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4

　　明薇走了，

　　徐凜、肖照從裡面的休息室走出來，

　　看見他們威嚴冷峻的父親坐在沙發上，

　　眼簾低垂，

　　面無表情地注視著茶几上的親子鑒定。

　　兄弟倆誰都沒說話，

　　剛剛明薇的態度，

　　他們都聽見了。

　　「薇薇自己開車來的，

　　老大你去盯著點。」

　　大概一分鐘後，徐修抬頭吩咐長子，臉上已恢復了平時的冷靜。女兒剛受了打擊，

　　徐修不放心。

　　徐凜點頭，這就去了。

　　徐修指指旁邊的沙發，示意次子坐。

　　肖照落座，

　　看看父親，

　　他低聲勸道：「爸，你得給薇薇時間。」

　　徐修沒那麽急躁。老來得女，

　　還是一個幾乎完美的女兒，

　　徐修確實期待女兒認他那一天，

　　但他有耐心，

　　他可以慢慢彌補，

　　用他剩下的所有時間，

　　直到女兒願意喊他一聲爸爸。但徐修覺得，現在是向女兒坦白實情的最佳時機。

　　繼續隱瞞，他便沒有合適的理由接近女兒，

　　找其他藉口頻繁見面，

　　女兒可能誤會他有別的動機。今晚說出來了，女兒這個年或許過得不是滋味兒，但她正好能趁過年回家好好跟江月夫妻溝通，等年假結束，她心情整理地也差不多了，基本不會影響她拍新劇。

　　「廷州那邊，經紀人不做了？」喝口茶，徐修問兒子。

　　肖照習慣地推了下眼鏡。穆廷州那麽不信他，人在美國還千里迢迢趕回來，生怕他會坑明薇，肖照真的氣得够嗆，可，給穆廷州當了那麽多年經紀人，雖然吃了很多冤枉氣，肖照從未真正動過散夥的念頭。生在徐家，肖照的物質基礎已經達到了頂峰，他對金錢報酬沒有追求，只想做喜歡的事。穆廷州脾氣很差，但穆廷州喜歡挑戰各種新鮮事物，肖照在一旁看著，也覺得有意思。

　　徐修就知道兒子說的是衝動氣話，靠著沙發道：「年後你跟薇薇接觸的機會多，爭取先讓她認了你。」

　　肖照苦笑，所以，明年他要開始跟穆廷州搶妹妹了？不受歡迎的哥哥+超級大燈泡，會不會起到反效果，氣得明薇連朋友都不想跟他做？

　　~

　　明薇開車回了公寓，她心情很亂，但還沒亂到失去理智，一路開得穩穩噹噹，穆廷州叫了出租，約好半小時後再過來，免得惹人注意。

　　徐凜不遠不近地跟著新妹妹，見明薇平安進了小區，他打電話通知父親。

　　徐修鬆了口氣，然後將等待期間編輯好的短信，發送出去。

　　「叮」的一聲，明薇剛停好車，短信就到了，明薇拿出手機，是個陌生號碼。

　　「薇薇，過去的事，對你對你媽媽，我真的很抱歉。

　　知道你媽媽過得幸福，我很欣慰，我也無意破壞他們夫妻的生活，但你是我女兒，乖巧懂事的女兒，從感情理智上，我都想得到你的承認。我今年五十多了，前半生精力主要放在事業上，後半生，最大的心願，便是你。

　　為什麼非要認你？其實應該有兩個原因，一是咱們的父女血緣，是你招人喜歡，另一個，我不騙你，我老了，金錢事業女人都勾不起我的興趣，但從你媽媽那裡證實你是我的女兒時，我突然找到了下半生的意義。

　　到底哪個原因占主導地位，我分不清楚，我也不介意你說我自私，我只知道，你是我女兒，看到你，我會忍不住笑。

　　對了薇薇，我認識你媽媽時，肖照媽媽已經過世，你與他們兄弟之間沒有任何不愉快的因素。你兩個哥哥都很喜歡你，身為最不討你喜歡的爸爸，我不介意你先 下兩個哥哥，並歡迎你與他們一起氣我。

　　先說這麽多吧，期待與你的下一次見面。

　　By尚未得到名分的徐爸爸。」

　　趴在方向盤上，明薇不知不覺看完了這段過長的短信，看完了，人怔怔的，腦海裡接連閃現徐修、徐凜、肖照的臉，慢慢地，變成了爸爸媽媽，變成了一家四口的回憶。如果這一切都是真的，那明強……

　　明薇低頭，眼泪從方向盤中間掉了下去。

　　徐修高帥多金，家大業大，可她不想要這樣的爸爸，她想跟妹妹一樣，都是父母愛情的結晶，她想姓明，真真正正地姓明。趴了一會兒，明薇腦袋枕著一隻胳膊，右手點開手機通訊錄，看到排在一起的「a爸爸」、「a媽媽」，明薇眼睛一酸，又埋了回去。

　　爸爸知道嗎？如果他一直不知情，那麼等他知道後，會怎麼看她？

　　還有媽媽，她與徐修到底是怎麽在一起的，這麽多年，媽媽又是怎麽過來的？

　　放下手機，明薇心亂如麻。她不敢給家裡打電話，爸爸不能打，媽媽……明薇瞭解自己的母親，柔弱沒有主見，家裡什麽事都聽爸爸的，萬一爸爸不知情，現在她一打電話，媽媽肯定會哭，被爸爸懷

　　疑了……

　　明薇不敢試探爸爸對媽媽的感情，更害怕喊了二十多年的爸爸會不要她了。

　　安靜的車庫，白色卡宴駕駛座上，年輕的主人趴在那兒，一動不動的，好像睡著了。

　　穆廷州同徐凜一樣，親眼看著明薇開進公寓的，明薇進去後，穆廷州讓司機繼續開，繞了半小時重新回到公寓。穆廷州手裡有明薇給的另一把鑰匙，他迅速上樓，找了一圈沒看到人，剛要打明薇手機，忽然猜到一種可能。

　　穆廷州來了地下車庫，一眼看到了停在那兒的白色卡宴，也看到了趴在方向盤上的女朋友。

　　沒有原因，穆廷州就是知道，她在哭，像她坐在台階上，埋頭不給他看。

　　穆廷州本能地往前走，耳邊突然響起她低低的落寞聲音：「……故事與你無關，你別問，哪天我想清楚了，可能會告訴你。」

　　脚步停下，穆廷州站在原地，遠遠地看著她，看了五分鐘，她依然沒有哭够，穆廷州閉上眼睛，然後，轉身，重新進了電梯。沒有主人的公寓，顯得冷清空曠，穆廷州打開頂燈，環視一周，他走到冰箱前，在少得可憐的食材中挑出幾樣，進了厨房。

　　明薇在車裡待了二十多分鐘，這還是記起穆廷州了，不然她也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才會下車。眼睛哭腫了，明薇戴好墨鏡，匆匆上樓，心想要趁穆廷州過來之前洗臉補妝，盡量掩飾一下，然而推開房門，對上滿屋明亮的燈光，明薇頓時楞住了。

　　她出發前好像關燈了啊，怎麽……

　　正困惑，厨房那邊傳來推門聲，明薇謹慎地站在門外，直到熟悉的男人走進視野。

　　「餓不餓？」穆廷州態度自然地問，目光比平時要暖。

　　他這麽一問，明薇居然真的感受到餓了，一邊反手關門一邊點頭。

　　「我煮了面，馬上就好，你收拾收拾，一會兒開飯。」穆廷州看著她說，說完又回了厨房。

　　明薇楞了幾秒才反應過來，顧不得問穆廷州什麽時候到的，她飛快去了主臥，脫外套洗臉化妝。十分鐘後，眼睛依然有點腫，但這已經是明薇化妝技術的極限了，因爲晚飯是面，明薇撈起一根簪子將頭髮盤起來，再看鏡子，裡面的女孩白白淨淨，還是挺好看的。

　　明薇惴惴地走出臥室。

　　穆廷州剛好把兩碗麵放在餐桌上，看眼明薇，他若無其事道：「過來吃吧，明天我去買菜。」

　　有點諷刺明薇冰箱太空的意思。

　　明薇乾笑，走到桌子前，看到兩碗非常誘.人的面。麵條光澤透亮，一人碗裡一半糖心雞蛋，另有醬牛肉、泡菜、碎蔥花點綴，熱氣騰騰，香氣撲鼻。美食在前，明薇沒出息地咽口水，由衷地誇穆廷州：「麵條都能做這麽香，你真是太厲害了。」

　　穆廷州笑了笑，遞筷子給她。

　　明薇真餓了，低頭專心吃麵，寒冬臘月，雖然房間溫暖，但吃上一碗熱騰騰香噴噴的麵條，還是讓人幸福又滿足，而這滿足，都是身邊的男人給她的。明薇不知道該怎麽表達她的喜歡，穆廷州去刷碗，她跟了過去。穆廷州不用她幫忙，明薇就站在旁邊看，看著看著，她紅著臉挪到穆廷州背後，然後，伸手抱住了他。

　　穆廷州動作一頓，身後她慢慢地靠近，先是腦袋抵住他背，跟著身體也貼實了。

　　看眼環著他腰的兩條小胳膊，穆廷州繼續刷碗：「這是獎勵？」

　　明薇搖頭。不是獎勵，是喜歡，喜歡他專門爲她趕回來，喜歡他在她難過的時候，爲她做了一碗美味可口的面。

　　「那有沒有獎勵？」穆廷州低聲問，聲音又輕又低，帶著情侶間調.情的味道。

　　明薇閉著眼睛笑：「你想要什麼獎勵？」今晚，只要他說，只要她有，什麽獎勵她都願意給。

　　穆廷州確實有想要的，擺好刷完的碗筷，洗手擦手，忙完了，穆廷州握住明薇手腕將人帶到前面。燈光之下，她氣色紅潤，美麗的眼睛裡閃爍著羞澀的光彩，穆廷州一手抱她腰，一手摩挲她眼角，她臉頰越來越燙，穆廷州目光却漸漸冷了，盯著她道：「我想要，我女朋友躲在車裡哭的理由。」

　　什麼叫與他無關？她是他的女人，任何與明薇有關的事，便也與穆廷州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