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沉默的孩子

　　陸進帶著女孩回到隱藏山谷中基地後，還不到兩個小時，就接到了那個他期待已久電話。

　　按下接聽鍵那一瞬間，他從來握搶殺人都穩若磐石手指，竟然微微顫動。

　　電話那頭隻簡單向他報告了幾句話，就讓他向來冷靜眉眼間數次掠過了驚喜之色。

　　對方說完後，他壓抑著情緒，低沉下達命令--

　　「用速度，把他帶過來」。

　　放下電話，他仰頭，閉眼。

　　然後用力，長長吸了一口氣。

　　撑窗沿上右手早已捏成了拳，因爲激動，指節間還發出了幾聲「哢哢」聲響。

　　再沒有比這讓人激動消息了。

　　因為--

　　他兒子，找到了。

　　一會後，他推開緊閉臥室門，屋子中間矮榻上隆起一個嬌小身影。

　　被他帶回女孩因爲疲累到了極點，隻簡單洗漱過後就昏睡了他床榻之上。

　　及其男性化房間，因爲她出現，充滿了女孩特有香甜氣息。

　　仿佛連窗外吹進來風，都變得溫柔起來。

　　陸進走上前，半跪床榻邊地板上，伸手握住了女孩露被子外面小脚。

　　細白脚掌美好精緻，脚底略略有些紅腫，觸手只覺一片柔滑。

　　陸進用指腹輕輕摩挲了一下女孩脚底紅痕，睡夢中女孩微微蹙了一下眉，發出一聲不適細小嚶嚀。

　　望著床榻上熟睡女孩，他面色平靜，黑眸裡情緒却是激蕩起伏，

　　這麽嬌弱女孩，這麽纖細身子，竟真給他生了個孩子。

　　心中狂喜幾乎無可抑制，他低頭輕吻上了掌中白玉脚背。

　　好一會，他才抬起頭，神色溫柔看向床榻上玉人兒。

　　他女孩終於回歸，還送給了他這世上大驚喜。

　　隻爲了這一點，他就可以原諒她當年逃離，甚至原諒她曾有過跟別男人訂婚念頭。

　　以後，只要她願意全心全意待他身邊，他也必會全心全意待她好。

　　s市某大學城附近

　　下午五點半，教職工幼兒園大門口熱鬧喧嘩，大人們陸續趕來將自己家小寶貝接走。

　　學校待了一天孩子們見到家長後開始了各種賣萌撒嬌，拉著大人手不是要這就是要那，門口保安大叔樂呵呵目送著一個又一個孩子離去。

　　保安室門口，一個背著淺藍書包小男孩正靜靜坐小凳子上，等待著家人來接他。

　　他兩隻小手放膝蓋上，坐姿端正，穿著洗得有些發白小t恤和小短褲，五官輪廓較深，有些像混血兒，微風輕輕吹拂著他小腦袋上柔軟黑髮，看上去可愛無比。

　　因爲生得太好，幾乎每個從他身邊經過家長都會不由自主多看他幾眼，但小男孩那漂亮得出奇小臉上却沒有任何表情。

　　只有當從他身邊經過小朋友歡衝出大門撲進爸爸媽媽懷中時候，他那漂亮得像深黑寶石一樣眼睛裡，才會涌現出一絲渴望和羨慕神色。

　　「昊昊，你爺爺來接你咯」！門口保安大叔探進頭來，笑呵呵對小男孩招手，然後轉頭跟匆忙趕來老者打招呼：

　　「陳教授，今天下課挺晚唷！」，

　　頭髮花白，穿著樸素，戴著眼鏡，手上還夾著厚厚資料儒雅老者笑著對他點點頭，然後微微彎腰，牽起已走到大門處小男孩。

　　「走吧昊昊」

　　「昊昊明天見」，保安大叔一邊笑著跟小男孩說再見，一邊忍不住想伸手去摸摸他小腦袋。

　　但是小男孩腦袋一歪，躲過了他手，不讓他摸，走了幾步後才伸出小手朝他微微揮動了一下。

　　老者歉意朝保安大叔笑笑，牽著孩子離開。

　　這裡附近住居民基本上都是大學城裡教職員工家屬，彼此間都很熟悉，沿路不時有相熟人們互相打招呼。

　　老者牽著孩子狹窄巷子裡慢慢走著，身邊時有踩著單車人按著鈴鐺叮鈴鈴經過，不時也能見到一群孩子爭搶著炫耀自己手上玩具。

　　老者側頭看了看叫昊昊小男孩。

　　孩子小臉上完全沒有那種看到小朋友有玩具就很羨慕神色。

　　老者心裡嘆了口氣。

　　要怎樣狠心父母，才會忍得下心送走這麼可愛孩子？

　　當年無意中知道有人往外送嬰兒，而他老伴自女兒走後幾乎連心都死了，於是他收養了這個孩子。

　　但不知道是因為跟著他們兩個本就不多話人長大，還是因為這孩子天性早熟，

　　自小，昊昊就少言、沉默，不活潑，不像別同齡孩子那樣稚嫩，整天跟大人吵著要玩具要糖果，也不太愛跟別小孩一起玩。

　　沒有父母身邊孩子，似乎連天真都失去了。

　　老者眼底閃過一絲憐惜，捏捏孩子小手，

　　「昊昊，今天讓奶奶給咱們包餃子好嗎？」他語氣慈愛開口，

　　小男孩聞言抿了抿嘴，點點頭，「嗯！」

　　一老一小就這樣牽著，準備轉過巷子口那處交叉路段，

　　忽然，巷子那頭飛騎過一輛單車，因爲速度很，老者只來得及轉身將孩子護住。

　　眼看單車就要撞上兩人，騎車人猛地捏下剎車讓自己往一旁歪倒--

　　「哐啷--！」一聲，對方連人帶車兩人面前摔了慘！

　　「嘶--！」騎車人倒地上狼狽不堪。

　　「沒事吧小夥子？」老者嚇了一跳，回過神後見虛驚一場趕緊伸手去扶對方。

　　那人其實不過是個十來歲少年，手長腳長，膚色微黑，長得十分精神。

　　他朝著老者擺擺手，揉著屁股慢慢從地上爬起來，一臉可憐樣。

　　大概是那少年揉屁股模樣太過搞笑，站一旁孩子小臉上忍不住顯出了可愛笑意。

　　「小傢夥，看見哥哥摔跤你這麽高興呀？」少年蹲他面前，一邊仔細打量著孩子五官，一邊揉著肩膀可憐兮兮開口。

　　那邊老者放下了手中書，準備幫他把單車扶起。

　　小男孩眨眨眼睛，看著少年就是不說話。

　　少年黑黑眼睛裡掠過笑意，然後他就這樣蹲孩子面前，朝著小男孩微微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你好，小傢夥，很高興認識你。我叫岩當」。

　　周景耀打完電話後當天下午，下面人就送上了一份關於那孩子撫養人調查資料。

　　看完資料以後，他沉默了許久，然後讓人調出了多舊檔案。

　　當天晚上，他翻著那些檔案看了大半夜，心情沉重。

　　那對老夫婦，許多年前便已經是國內各大高校爭相聘請教授了。

　　但十年前，兩人唯一，剛從學校畢業進入某政府單位實習女兒，突然從h市豪華酒店頂層旋轉餐廳包房窗戶處墜樓身亡。

　　同一時間包房內人，有女孩進單位領導人，還有當地市政法委某領導。

　　聞訊趕來兩個老人悲痛欲絕，但却很發現女兒身上衣衫破敗，胸有抓痕，兩手手腕呈黑紫色。

　　當時圍觀者亦有拍照留證。

　　當地警方沒有進行屍檢，還很得出了「係自殺」結論，幷將屍體送往殯儀館强制火化。

　　兩個做了一輩子學問老人，殯儀館據理力爭時，被前來搶屍體武警用警棍打得頭破血流，

　　人也被他們從三樓拖到一樓扔出。

　　從樓梯到殯儀館大門口，那血痕，足足拖了有幾十米。

　　都不過五十幾年紀，一夜之間就變成了滿頭華髮，看上去足足老了十歲。

　　幾年內，兩人數次上訪，但都沒有任何結果。

　　期間，兩老被學校解聘，被不知名人恐嚇，被人家門口丟死狗死猫，被電話騷擾，甚至一出門就無緣無故被人暴打。

　　終於，五年前收養了那個孩子後，兩人停止了上訪動作。

　　陸陸續續搬了幾次家後，兩人住到了s市，一所普通大學裡低調繼續教書，清貧生活。

　　而那兩位政府官員，如今卻是官位越做越大，越坐越穩。

　　周景耀看著手中資料，就那麽薄薄一叠，却壓得他手幾乎抬不起來。

　　看看時間，已是淩晨三點，他把東西收一起，放進文件袋，打算天一亮就趕往s市。

　　沒有別想法，只希望能說服兩個老人暫時先把孩子交給他，好讓他能和那個男人有交涉理由，找到機會把初雲給救回來。

　　至於這個讓兩位老人傷透了心案子，即便是現那兩人位高權重動不了，他也會想辦法收集證據，找機會幫他們翻案。

　　華麗酒店頂層，遠近聞名旋轉餐廳豪華包房內，窗戶被用力拉開，狂風「嘩！」一下捲入房間，將大圓桌上精緻菜牌猛地吹翻落地！

　　衣衫破敗，面容清秀女孩用力推開朝她抓過來幾隻黑手，流著泪决然從窗戶處翻身躍下。

　　半空中，女孩長髮淩空飛舞，

　　每一根，似乎都呼喊著自己冤屈。

　　「啪--！」

　　酒店正大門處重重砸下一個黑影，四周人驚叫過後逐漸圍攏。

　　姿勢扭曲女孩圓瞪著雙眼仰面躺地面上，隨即身下腦後涌出大量鮮血，漸漸滲進華麗大理石縫隙中。

　　女孩嘴角眼角也跟著滲出鮮紅液體，她瞪著大眼，慢慢抬起軟軟手臂，張嘴吶喊--

　　「爸爸！救我！」

　　「小瑜！」狹窄臥房裡，白髮老者猛地張開了眼。

　　窗外一片昏暗，外面隱約聽到夜猫窗戶處抓撓聲音，此時離天亮還有還好幾個鐘，但他已經無法入睡了。

　　身邊床鋪又是空，老者嘆了口氣，戴上眼鏡，起身走向客廳一角小陽台。

　　果然，同樣白髮蒼蒼老太太躺搖椅上安靜睡去，胸口處抱著一個小小相框。

　　老者給她蓋上毯子時，老太太醒了過來，什麽話也沒說，隻伸手攥住他手，低低問道，

　　「這世上，真有公理嗎？」

　　「有，肯定有」，老者一手拉著她，一手輕拍她瘦小肩，眼角泛酸回答。

　　「恩，我會等，等他們報應」，老太太點點頭。

　　「走吧，回屋睡」，老者扶起她，兩人攙扶著往房間走去。

　　路過另一個小房間時，老者望瞭望房門，想想孩子睡覺也沒有踢被子習慣，便搖搖頭進了自己臥房。

　　直到第二天早晨，兩個老人打開孩子房間門準備叫他起床時才發現，小小房間裡，早已是沒了孩子踪影。

　　房間窗門全都是關得嚴嚴實實，一點也沒有進來過人痕跡。

　　只有靠墻那張雖然有些老舊，但却被布置得十分溫馨童趣兒童床上，放了一張字條，上面寫了兩個規規矩矩字：謝謝

　　當周景耀拿著資料袋一棟又一棟矮舊小樓間找到了兩位老人小小居室時，只看到兩個坐空空兒童房裡發怔白髮老人。

　　那一刻，

　　周景耀知道，只是遲了一個晚上，孩子就已被那人接走。

　　而他，也失去了一個再見到初雲機會。

　　知道了孩子去向後，兩個老人真心爲孩子高興。

　　然後他們繼續寂寞生活著。

　　一個禮拜後，h市發生了兩起震驚全國凶案，

　　控制全市事業單位撥款權力市財政系統高官孫某，市委一把手書記梁某，同一天晚上不同時間段內，同樣被人開膛破肚，肚腸橫流躺各自豪華大床上，且兩手都被利落切掉。

　　見過現場法醫只對外界說了四個字，慘不忍睹。

　　這個兇案，讓h市所有高級官員驚恐了至少一個月，而沒等案子破掉，周景耀寄交上頭關於兩人貪污受賄甚至數次奸-淫單位女實習生調查證據也掀起了一股整頓h市領導作風大浪。

　　看到聞後，白髮蒼蒼兩個老人小屋裡抱著哭得死去活來。

　　當晚，他們從h市墓園返回s市小屋子後，昏黃燈光下，看見了擺飯桌上兩個打開黑色皮箱。

　　一個皮箱裡面，擺放著四隻蒼白無比，斷口整整齊齊手掌。

　　另一個箱子裡面，是碼得整整齊齊，一叠一叠美金。

　　桌子上同樣留下了一張字條，依舊寫著兩個字：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