢境的,只有個“做夢了”的大概印象。所以他也沒戳破,聞言笑道︰“你修煉睡著的時候,倒下去腦袋磕著石頭了。”
凌骨︰“真的?”
白禹︰“嗯。”
凌骨︰“……”
白禹伸手為凌骨按捏著額頭,說道︰“不舒服就再眯會,我給你揉一下。”
凌骨笑著閉上了眼楮,自覺地把腦袋往白禹的大腿上擱。
“哦,對了。”白禹按了一會,突然說道︰“過兩天我們就拜堂,一會起來試試喜服,因為時間提前,改動了下。”
凌骨立刻睜大了眼楮︰“誒,不是還有半個多月嗎?”
“有區別嗎?”白禹看著他。
凌骨想了想,又躺回去,拉起白禹的手放在自己頭上,說道︰“也成。不差這點時間……蛋呢?”
“還讓 淵帶著。他喜歡著呢。”白禹說著的時候勾起了嘴角——再喜歡也是我的。
凌骨無所謂,應了聲就閉上了眼楮,享受統帥大人的“愛-撫”。
撫著撫著,凌骨就又重新睡了過去。不過這一次,白禹知道他並沒受到夢魘的影響,于是也沒有再守在他的身邊,而是讓木瑩跟黃玉她們守著,自己離開了。
白禹獨自一人出了帥府,去了驛站。悄無聲息地來到了一個院落跟前,推開房門的時候,院落里沒有任何一個人發覺。
屋里,施洛雪穿著一身桃色的衣裳,臉上遮面的面紗取了下來,露出漂亮的五官。她跪坐在一張矮桌前,執著一壺熱茶,熟練地烹煮著。茶桌上擺著兩個茶杯,似乎她早就知道白禹會來。
“洛水邊的雪毫,味道跟綠芽尖很像。”施洛雪倒了兩杯茶,清新淡雅的茶香頓時滿溢出被沿。
綠芽尖是靈卵樹初春抽的綠芽采摘下來,經過炒制做成的茶。是只有緋陽領域中才能喝到的茶。
白禹走到矮桌跟前,沒有坐下、也沒有看那茶一眼。他從虛空之中抽出三樣東西,隨手扔在了茶桌上。茶杯被砸得傾倒,茶水從矮桌淌下了下來,浸透了桌邊的軟墊。
被扔在桌上的,是那個白色的面具,和一坨冰塊。冰塊之中凍結著半透明的夢魘蠱蟲。最後一樣,是從羅慶身上拿到的那個碎掉的人面玉墜。
施洛雪執著茶杯的手一顫,滾燙的茶水灑在了她的手上。她放下茶杯,優雅地收回手,靜靜看著那三樣東西,沒有說話。
“告訴我。”白禹開口了,沒頭沒尾的三個字,語氣卻十分篤定。
他確信,施洛雪早就知道中樞界有當年那群修士中的人。否則,洛水雪國不可能建成那麼快——施洛雪有怎樣的能耐,白禹還是能拿捏的。
“沒什麼好說的。”施洛雪抬起頭,毫不畏懼地看著白禹︰“除非你讓我相信,他真的是域主。”
“你在跟我談條件?”
施洛雪輕輕一笑,淡淡道︰“我既然決定來百慕城,就沒打算活著回去。而你邀請我來百慕城,一定是有所求。我死活不過一條命,可你所求的消息,一定貴過我的命。”
白禹微微眯了眼,磅礡的靈壓毫無保留地傾瀉而出,如泰山壓頂般凝重了房間的空氣。
“ 嚓。”房內的家什經不住這樣的威壓,發出難以承受的斷裂聲。施洛雪也彎了腰,一絲血線從她嘴角蔓出,但她卻勾著嘴角,固執地看著白禹,似乎在嘲笑白禹——你不會殺了我。
她猜對了,白禹不會殺了她。
白禹收回了靈壓,靜靜地看著施洛雪︰“如果你跟這些東西有關,我一定會讓你生不如死。當年七千六百多只妖獸的命,你就拿余生去好好感受他們的怨恨吧。”
施洛雪臉色白了一些,神情終于流露出痛苦,她慘然一笑,說道︰“統帥大人放心,我作的孽,我自己都記著呢。我從沒有奢望過,被誰原諒。”
“ !”就在這時,房門被人撞開,一柄長劍先于來人刺了進來,不過還沒靠近白禹,就突然凌空倒飛出去。而白禹甚至沒有動一根手指。
听到身後傳來的重物落地聲,白禹才轉頭看了一眼。是石林。
石林翻倒在地,一塊瑩白的東西從衣襟里滑落出來。白禹眼中一凜,手往虛空一揮,那東西就仿佛被線牽引一般到了白禹手中。
那是一個玉墜,人面玉墜。人面與羅慶身上發現的那塊樣式不同,這個人面半張了眼楮,嘴角微微勾起,十分恬靜的一個表情。可是它們的玉質,卻是相同的。
殺氣頓生,施洛雪卻倏然出現在了白禹跟前︰“統帥大人!”
白禹看著她,殺意幾乎化為實質,刺得施洛雪渾身發顫。
“統帥大人,我還是那句話。”施洛雪強撐著脊背站著,看著白禹說道︰“我的命賤不值分毫,可如果你無法讓我確定凌骨就是域主,那就算我死了,你也休想從我這里听到有用的消息。統帥大人,我知道的,比你想象的多。”
白禹冷笑一聲,五指一收,人面玉墜化為齏粉從他指間滑落。
“你不僅知道的多,你做的也很多。”白禹冷冷看著她說道︰“算我小瞧了你,倒沒想到你竟然是這樣的狼心狗肺。”
施洛雪臉色慘白,然後她突然笑出聲來︰“我以為,三百年前,你就看明白了。”
“三百年前,我只看到了一個愚蠢的女人,可現在,我看到了一個被黑暗吞噬卻自詡為受害者的偽君子。你說你不期待誰的原諒,笑話。”
白禹冷笑起來︰“你一直在期待被原諒,你想要確定凌骨是不是緋陽,不就是為了得到凌骨的一句原諒?因為你知道,緋陽他……總是會原諒你們。”
施洛雪咬著下唇,顫抖著沒有說話。
白禹甩干淨手上的粉末,最後看了施洛雪一眼︰“凌骨沒有記憶,但我已經告訴了他三百年前的事情,你知道他怎麼說的嗎?”
施洛雪身體一顫,忍不住退開了一步。
白禹卻沒有告訴施洛雪答案,他肅殺了表情,說道︰“我不知道你跟那些人有什麼交易,也不知道你到底做到了什麼程度。但你有一點說對了,讓你來百慕城,我的確沒打算讓你好好活著,比死還痛苦的事情,這個世上太多了。”
白禹說完,便轉身走了,路過石林身邊的時候,他抬手一揚。一道裹著雪花的旋風突然出現,卷著石林砸向院落的圍牆。石牆轟然倒塌,只看得到石林兩條腿掛在斷壁殘垣之上,不知死活。
白禹沒有下死手,因為他還需要穩住施洛雪。不過小施懲戒,總是可以的。
至于跟施洛雪攤牌會不會落入被動,白禹認為不會——施洛雪不是個大才,她只是個普通的成為了別人的妻子、母親的女人。當年幾千條生命讓她背負上了沉重的枷鎖,她即使還跟那些修士有聯系,也絕對不會參與更核心的事情。而那些修士,也不盡然是相信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