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中
一覺醒來,竟不料一語成讖。
天才濛濛亮,納蘭軒便突然驚醒,猛的從床榻上彈了起來。
聽見動靜的小德子急忙趕來隔著帳幔試探性的低喚道︰「主子。」
「什麽時辰了?」驚魂未定,滿頭大汗,却不記得夢中到底出現了什麽,讓納蘭軒如此心神不寧,驚恐害怕。
「辰時剛過。」小德子應道,「時候還早,主子要不要再歇息一會兒?」
剛要開口,殿外突然傳來一陣騷動,宮人們嘰嘰喳喳的好似炸開了鍋,小德子如今好似練就了蛔蟲的功夫,將納蘭軒的心思摸得一清二楚,即便聽不見吩咐、隔著帳幔看不見神情,也依舊精準。
「在外面瞎嚷嚷什麽,驚擾了主子你們擔待的起麼?」小德子揚聲訓斥道。
一名侍女應聲推門進殿,却也隻敢遠遠的跪在門邊,一副好像天崩地裂般的神情,連說話的聲音都不禁顫抖︰「主子,大事不好了,定北侯、侯爺他不知爲何違拗了聖意,皇上大發雷霆,發落了侯爺……」
越說聲音越小,到後面納蘭軒幾乎聽不見她嗡嗡嗡嗡的到底在說什麽。
「大聲點兒,沒吃飯麽?」若是放在平時,納蘭軒是不會隨便對奴才發火的,曾經也任人使喚的納蘭軒明白,低人一等的悲哀無奈和心酸,可此刻,莫名的煩躁,心聲不寧還遇上這麽個支支吾吾吊人胃口的主,造好的脾氣也難免暴躁。
「皇上下旨,定北侯和大公子斬立決,大小姐變賣為奴,王府上下所有奴才流放邊疆。」
一剎那,納蘭軒以爲自己是幻聽了,一把拉開如血帳幔,一臉茫然不知︰「你說什麽?」
「皇上下旨處决了侯爺和大公子,就是剛才早朝的新頒的聖旨。」婢女戰戰兢兢的重復道,恨不得挖個洞鑽進去。
猛地起身,來不及更衣,來不及顧及屋外是不是天冷,顧不得小德子驚慌的在身後叫喊,就穿著一身雪白的褻衣飛速繞過跪在門邊的婢女奪門而出。
納蘭軒只覺得腦海中一片空白,談不上驚慌也談不上悲傷,只是茫然的,心底仿佛有一個聲音在吶喊,却不知它到底在說什麽,本能的一路奔至朝堂外,平日一個時辰根本無法結束的早朝此刻散的只剩三三兩兩的最後幾人,在經過納蘭軒擦肩而過的瞬間,投來的目光或不屑,或同情,或鄙夷,或冷見其成看好戲。
「我只是最後進宮看我的弟弟一眼,說幾句話,聊聊天,你明不明白無所謂,亦或者那些對你來說是你早就想甩掉的包袱……」
不久前納蘭椹突然進宮對自己說一些莫名其妙的話的種種還言猶在耳,那時的納蘭軒不明白他這又是突發奇想鬧的哪一出,此刻回想起來,竟好似訣別,是不是那時便已有了預兆,是不是那時如果挽回還來得及。
納蘭軒不敢繼續往下想,怕因爲自己的一念之差牽扯了這麽多性命,哪怕只是陌生人都不可原諒,更何况是自己剪不斷理還亂的名義上的親族。
步入大殿,殿上已然空蕩蕩的只剩自己的足音,出聲叫住正要從側門出去的宮人︰「皇上呢?本宮要見皇上。」
「哎喲喲,這是誰啊,這麽大老遠都能聽到在這吵吵,即便散了超也是朝堂啊,像什麽話,」人未到而話先至,劉貴嬪一大早便帶著一衆宮人擺著好大的陣仗隨行而來,看到納蘭軒後顯示一楞,隨即話鋒一轉,笑臉迎人,「給賢貴君請安,臣妾不知賢貴君在此失言了,多有冒犯之處還請賢貴君贖罪。」
可話雖這麽說,那好似憋笑的臉却沒有絲毫的悔過,反倒是幾分幸灾樂禍。
「難得見賢貴君這麽早出門啊,果然對皇上賢貴君還是很上心的,皇后娘娘哪裡少去也是事出有因呢,」不待納蘭軒說免禮,柳瀟雲便自個兒起身了,這若放在以往,楞是誰再借給她十個膽子也不敢這麽肆無忌憚,「不過現在皇上應該沒空見賢貴君,臣妾不才,得蒙皇上召見伴駕,還請賢貴君大人有大量多擔待些,就在外面等著吧,或者回宮候旨也行,臣妾得見天顔一定會將貴君的思念之情轉述給皇上聽的。」
施施然的走近,從容慵懶,嘴上說的謙恭卑微,那眼裡的幸灾樂禍即便是個瞎子也看的見,言語中的冷嘲熱諷不言而喻的歡快即便是個聾子也聽得見。
「不知賢貴君一大早突然求見皇上所謂何事啊?若是情况緊急臣妾也好代爲通傳一聲,若是誤了貴君的大事,倒是臣妾的不是了。」
納蘭軒抿了抿唇默不作聲,柳瀟雲却明知故問一臉疑惑擔憂,隨即又好似恍然大悟似的好心提點︰「貴君前來不會是爲了定北侯被誅一事吧?」
太陽穴莫名突地一跳。
見納蘭軒不吱聲就更是滔滔不絕了︰「賢貴君這可棋差一招了,皇上聖旨已下聖意已决便是板上釘釘的事兒了,你瞧當初固倫額駙還是皇上的親姨夫呢,也不是說賜死就賜死,根本不容辯駁反抗麽,更何况如今只是個八竿子打也打不上的外人。」
柳瀟雲若有似無的强調的「外人」二字,隨後才好似後知後覺得瞥了眼納蘭軒,補了句︰「賢貴君不要見怪,臣妾也是心直口快,忘了定北侯却是也算是沾親帶故的,可若真這麽算起來,皇上的親人也實在太多了,哪顧得過來啊,起手刀落,又不知道殺了幾個親族,您說是吧。」
「臣妾雖然位分不高,但也算是入王府多年,對著其中頗有些心思,當初固倫額駙一事牽扯孟姝妃,使得其被打入冷宮不說,楞是生前在風光無限,死後也沒有個名分,而定北侯之事雖然來勢汹汹,却沒有絲毫波及賢貴君,貴君還是貴君,協理六宮事,後宮之中更是穩當當的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貴君應該惜福才是,皇上現在心裡肯定不痛快,大清早的就聽到厚待多年的老臣意欲謀反,賢貴君雖然得意幸免,却總需要避嫌,何必沒事兒找事兒自己往槍口上撞,給大家找不痛快呢?這個可得快刀斬亂麻,千萬不可亂了方寸,謀求自保才是上上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