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6章

　　太傅與明華公主初遇這場戲，不算排練中的幾次失誤，正式拍攝時，明薇一共卡了三次。

　　全是小問題，每次張導演喊卡都和顔悅色的，一邊講戲一邊鼓勵明薇幾句，似乎對她還挺滿意，明薇表面上虛心聆聽，心裡的小鼓却一直沒停，咚咚咚地敲打著。張導演脾氣好有什麽用，現在她拍戲的命運，掌握在變態挑剔的穆廷州手裡啊。

　　想到穆廷州對演戲的高要求，明薇心都快凉透了。

　　她在那邊補妝，穆廷州穿著戲服站在張導演身側，黑眸專注地盯著回放。

　　「培訓一個月就有這種表演水平，明薇天生該吃演員這口飯。」

　　回放結束，張導演伸個懶腰，回頭同穆廷州閒聊，「還是你看人準，女主終選開會那天，我確實更喜歡明薇的氣質形象，但我對她演技沒信心，要不是你也支持明薇，咱們劇組可能要錯過一個好苗子了。」

　　導演圈都知道，穆廷州輕易不會推薦演員，但他推薦的，絕對都是實力派。

　　「看照片，她氣質更合適，別的方面我一無所知。」穆廷州幷不想居功，說完就走了。

　　張導演繼續忙別的事。

　　兩人簡短的互動落在時刻留意穆廷州的明薇眼裡，立即成了一個撓她心肺的迷，穆廷州臉那麽臭，難道說她壞話了？

　　危機感會壓毀一些人，也會刺激一些人迸發出更大的力量，明薇不想灰溜溜地退組，既然穆廷州還沒下最後通牒，她便穩住心態，努力用後面的表現提高印象分。上午的拍攝還算順利，到了下午，明薇只有一場跟穆廷州的對手戲，後面就換成她與其他角色了。

　　五點左右，劇組暫時收工，張導演特意單獨跟明薇聊了會兒，先肯定了她今天的表現，然後玩笑的道︰「今天你第一天拍戲，先回酒店休息吧，晚上好好總結總結心得，明天開始晚上也得排戲了，咱們爭取早點拍完皇宮戲份。」

　　明薇連忙表示今晚她也可以拍。

　　張導演笑笑，叫她去卸妝。

　　明薇回到酒店，已經快七點了，拍攝費力費神，她饑腸轆轆，帶著助理先去用餐。走進餐廳的那一刻，明薇下意識尋找穆廷州的身影，可環視一圈，都沒有找到人。明薇焦躁極了，她不好意思問導演穆廷州是否說了她壞話，也沒有穆廷州的聯繫方式，但如果不能提前確認穆廷州的答案，她今晚別說準備明天的拍攝，恐怕覺都睡不著。

　　知道穆廷州在酒店，明薇故意慢吞吞地吃，直到不用控制飲食端了很多東西的助理也吃完了，明薇才心情復雜地放下筷子，用紙巾擦擦嘴，走出餐廳。

　　電梯下來了，轎門打開，裡面有三個乘客，明薇無意一掃，居然看到了穆廷州的助理肖照。

　　目光相對，肖照朝明薇點點頭，露出溫和的微笑，同時跨出電梯，準備離去。

　　「肖先生……」明薇本能地喊，猶猶豫豫的，沒什麼底氣。

　　她聲音不高，但肖照聽見了，停下來看她︰「明小姐有事？」

　　明薇盡量自然地解釋︰「我有個關於拍戲的困惑想請教穆先生，你方便給我他的聯繫方式嗎？」

　　「不方便。」

　　肖照的回答，出於意料的乾脆利落，可他笑得文質彬彬，多少减緩了明薇的尷尬。明薇努力維持笑容，才要找個台階，肖照繼續道︰「我相信明小姐真的有正事，但以前有女星用這個藉口要了廷州號碼惡意糾纏，廷州很不高興，所以我不敢再給任何女星方便。」

　　明薇懂了，真心道︰「瞭解瞭解，那我明天見到他再問吧。」

　　肖照却迅速報出一個房間號，一雙洞若觀火的眼睛透過金絲眼鏡，別有深意地看著明薇︰「如果事情緊急，明小姐可以直接去房間找他，只要是演技相關，廷州還是樂於助人的，我還有事，失陪了。」

　　言罷翩然離去，背影優雅。

　　「好帥啊。」助理雙眼又冒粉紅泡泡了。

　　明薇卻在糾結，要不要馬上去找穆廷州問個清楚。

　　給她考慮的時間不多，電梯眨眼停在了三樓，助理準備出去，明薇突然伸手按下頂層按鈕︰「我有事找穆先生，一起去吧。」

　　「好啊好啊！」能多看影帝一眼，助理當然願意。

　　~

　　穆廷州住的是總統套房，走廊都比下面奢華，安安靜靜的。

　　明薇讓助理停在遠處，看到她又聽不見她與穆廷州談話的位置，再單獨去敲門。

　　裡面很快傳來脚步聲，明薇心跳加快，身體僵硬，如臨大敵。

　　房門打開，門內穆廷州短髮整齊，看到她，他眼眸平靜，沒有任何情緒波動，淡漠地看著明薇，等她先開口。

　　跟這種傲慢的人打交道，明薇也不想浪費時間客氣，對著他胸口問︰「您認可我的演技嗎？如果……」

　　「不認可。」不愧是形影不離的影帝與助理，穆廷州的回答與肖照一樣直接，只是更冷硬。

　　但努力一天却被無情否定的明薇，眼圈一下子就紅了，有女孩子臉皮薄的因素，更多的還是委屈不甘。張導演多次肯定她，明薇看得出來，那不是裝的，她有理由相信她的水平能勝任明華公主的角色，穆廷州爲什麽要惡意針對她？

　　她憤怒，同時也很清楚，她反抗不了穆廷州。

　　「明早我會退組。」極力憋著淚，明薇轉身就走。

　　「你不想拍了？」

　　身後傳來男人微微上挑的疑問，音色清冷，明薇走出兩步才反應過來那話的意思。她不敢相信，怕自己會錯意，偷偷深呼吸才背對穆廷州問︰「你什麼意思？不是你說我演技不行，要我退組的嗎？」

　　穆廷州依然站在門內，如果明薇回頭，只能看到他半邊身體半張臉，穆廷州雖能看到明薇全身，但他幷沒有看明薇，而是低頭瞧腕表，聲音隨意散漫︰「你演技稚嫩，我確實不認可，但你有天分肯用心，呈現的角色勉强能讓觀衆入戲，既然張導演願意用你，我就不管了。」

　　演技稚嫩，勉强入戲，怎麽聽都是在貶斥明薇。

　　但明薇心花怒放，此時此刻，能够留在劇組才是她最大的願望！

　　「謝謝……」

　　太高興，明薇興奮地轉身，「謝」字已經出口，看到穆廷州露在外面的半張冷漠臉龐，明薇突然冷靜了下來。謝屁啊，她本來就進組了，是穆廷州無故刁難，害她從昨晚就開始擔驚受怕，一頓三餐都沒吃安穩。

　　吞回尚未出口的「您」字，明薇抿緊嘴唇，昂首挺胸揚長而去，脚步飛快。

　　穆廷州關上門，腦海裡莫名浮現明薇剛剛無意識低頭的動作，面容精緻清麗的女孩，眼圈轉紅，粉唇微嘟，將女人受了委屈的神態表現地淋灕盡致，惹人憐惜，等明薇拍戲能做出如此自然的反應了，他絕不會吝嗇一個肯定。

　　~

　　明薇成功留在了劇組，除了她與穆廷州，沒人知道兩人曾經火藥味十足的摩擦，而且穆廷州拍戲精神集中，戲外素來不喜與人攀談交際，就算有人撞見明薇對待穆廷州不像對其他老戲骨那樣禮貌恭敬，他們也自動理解成明薇怕穆廷州了，絕料不到明薇只是懶得搭理高高在上的影帝。

　　明薇呢，一邊鄙夷穆廷州的傲慢脾氣，一邊敬佩穆廷州的演技，便趁休息時，跟其他演員一起圍觀穆廷州的拍攝，偷偷學師。作爲一個需要超强思維反應能力的優秀口譯，明薇腦筋靈活，悟性極佳，劇組又有那麽多肯指點新人的老戲骨，明薇幾乎如饑似渴地吸收著演技知識，進步神速。

　　短短一個月，明薇收獲了大部分劇組人員的喜歡。《大明首輔》男人戲爲主，重要配角都是男配，物以稀爲貴，明薇這個女主演又漂亮又平和好相處，每次明薇拍完戲，都會有休息的男配凑過來，或是閒聊幾句，或是獻獻殷勤，爲明薇辛苦的拍戲日常增添了很多樂趣。

　　這天明薇全是跟穆廷州的對手戲，傍晚拍完晚上還要拍，晚飯就在攝影棚解決。

　　從戲場下來，遠遠有人朝明薇打招呼︰「公主快過來，駙馬爺給你搶了最好的盒飯！」

　　衆人善意哄笑。

　　明薇喜歡這種友好熱情的工作氛圍，提著過長的裙擺小跑過去，笑容純美。

　　主演們的盒飯都差不多，當然不是駙馬爺陳璋搶的，但陳璋給明薇留了最方便用餐的位置，跟他挨著，明薇坐下時，陳璋還幫她提了下拖地的裙擺，非常紳士。

　　「你猜，咱們的駙馬爺會不會假戲真做？」肖照收回視綫，低聲對孤零零用晚飯的影帝道。

　　穆廷州慢條斯理地進餐，充耳未聞。

　　熱鬧的凡人繼續熱鬧，孤家寡人的影帝，繼續孤家寡人。

　　影棚裡飄蕩著濃鬱的飯菜香，製片人從外面進來，吸吸鼻子，再看看一衆吃盒飯的演員們，他笑著鼓掌，大聲宣布一個好消息︰「明天幾家投資商的老總過來探班，晚上請客改善伙食，大家都早點到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