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蕭槿跟衛啟濯一道去往侯府的路上,詢問他可覺著郭雲珠適才仿似有些不悅,衛啟濯挑眉道:「你也察覺出來了?」
蕭槿睃他一眼:「你也瞧出來了?那你覺著她是為哪般?」
衛啓濯低頭啜了口茶,不答話,反抬眸覷她,沒頭沒尾道:「你說我是不是屬於那種生得特別好看的?」
蕭槿微怔,點頭道:「當然是。」
「那我這麼好看,」衛啟濯與她並肩疊股坐著,嗓音一低, 「你與我同床共枕時,難道就沒有色心遽起的時候?」
蕭槿一頓,小聲道:「這個……好像沒有。」
衛啟濯忽然有些氣悶:「為何?」
蕭槿想了一想,微微垂頭,耳尖泛紅:「成婚後這幾日事多,都是一回房就困極,沾了枕頭就睡了。」
衛啓濯注視她片時,頷首道:「我知道了。」
成婚之後,因他答應讓她休息三天,爲了避免自找苦吃,就沒怎麽調戲她, 時候連抱都不敢抱一下,又兼這幾日要按製成禮,諸事冗雜,確實忙碌,晚夕間共枕時就沒怎麼溫存過,昨晚那一回才算是如願成就了魚水歡好。其實對於蕭槿而言,眼下興許只是換了個地方住而已,她實則尚未從閨中生活中轉過彎來。
可能多做些沒羞沒臊的事就適應了。
衛啟濯心中輕嘆,他還是要加緊引誘她才成。也不知她何時才能主動過來推倒他。
蕭槿見到宋氏母子時,二人正在打點行裝。蕭槿以難得見上一面爲由拉了宋氏去叙話,衛啓濯則以考校學問爲由領著衛晏出來。
衛啓濯問了衛晏近來讀的什麽書,又指點了他功課一番,末了道:「你叔父的事,我都知曉了,我會使人送你們回故裡,届時做好安排。日後若他再敢相逼,你就告訴他,與你們為難,便是與我為難,他若不怕,大可試試。」
衛晏聽得一愣:「哥哥怎知……」話剛起頭驚覺走口,忙捂了嘴,瞠目看他。
衛啟濯原本就是存著套話的心思,如今見衛晏這等反應,心道果然,當下道:「你叔父是不是聽說了我使人去尋過你們踪迹的事?他如今是不是還不敢做得太甚?眼下的安穩也只是一時的,你們一味容忍,他遲早蹬鼻子上臉,届時你跟你母親怕是要露宿街頭了。」
衛晏默然。
他兄長出事後,他母親便帶著他搬了家,換了一處風水更好的宅子住下,希圖能等到他兄長醒來。但他兄長沒有醒轉,他叔父倒是上門爭奪産業來了。他叔父之前確實侵占了他們大半家財,但是後來聽說他兄長是國公爺親自認下的義子,衛四公子還幾番打聽他們母子的踪迹,便惶遽起來,歸還了大半資財,且沒再來騷擾過他們。
此番他們抵京,不僅僅是來看蕭槿成婚的,其實還存著求援的心思。但他母親思來想去,猶豫之下還是決計隱瞞下來。頭先來蕭家那回,他母親不讓他說出實情,也是因爲有所顧慮。他母親認爲無論侯府還是國公府,至多只能幫一時,畢竟分隔京師與山東兩地,且各家都有各家的日子要過,哪能一直照顧著他們家。
不過關鍵也在於尚未走到山窮水盡的地步,總是不想張嘴求人的。
衛啓濯聽蕭槿講述罷宋氏母子前世的事,便大致猜到了宋氏的心思,他做了宋氏近一年的假兒子,還算是瞭解宋氏的性情。
眼下他已經做好了安排,衛永應當不能再作妖。只是有一件事他始終不能放下。
「若是你兄長有什麽動靜,」衛啓濯抬手拍上衛晏的腦袋,「記得及時知會我一聲。」
衛晏淡笑應是。
徐安嫻的婚期定在正月十六。到了正日子,蕭槿與衛啓濯應邀前往。衛家這邊幾乎人手一份請帖,又正逢假日,無人缺席,連日閉門養病的衛啓渢也隨同前往。
下馬車時,衛啟渢瞧見蕭槿與衛啟濯在前頭有說有笑,覺得刺眼又刺心,但仍舊禁不住時不時暗中掃上一眼。
他平素與蕭槿見面的機會實在太少了,遠遠看她一眼都是奢侈。
衛啓渢心下苦笑,從前理所當然的事,如今全變成了遙不可及。
衛承劭隨了引路的小厮往待客的廳堂去的路上,見長子心神不屬,側頭道:「瞧著人家成婚,你都不眼熱麽?你這般,我何時才能抱上孫兒?」
衛啓渢仍舊只是道不想成婚。
衛承劭一口氣堵在胸口,又道:「這回蒙古人入京,想來和議會起波瀾,你盡快將你的那些見地呈到聖上跟前,說不得就是個出風頭的機會。我是對你寄予厚望的,你不要輸給大房那兩個哥兒。」
衛啟渢垂首應是。
他前世便在官場上輸給了衛啓濯,這一世不想重蹈覆轍。
他也很想看看,若他跟衛啓濯的地位對調,局面會是怎樣的,蕭槿又是何反應。
蕭槿在入席時,被主家安排著跟郭雲珠坐到了一處。
郭雲珠與蕭槿搭話片刻,見她仿似無心閒談,微笑道:「弟妹莫與我眼生,我這人算是個好相與的,弟妹多與我處一處便知曉了。」
蕭槿只是笑著應和幾句。
郭雲珠倒也不介意,緩聲道:「弟妹未嫁進來時,我鎮日裡都悶得很,而今倒是好,多了個說話兒的。弟妹素日若得空,便來我這裡坐上一坐。」她見蕭槿仍舊只是跟她客套幾句,忽而笑道,「弟妹而今與小叔新婚燕爾,想是千恩萬愛、如膠似漆的,我有些話想說與弟妹聽,弟妹莫要怕羞。」
郭雲珠湊近附耳道:「**之歡固人之常情,但新婚夫妻也最易沉湎歡愉、房事過度,小叔又正是年輕氣盛的時候,若不仔細節制,届時恐兩厢掏淥。再有,我早打夫君身上看出來了,水滿則溢,房事過度不易受孕,弟妹跟小叔要引以爲戒。隻男子總難克制,弟妹多勸著些便是。 」
蕭槿端量郭雲珠幾眼,暗暗揣度著她跟她說這些是何用意。她想起郭雲珠那日隱約透露出的不豫,面上聲色不顯,笑道:「那我便也與大嫂說幾句體己話。冒昧問大嫂一句,大伯此番又添一房妾室,大嫂心裡當真波瀾不起?」
郭雲珠莞爾笑道:「我多年無所出,夫君合該多添美妾綿延子嗣。不瞞弟妹說,此番實則是我與祖母提起的,祖母也正稱意,這便操辦起來了。」
蕭槿暗暗扯扯嘴角。她是斷斷達不到這種境界的,即便是跟丈夫沒感情,每日看見小妾在眼前晃,也够膈應的。
蕭槿思量間,忽然被郭雲珠抓住手,抬頭正迎上郭雲珠含笑的目光。
「弟妹年紀小,不懂這些個彎彎繞,」郭雲珠親親熱熱地在蕭槿手背上拍了拍,「我與弟妹一見如故,趕明兒弟妹到我這裡來,我細細說與弟妹聽。 」
蕭槿心道我讀書少你不要騙我,什麼一見如故,這話擱從前我都不信。
不過郭雲珠眼下這般跟她套近乎又是為哪般?如果是純粹做戲的話,似乎太投入了點。
筵席散後,衆人先後歸府,各回各處。
郭雲珠回房之後,命丫鬟春柳去沏一壺菊花茶來。
春柳答應一聲,領命去了。少刻復返,為難道:「少奶奶,這頭的菊花茶沒了,您看……」春柳想詢問要不要換一種,但她不敢。
「我這邊沒了,不能往別處尋去麽?去少爺那頭問問,」郭雲珠倏而作色,「下回長點心,哪樣茶沒了,早早來與我說。」頓了頓,又道,「少爺那裡若是也沒有,便去四弟妹那裡問問。」
春柳忙低頭稱是。她躬身退出後,看不見郭雲珠的臉才鬆口氣,攤開掌心一看,竟是出了一層薄汗。
春柳將繞過游廊時,瞧見丫頭巧荷抱了一摞書册要往郭雲珠起居的厢房去,忙攔住她,低聲與她說稍後再來。巧荷道:「為何?這些書是大奶奶昨日讓我搜羅來的。」
春柳拉她到一旁,搖頭嘆氣:「大奶奶眼下脾氣正不對勁,你過會兒子再來。」
巧荷遠遠隔著檻窗往屋裡掃了一眼,心下倒有幾分了然,又聽春柳說大少奶奶執意要喝菊花茶,小聲道;「大奶奶怕是肝火旺得很,這是要敗火。我倒聽聞,新來的四奶奶極是好性兒。」
春柳禁不住慨嘆,同是在大房這頭伺候著,但她們這些做奴婢的總是希望能往四少爺那頭去。四少爺雖則不喜她們這些丫頭靠近,但從不隨意責罰人,只要老老實實的,總會相安無事。何況四少爺生得那等樣貌,每日看一眼也通身舒愉。
不像大少爺和大少奶奶這一對。
春柳想起郭雲珠人前人後的做派,忍不住縮了縮脖子。
屋內,郭雲珠枯坐片刻,起身開窗對著院內幾株海棠樹出神。
衛啟泓納妾與否其實沒什麼兩樣,反正從來也沒少飄風戲月。她跟衛啟泓身子都沒毛病,但遲遲沒有子嗣,衛啟泓又是個喜新厭舊的,後頭來她這裡的次數便越來越少。太夫人敲打過衛啓泓好幾回,但都無甚效用。
衛啓泓這三兩年間幾乎都是來她這裡交了差就走,大多數時候都是在蘭玉那裡待著,亦或出去找外室。她聽說男子房事頻繁會導致不易受孕,她覺得衛啓泓遲遲沒有子嗣,便是這個緣由。
郭雲珠冷笑。男人都是賤骨頭,總是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著。
但也有例外。
郭雲珠垂眸緘默。
拈指間入了二月,宋氏母子決定返程。衛啓濯跟蕭家衆人再三款留不住,前去相送。
蕭槿因著這一世與衛莊熟稔起來,連帶著也與宋氏親厚起來,一路依依不捨,將宋氏母子送出了城。
宋氏母子走的是北面靠東的安定門。在母子兩個的再三要求下,蕭槿等人在安定門外一里處停下。
衛啓濯今日告了假,跟蕭槿一道過來爲二人送行,又預備了許多盤費書册,交代衛晏要好生讀書雲雲。
兩廂正敘著離愁別緒,忽聞一陣人馬喧囂傳來,循聲望去,便見一隊人馬揚塵踏土、浩浩蕩盪地衝這邊開赴而來。
對方戎服執刃,行動剽悍,爲首之人目光掃向這邊時,頓了一下,跟著打了個呼哨,率衆直衝過來。
宋氏見狀驚道:「這是遇上强人了?」
衛啓濯神色微沉,示意蕭槿等女眷暫且坐回馬車上。他才安置好,轉頭就見那為首之人奔至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