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相親對象

　　盛夏的午後，陽光燦爛得刺痛人眼。街上行人稀少，店鋪也生意清冷。不過相較於其他咖啡店的蕭索，名爲「亦汐」的咖啡屋裡，却生意興隆，原因很簡單-吧台前的四道絕麗風景。

　　服務員忙得人仰馬翻，左汐這個做老闆的却視而不見，背靠著吧台，問道︰「藍，你弟弟的事情怎麽樣了？」

　　「老頭子不肯放弃監護權，我正在找證據，如果有必要，我會和他法庭上見，嚴奇我是要定了。」封藍影的臉色變得有些冷，黑框眼鏡後面的眸光也變得犀利起來。

　　封藍影的性格是言出必行，喬楚和左汐對視一眼，轉而盯著四人裡邊最有發言權的人。黎曼搖搖頭，客觀地說道︰「成功率很低。除非能找到他虐待或者疏於照顧嚴奇的有力證據。」

　　這個證據太難找了，封屈隋再怎麽冷漠，也不至於會虐待封嚴奇，而疏於照顧的定義又很難界定。左汐拍拍封藍影的肩膀，說道︰「藍，慢慢來，會找到的。」

　　她們都不是天真之人，話雖然是這麽說，只是就連封藍影自己也知道，這不過是朋友們的安慰之詞。

　　左汐看大家頗爲低迷的樣子，輕聲笑道︰「晚上想吃什麽？我親自下廚。」

　　「意式燴面！」不出所料，喬楚第一個大聲回應。另外三人會心一笑，喬對食物的追求總是如此熱烈。

　　喬楚抬起手腕看了看表，說道︰「不過我要晚一點到。」

　　黎曼上下打量了一番喬楚，嘖嘖稱道︰「有的吃，你很少遲到，有問題。」而且一定不是小問題。

　　喬楚聳聳肩，頗為無奈地笑道︰「沒辦法，待會兒要去相親宴。」大哥午的時候給她打電話，聲稱對方是一個極有家庭責任感的男人，這是大哥第一次出馬，她總要給點面子去欣賞一下大哥「抓」到的三隻脚的蛤蟆。

　　「相親？」三聲驚呼第一次如此有默契，這確實不是小問題。

　　封藍影端著咖啡的手一晃，差點將杯子打翻在地。

　　黎曼則是一副見鬼了的表情。

　　左汐被含在口裡的咖啡一不小心嗆了一下，不住輕咳，趕緊用白巾擦拭唇邊的咖啡。

　　左汐放下白巾，疑惑地看著封藍影，笑道︰「藍，我昨晚可能沒有睡好，出現了幻聽，需要上醫院看看嗎？」

　　封藍影放下咖啡杯，斜睨了喬楚一眼，說道︰「沒睡好今晚早點睡就可以，不過確實有人需要看看精神科。」相親，喬楚真的不要緊嗎？

　　等了半天，只見黎曼低頭翻著今天的財經報，沒有隻言片語，喬楚雙手環胸，笑道︰「曼，你沒有什麽高論要發表嗎？」

　　黎曼抬起頭來，搖搖頭，認真地說道︰「將來如果你需要離婚，我可以免費爲你代理。」雖然是一臉嚴肅，但是眼角間的戲謔還是出賣了她。

　　喬楚一副交友不慎的樣子，無可奈何地苦笑道︰「你們還真是我的摯友啊！時間差不多了，我走了，記得我的意式燴面，晚上見。」說完拿起背包，喬楚揮揮手，走出了咖啡館。

　　剩下的三人面面相覷，左汐輕聲笑道︰「她不是來真的吧？」

　　「天知道！」

　　喬楚來到指定的地點，一間看上去很正式的商務咖啡廳，看向預定好的桌台，還沒有人。是她來早了？喬楚看了看手錶，還差五分鐘。在桌前坐下，喬楚點了一杯藍山，心裡還是有些好奇，大哥口的極具家庭責任感的男人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

　　一杯咖啡見底，喬楚再看手錶，很好，已經超時十分鐘，看來她被放鴿子了。喬楚拿起背包，正要離開，一道好聽的男聲在耳邊響起︰「很抱歉，我遲到了。」

　　「你？」喬楚盯著眼前忽然出現的男子，有一瞬間的迷茫。深藍色的襯衫，黑色牛仔褲，男子隨性地靠在對面的椅背上，微微上揚的鳳眸滿含笑意地凝視著她。這個男人的出現，就像他本人的氣質一樣神秘而危險。

　　不過很奇怪，不管是他的長相還是給人的感覺，都給喬楚一種熟悉的感覺，不自覺地，喬楚輕聲呢喃道︰「我們在哪裡見過？」

　　任昊眼神閃了一下，這是他常來的咖啡店，他也沒想到今天會在這裡遇到八年前將他當成司機的美麗女孩。任昊沒有刻意去記住她，只是遇上了，就毫不費力地認出了她。她看上去與八年前相較沒有什麽變化，只是當時那雙沉浸著傷痛的眼，現在看來，明媚而鋒利。

　　八年了，她不可能還記得他吧。

　　在喬楚對面瀟灑落座，任昊一邊搖頭，一邊低低地笑道︰「美麗的小姐，這樣的話請留給我來說。」

　　喬楚苦笑，對一個陌生男人說這樣的話，確實很有搭訕的嫌疑，不過她沒有漏看他剛才眼底的閃光，這個男人，她一定見過。可以說是無禮地盯著對面那張俊美的臉，喬楚一邊在腦子裡回憶著，一邊問道︰「先生怎麽稱呼？」

　　她直入人心的目光讓任昊暗笑在心，好犀利的眼神，傾身向前，將臉更凑近喬楚，他說道︰「任昊。」

　　喬楚輕輕挑眉，這人絕對不會是哥哥們介紹的人，那他是……這樣的笑容，這樣的眼眉，還有低沉的聲音……

　　忽然靈光一閃，喬楚肆無忌憚地笑了起來。

　　這回輪到任昊不解了，他問道︰「你笑什麽？」

　　喬楚一邊笑著，一邊搖頭道︰「八年不見，難得你還有心思來揶揄我。」

　　「你記得我？」握著喬楚的手一僵，任昊錯愕。

　　喬楚輕輕收回手，笑道︰「我剛才不是說，我們應該見過嗎，只是一時沒想到時間如此久遠。」喬楚承認，在這裡遇上，她始料未及。

　　「小姑娘長大了，我小看你了。」見喬楚認出了他，任昊也收起了唇邊的調笑，一開始只是想要逗逗她，想不到八年前的事，她居然還記得。

　　上下打量了一番，喬楚嘖嘖笑道︰「你倒是沒怎麽老。」

　　任昊大笑，喬楚也忍不住笑了起來。雖然算起來這只是他們第二次見面，不過兩人都有一種老友重逢的感覺，好像他們很熟識一般。

　　兩人正相談甚歡，輕柔的手機鈴聲打斷了他們的對話。

　　喬楚掏出手機，是左汐。

　　「抱歉。」向任昊歉意地點了一下頭，喬楚按下接聽鍵，「喂。」

　　才剛說了一個字，左汐低沉的聲音傳來，少了平日的柔和，顯得有些急促︰「喬，曼和藍受了傷，現在正在南橋醫院。」

　　「什麼？傷得嚴重嗎？」喬楚急得聲音也高了八度。

　　左汐遲疑了一會兒，才輕聲嘆道︰「曼只是輕傷，藍現在還在手術室。」

　　手術？喬楚的臉色越發難看，她和她們分開不過一個小時，怎麽會出這樣的事情？

　　「我馬上過去。」喬楚心裡著急，匆匆挂了電話。

　　「怎麽了？」看她臉色變得驚慌，任昊不用猜也知道，一定是出事了。

　　拿起包，喬楚一邊起身一邊說道︰「對不起，我朋友出了事，必須馬上離開。」

　　任昊輕輕皺眉，看她著急的樣子，他也沒弄清楚自己心裡怎麽想的，就已經開口說道︰「我送你。」

　　想到自己過來時沒開車，喬楚立刻說道︰「好。」拉著任昊，匆匆忙忙趕了出去。

　　電話裡說得不清楚，喬楚的心一路上都是七上八下的。任昊默不作聲地開著車，並沒有打擾她。

　　急急忙忙趕到醫院，在手術室外的長椅上看見了黎曼和左汐。喬楚抓著黎曼的手，一邊上下打量著她略顯蒼白的臉，一邊問道︰「你沒事吧？」

　　黎曼抬起頭，眼睛裡滿是疲憊和擔憂，不過表情還是很平靜的︰「皮外傷。但是藍……」看了一眼手術室門前還亮著的紅燈，黎曼皺起了眉頭，沒有再說下去。

　　「藍她傷得很重嗎？這到底是怎麽回事？」黎曼凝重的表情嚇壞了喬楚，她現在是一頭霧水。

　　左汐站起身，扶著喬楚坐下，知道她現在心急如焚，就簡略地把黎曼剛才和警察說過的話簡要地告訴了喬楚︰「你走之後，我準備去買些食材，就讓曼和藍先回家。她們走到停車場就看見兩夥人在鬥毆，藍拉著曼想要避開，但是其幾個人忽然打鬥著向她們跑過來，襲擊了她們。那夥人都拿著刀和棍棒，藍身手雖然很好，但是爲了幫曼擋下那刀，她才會徒手去抓刀刃。」

　　說到封藍影徒手抓刀刃的時候，喬楚感覺到黎曼的手輕顫了一下，雖然面無表情，但是喬楚猜想，在黎曼心裡，寧願受傷的是自己。

　　聽說封藍影傷的是手，喬楚狂跳了一個下午的心總算稍稍平靜了下來。也開始思考這起事故，喬楚一邊想著，一邊呢喃著揣測︰「鬥毆？是意外？還是故意？」

　　「我猜是故意。」

　　低沉的男聲輕鬆地說道。

　　左汐看向說話的男子，只見他斜靠著墻壁，雙手環在胸前，臉上是和醫院極不搭調的輕鬆笑容，出現得無聲無息。

　　左汐在喬楚耳邊輕聲問道︰「他是誰？」

　　喬楚也是在任昊開口說話的時候才發現，他居然跟著她過來了。對他是誰，她心裡也有同樣的疑問。想了想，喬楚說道︰「不怎麽熟的朋友。」

　　不怎麼熟的朋友？任昊輕輕勾起了嘴角。她下了車就衝進了醫院，他應該走才對，只是每次見她，他好像總有些反常，鬼使神差地就跟了過來。

　　「你為什麼說是故意？」喬楚也覺得不像是意外，但是任昊為什麼能這麼確定地說是故意呢？

　　任昊聳聳肩，笑道︰「如果是小混混聚衆鬥毆，怎麽會追逐兩個年輕女子？而且她們都已經要避開了，他們還是緊追不放。鬥毆不過是個掩飾，教訓她們才是目的。調停車場的監控錄像看一看，就知道了。」好在幕後黑手沒真想要黎曼和封藍影的命，才會找這麼沒有經驗的小混混。

　　任昊話音才落，他背後就響起了一聲調侃︰「怎麽在哪兒都能遇見你。」

　　任昊回頭，對著男子懶懶地搖搖手說道︰「劉警官，這麼巧。」

　　劉立看了黎曼她們一眼，問道︰「她們是你接的案子？」

　　任昊搖搖頭說︰「不是，湊巧而已。」如果是他接的案子，她們根本不可能會被這樣的小算計傷到。

　　劉立了然地點點頭。

　　喬楚看著任昊與那位警察先生的互動，發現他們似乎很熟，却又不像是同事，也不知道任昊是幹什麽的，說是私家偵探也不太像。

　　喬楚還在猜測著任昊的身份，手術室的燈終於滅了。

　　黎曼最先站起來迎了上去，手術室的門被輕輕推開，封藍影居然是坐著被推出來的，臉色蒼白沒有血色。

　　緊緊握著封藍影沒受傷的那隻手，黎曼顫抖著聲音問道︰「你怎麽樣？」

　　封藍影永遠冰冷的臉上揚起一抹淡淡的笑容，說道︰「沒事，一點小傷。」

　　黎曼並不相信封藍影的說法，那把刀揮下來的力度那麼大，傷口幾乎見骨，怎麼可能沒事。站起身，黎曼走到主治醫生面前，問道︰「醫生，她的手怎麽樣？」

　　馬醫生爲難地看了封藍影一眼，剛才封藍影特意交代他不許說出實情。輕咳一聲，馬醫生說道︰「手部神經和血管我們已經基本接合了，你不用太擔心。」

　　黎曼盯著馬醫生，移動身形，擋住了他和封藍影的目光交會，一向精緻絕美的臉也陰冷地結了霜，說道︰「醫生，我要聽實情，不要搪塞我，你不說，拿著藍的手骨拍片，我一樣可以知道。」

　　律師特有的淩厲神色讓馬醫生後退了一步，小心地咽了一口口水，心想果然是封醫生的朋友，這氣勢好嚇人。斟酌一番，馬醫生才說道︰「刀口太深，想要靈活使用右手起碼要復健恢復半年以上。」

　　「會影響她以後做手術嗎？」醫生的手是最最珍貴的，如果因此封藍影不能再拿手術刀，黎曼絕對不能原諒自己。

　　「這要看愈合的情况。我們已經盡全力救治了，只要好好做復健，不會有太大影響。」

　　黎曼有些站不穩，左汐趕緊扶著她，封藍影受不了她們愁雲慘霧的樣子，冷冷地說道︰「我又沒死，你們不要一副哭喪的臉。」

　　「藍！」

　　封藍影第一次被三道女聲狠狠地呵斥，識時務者爲俊杰，趕緊說道︰「你們都回去吧，我要休息了。」

　　護士小姐正要推封藍影回病房，越過衆人，封藍影看見了喬楚身後站著的人，驚道︰「是你？」

　　任昊也是一愣，笑道︰「這世界真是小。」

　　「你們認識？」喬楚更是莫名，這個任昊到底是個什麼人？

　　「認識很多年了。」瞟了封藍影的手一眼，任昊輕笑道，「能傷了你，這次的麻煩似乎不小，我可以給你打個折。」沒想到居然會是封藍影，任昊現在可以百分之百肯定，這絕對是故意傷害，以封藍影的身手，幾個小混混她根本不放在心上。

　　封藍影冷冷地說道︰「不需要。」幷示意護士推她回去。

　　封藍影被推進了病房，黎曼却還有些站不穩。左汐輕拍她的背後，安慰道︰「不用太擔心，藍看上去很好，我先送你回去。」黎曼已經累得不想說話了，靠著左汐，輕輕點頭。

　　左汐用眼神詢問喬楚。

　　喬楚搖搖頭說︰「我自己可以回去。」

　　所有人都散去了，喬楚才緩緩轉過身，眼眉間淨是意味深長的笑意。

　　「我們似乎有必要深入瞭解一番。」喬楚笑著說。

　　任昊攤開雙手，大方地笑道︰「我的榮幸。」

　　兩人踏著月光，走在醫院幽靜的草坪小路上。喬楚看著任昊月色下越發深邃的眼，忽然停住了脚步，將他由頭到脚重新打量了一番，喬楚猜道︰「你是保鏢？」

　　任昊眼神微閃，坦然地笑道︰「何以見得？」

　　他雖然沒有承認，但是他的表情已經告訴喬楚，她猜對了。喬楚聳聳肩，笑道︰「我瞎猜的。你和警察的關係有些微妙，似乎常有來往，而且你剛才和藍的對話，也泄露了你的工作性質。今天的事情，你怎麼看？」

　　「很明顯是有人策劃的，封藍影在封家雖然低調，但是一直都是衆多綁架者的目標。她從國外回來之後，這樣的事情雖少了一些，但是上次封家的宴會上，她出盡了風頭，封家在商場裡的仇人可不少，而且，就是在封家，嫉妒她的也大有人在。」任昊走在喬楚身邊，在草坪上席地而坐。

　　聽了他的分析，喬楚奇道︰「你對藍的事情很清楚？」

　　任昊搖搖頭笑道︰「封藍影高的時候我曾經受雇保護過她。她可是一個難纏的角色，一點也不比匪徒遜色。」想到封藍影，任昊不禁頭疼，當年保護她倒成了其次，如何讓她不要消失在他眼前才是他的主業。每一天都在上演鬥智鬥勇的追逐記，更別說她那矯健的身手。如果每一個客戶都像她一樣棘手，他估計早就不幹這行了。

　　「你現在還有沒有信心接她的活？」

　　任昊無奈地說道︰「她已經拒絕我了。」多年不見，封藍影是越來越有個性了。

　　「我只問你接還是不接？」喬楚好笑，任昊的表情倒像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不過藍確實很難搞。

　　看她憂心忡忡的樣子，任昊安慰道︰「其實你並不需要這麼擔心，封藍影不是軟柿子，今天如果不是她要保護別人，她絕對不會受傷的。」喬楚也真是奇怪，封藍影不過是她的朋友而已，看她緊張的樣子，倒比封家那些兄弟姐妹還上心，難怪能融了那座冰山。

　　「今天這樣的事情我不希望再發生，而且我雇你不僅僅是爲了保護藍，我想讓你幫忙查一查，是誰要傷害她。」喬楚自然是知道封藍影的能耐，但是封藍影在明，別人在暗，不擔心才奇怪。早點找到背後的主使者，封藍影才會安全。

　　任昊坐直身子，笑道︰「我只是保鏢，不是私家偵探。」

　　喬楚一愣，輕拍額頭，她真是暈了頭了，病急亂投醫，讓保鏢查案，難道她還期望他是福爾摩斯不成。

　　喬楚尷尬又失望的樣子惹得任昊大笑起來，站起身拍拍身上的草屑。就在喬楚以爲他要離開的時候，任昊忽然說道︰「這個客戶我接了。」

　　接了？雖然他的轉變有些快，喬楚還是開心地立刻打開皮包，想拿出定金遞給他，一抬頭，任昊已經走了。喬楚有些惘然和疑惑，他不用收取定金嗎？隨後不由得莞爾，這人做事，似乎不太按牌理出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