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4

　　顯而易見的事實，

　　穆廷州恢復了他遇見明薇前的記憶，

　　後面的，都忘了。

　　他現在，只是影帝。

　　明薇一時無法從打擊中走出來，

　　穆廷州更不瞭解情况。肖照讓明薇先去樓上房間待會兒，

　　再示意趙姨準備早飯，

　　他陪穆廷州回房，一邊爬樓梯一邊簡明扼要地向穆廷州普及：「……去年三月，《大明首輔》開拍，

　　明薇出演公主。十月你去配音，路上車禍失憶，從車禍到昨晚，

　　你都一直以為自己是太傅，

　　並死纏爛打明薇，把她當公主，

　　網上有視頻可以作證。」

　　口說無憑，

　　到了二樓，

　　肖照用手機搜索發布會那段視頻，

　　給穆廷州看。

　　視頻裡有肖照，

　　有穆崇夫妻，

　　而這三個，是穆廷州最信任的人。太傅無法理解「失憶」一詞，影帝卻接受過現代教育，

　　因此穆廷州並未質疑，

　　面無表情地點開下一個相關視頻。視頻拍攝地點好像是婚宴現場，他一身黑色西裝，大步走向明薇，然後……

　　穆廷州抿唇，立即關了視頻。

　　「明薇很值得同情，是不是？」肖照愉悅地問，鬼知道他盼這一刻盼了多少天。

　　穆廷州無意配合摯友的揶揄，習慣地往三樓走。

　　肖照伸手攔他，朝三樓揚揚下巴：「太傅說了，三樓是公主的地盤，我等平民無詔不得擅闖，你現在住二樓，那裡。」體貼地幫穆廷州調整方向。

　　穆廷州斜他一眼，神色不愉地去了他之前爲肖照安排的客房。

　　肖照勸他先洗臉。

　　穆廷州走到衛生間，看到鏡子中自己鬍子拉渣、憔悴無比的臉，他皺眉，問靠在門口看熱鬧的那位：「怎麼弄的？」

　　肖照嘆息：「明薇花容月貌天真爛漫，太傅大人日久生情，對她越來越好，明薇被太傅感動，兩個人就戀愛了，聖誕節太傅還送明薇一根翡翠簪子做定情信物。本來好好的，琳琳突然跑過來自稱是你女朋友……」

　　聽到這裡，穆廷州眉頭皺的更深了。

　　肖照明白，繼續道：「跟太傅談戀愛隱患太多，明薇怕你醒來忘了她或不喜歡她，主動提出分手。太傅爲情所傷，回來後悶在房間雕刻木頭，日以繼夜，不知道雕了什麽東西，昨晚托趙姨送出去了。趙姨前脚走，你倒頭就睡，明薇被禮物感動，過來找你，守了你一晚，然後你都知道了。 」

　　穆廷州摸摸下巴上的胡茬，聯想那兩段視頻，他相信肖照說的都是真的，但他，沒有任何印象。

　　「你去看看她，我洗個澡。」身上有點味道，穆廷州冷聲說，連自己也嫌棄。

　　肖照對觀看他洗澡沒興趣，走了。

　　穆廷州關上衛生間門。

　　半小時後，穆廷州裹著浴袍走了出來，刮掉鬍子的他，目光清冷，俊臉瘦削，平添孤傲，看著比昔日的影帝更加難以接近。來到臥室，穆廷州環視一周，放弃先換衣服的計劃，他緩步走向床前，單膝蹲下。

　　那裡擺著一套刻刀、幾塊兒尚未使用的紫檀木，周圍盡是木屑，暗示曾經有人在這裡雕刻過，但那人刻了什麽，無人知曉，也沒有痕迹可尋。

　　穆廷州撿起刻刀。娛樂八卦誇他多才多藝，木雕這東西，他沒接觸過，不過以他的智商與操作能力，就算失憶了，迅速掌握一門手藝，也絕非難題。

　　門外傳來一段對話，穆廷州微微側目，記起別墅還有位棘手的客人，穆廷州暫且放下刻刀，換上一身家居衣服，下了樓。

　　客廳，明薇剛剛婉拒了肖照請她共用早餐的好意，瞥見樓梯上的人影，儘管在房間單獨調整了十幾分鐘，儘管知道那不是痴戀她的太傅，明薇還是望了過去。太傅喜歡穿西裝，樓梯上的影帝，穿著他偏愛的休閒服，太傅面冷穩重，樓梯上的影帝，清冷孤傲。

　　影帝真的回來了，太傅也真的走了，走得那麽突然，連告別的機會都不給她。

　　心口像被繩子勒住，勒得緊緊的，勒得她無法呼吸。

　　明薇想哭，傷心了當然要哭，可她沒有眼泪，原來這世上還有種傷心，是眼泪也無法表達的。

　　明薇不想再看到那張臉。

　　「穆先生，外面都是記者，我想請趙姨送我出去，可以嗎？」低垂眼簾，明薇平靜地說。

　　穆廷州步調悠閒從容，視線探究地打量明薇。

　　醒來看到的第一眼，她頭髮散亂，眼睛浮腫，眼角還有生理污穢，像個瘋女人。如今她洗了臉，臉頰白晰光潔，眉毛清秀眼睛水潤，雖未化妝，却比娛樂圈那些大紅的女明星漂亮多了，清純靈動的氣質，也讓人舒服。只是她紅唇克制地抿著，拒人於千里，似乎不太高興與他相處。

　　不是說，她與太傅是戀人？

　　注意到她泛紅的眼圈，穆廷州淡淡道：「可以，不過還請明小姐用過早飯再走，肖照說我失憶期間給你添了很多麻煩，飯後我想與明小姐談一談，算是處理遺留問題。」

　　遺留問題……

　　明薇莫名想笑，剛剛看到穆廷州，她還擔心自己因爲太傅對影帝生出不該有的感情，此時再次切身領教影帝的傲慢，明薇一點都不擔心了。一個是細心體貼的太傅，一個是說什麼都欠揍的影帝，誰會分不清？

　　「既然穆先生這麽說，那我就不客氣了。」明薇轉身，直接走向飯桌。昨晚沒吃飯，來到這邊折騰了一晚，明薇早餓了，穆廷州出次車禍，雖然增加了她的人氣，但也給她帶來一堆無理取鬧的黑粉，還害她傷心失戀，這樣的影帝，她不想跟他客氣。

　　飯菜都擺好了，明薇旁若無人地大快朵頤，一個奶黃包，她三四口就吃完了。

　　肖照默不吭聲，穆廷州瞟了明薇好幾眼，心中生疑。《大明首輔》的拍攝情况他沒印象，但劇本他已經熟記於心，太傅穆昀出身世家，言行舉止無不風雅，明華公主雖然任性調皮，但身份擺在那兒，與生俱來的貴氣，能吸引太傅也算合理，可對面這位明小姐，吃相如此不淑女，太傅愛上她什麽了？

　　正想著，明薇突然打了個嗝兒。

　　穆廷州、肖照同時抬頭。

　　明薇心裡憋著氣呢，所以不想假客氣，但她絕不是那種當著陌生影帝打嗝也無所謂的強悍女子啊！

　　察覺兩人的視線，明 臉慢慢紅了，吃飯的速度也情不自禁慢了下來。

　　肖照笑笑，繼續吃自己的。

　　穆廷州盯著明薇羞紅的臉，若有所思。

　　「想起來了？」肖照疑道。

　　穆廷州收回視綫，看他：「想起什麼？」

　　肖照瞅瞅明薇，見明薇自吃自喝假裝沒聽到，索性直言道：「想起你失憶的事。」

　　「沒有。」穆廷州垂眸舀粥。

　　肖照不信：「那你盯著明薇出什麽神？」

　　穆廷州雲淡風輕道：「她的氣質，確實適合出演明華公主。」

　　從肖照那裡得知《大明》女主演換成了沒有任何演戲經歷的明薇，穆廷州第一反應是質疑導演的眼光，現在看來，劇組改用明薇，還是經過慎重考慮的。

　　肖照聽了，暗暗頭疼，不愧是影帝，還是那麽「會」說話，現在才覺得明薇合適，難道之前……

　　他抬頭看明薇。

　　明薇依然低著頭，嘴角却殘留一絲冷笑，太久沒跟影帝打交道，她都快忘了他的毒.舌了。

　　各懷心情吃了早飯，穆廷州請明薇去書房單獨說話。

　　根據影帝的性格，明薇能猜到他想解决哪些遺留問題，主動道：「穆先生放心，你是你，太傅是太傅，我分的很清楚，以後咱們只是娛樂圈的同行人，我保證不糾.纏你，也不會蹭你的熱度。」

　　「明小姐行事果斷，令人刮目相看。」穆廷州真的很意外，他以往合作過的女星，大多數都試圖主動與他交好，跟她們相比，明薇簡直是异類。

　　明薇扭頭看窗：「穆先生還有別的事嗎？」

　　穆廷州背靠沙發，一手端著茶碗，儀態清貴高雅：「據肖照說，這幾個月我爲明小姐添了諸多麻煩，我想補償一下，不知明小姐傾向何種補償？」

　　明薇什麼都不需要，但迎著穆廷州傲氣的目光，她嗤道：「我想要的補償，就是希望穆先生忘了你與我有過一段交集，不用再想著補償我。」

　　穆廷州懂了：「好。」

　　明薇再次確認：「還有別的事嗎？」

　　穆廷州放下茶碗，起身道：「可以了，我送明小姐下樓。」

　　明薇綳著臉往外走，走了幾步，她想到一事，回頭朝穆廷州笑：「我手機沒電了，想藉用一下穆先生的手機，打個電話。」

　　穆廷州不習慣別人用他的東西，但他自認需要補償明薇，便點點頭，去臥室拿手機。

　　明薇接過手機，走遠幾步，假裝撥號，却迅速打開穆廷州的微信，飛快删了她的聯繫方式，包括兩人的微信聊天記錄。這是她與太傅的記憶，穆廷州不必知道，包括她曾經語音暗示太傅吻她。

　　删好了，明薇還給穆廷州。

　　穆廷州知道她沒打電話，古怪問：「你做了什麽？」

　　「删了微信好友。」明薇仰頭，笑容明媚，然後毫不留戀地走了。

　　穆廷州站在二樓樓梯口，目送那道纖細背影離開，他皺皺眉，打開微信，果然沒有她，通訊錄中倒是沒刪除。穆廷州轉身，一邊往臥室走一邊隨意瀏覽手機軟件，打開相册，照片還是原來他拍的幾張，但是，多了一個視頻文件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