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忠告
自始至終凝軒除了和韓瑞風打招呼之外可是一個字都沒說,即便如此還是能成爲唇槍舌戰的中心,硝烟彌漫中凝軒却也多多少少摸出些門道,比如明顯不合拍的兩人,比如這個新面孔却地位一躍而上的女子需要尤其注意。
心裡有了打算、拿了主意,初來乍到的不適和錯愕瞬間一掃而空,臉上再次恢復了清雅的淡漠,沒有刻意的疏離,卻也沒有討好的訕笑。
「得了,既然來了就找地方坐下,在那站著像什麽樣?」方才一直沒出聲、坐在左手邊第一個位置與那名女子面對而坐的沈淑媛,如今的沈妃娘娘不疾不徐的開口道。
或許是從前識人不清,亦或者從來就沒有刻意留心過,沈淑媛身上竟還有如此波瀾不驚令人心生畏懼的氣勢。
「皇后娘娘到。」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凝軒這邊凳子還沒坐熱,那邊應著宮人的呼聲,一個衣著一身明黃華服、頭戴鳳釵明珠、耳墜織金東珠的少女款款從內室走出,少女的恬靜沒有一絲雜質,仿佛沒有絲毫身在其位的自覺,乾淨的沒有一絲心計計謀的清澈眼瞳,時隔數月,竟與當初在王府初見時基本沒有改變,不知是真的自信十足還是淡漠無謂,對身邊這些虎視眈眈覬覦自己後位、使出渾身解數爭奪自己丈夫的女人們沒有絲毫敵意和防備,亦或者說根本從未進過她的眼。
這便是當今皇后、官拜正一品左丞相何良育之女,何怡蘭。
「臣妾(微臣)給皇后娘娘請安,皇后娘娘萬福金安。」屋內一種男女起身,或躬身作揖,或欠身行禮,面對當今皇后,皇上的唯一正妻,即便平日裡在張揚跋扈口齒伶俐,此時也由不得你願與不願,毫無例外的卑躬屈膝。
「平身。」唇瓣微微開合,面無表情的說道,却在看到凝軒的剎那沈靜如水的墨眸突然一動,「賢──杰紆?」
皇后突如其來的一言讓所有人落座的動作皆是一頓,或詫异,或錯愕,或不解的抬頭望過來,連凝軒自己都覺得莫名其妙,莫非是禍不單行,不過第一天出門,什麽人都趕著第一時間過來找碴?
「微臣在。」凝軒從座位上再次站起身來,恭敬一揖,行禮。
靠在舒適華貴的鳳椅上,腰後被貼身侍女貼心的墊了個軟墊,髮髻上的鳳釵明媚動人,眼底的波瀾一閃而過,何怡蘭再次恢復到了那個格格不入恍若置身事外的皇后︰「杰紆的身體可還好?若是還有不適不必急著來請安,在宮中好好休息,養好了身體才是。」
「謝娘娘關心。」凝軒面色如常的寒暄,溫文爾雅的應答,心裡却咯 一下,合著皇后突然發話只是關心一下自己的身體,若放在尋常百姓家妻妾之間或許沒這麽多芥蒂,情如姐妹這樣的詞或許可能發生,可在帝王之家,想想都覺得驚悚。
比起凝軒的不漏痕迹,方才趁皇后不在時完全擺出一副後宮之主模樣的嬌媚女子突然低笑出聲,漂亮晶亮的眼眸目光犀利尖銳,聲音甜膩的不禁讓人起了一身鶏皮疙瘩。
「皇后娘娘真是母儀天下關懷六宮呢,對這從進宮受封來從未到中宮參拜過的小小杰紆不但沒有出言質問責怪,或是督促告誡幾句,竟然還噓寒問暖關懷備至,真是讓我這個旁人都覺得溫暖心安呢,有這麽一個寬厚待下通情達理的皇后娘娘,我們這以後的日子可是好過了不少呢。」
「姝妃此言何意?」皇后問的平靜,不慍不火,好似完全聽不出來女子言語中的冒犯和衝撞。
「沒什麼意思,臣妾哪兒能有什麼意思?能在這後宮拿主意的出了您皇后娘娘還有誰敢啊?這大不敬的名頭可別往臣妾頭上戴,臣妾可吃罪不起。」淺酌一口茶,笑的沒心沒肺,毫不掩飾自己對中宮之位的野心,也不在意自己處處示威步步緊逼。
「姝妃娘娘這話可有說頭了,敢不敢和想不想完全是兩碼事兒,娘娘是不敢,但不知道娘娘想不想啊。」一直默不作聲坐在一邊低著個頭幾乎讓凝軒忽視了他的存在的柳音、柳貴侍突然似笑非笑的出聲道。
一時之間本以爲借著皇后娘娘息事寧人不爭不搶的性子可以告一段落的衆人,頓時又綳緊了神經,柳音是出了名的尖酸刻薄得理不饒人,可幸好平時他不怎麽做聲,讓宮裡還算平靜,却不料今日是怎的突然開了腔,且矛頭直指如今地位不凡的姝妃娘娘。
不待姝妃發作,柳貴侍突然起身作揖︰「皇后娘娘,微臣今日突感不適,想先回宮休息了,請娘娘贖罪。」
皇后自然沒有硬留的道理,柳貴侍毫無阻攔的離開,却讓憋了一肚子火的姝妃有氣沒處撒,一時間連表面上故作和善恭敬的笑意也挂不住了,一張臉鐵青著,無論是誰她都夾槍帶棒的堵兩句。
一干人樂的看笑話,却讓凝軒無聊的要死,他和她幷沒有什麽直接利益的衝突,沒有圓場的情分,更沒有落井下石的理由,只是方才柳音離開時與自己擦肩而過的瞬間遞過來的一個眼神讓凝軒猜不透。
又閒聊了幾句也就算完事,各宮的嬪妃公子各自散去,却在踏出皇后殿的宮門時看見了應該早就因不適而回自己宮裡休息的柳音柳貴侍。
直起斜倚在宮墻琉璃瓦上的身體,輕輕彈了彈衣擺上的褶皺,仿佛在這裡等候多時,身邊沒有帶任何人,面無表情的向凝軒這邊走來︰「不强求不奢求,做人要惜福,老老實實本本分分的,不該惹的不要惹方能長久,尤其是她姝妃,以後你見著乾脆就躲的遠遠的,免得添亂,真是鬧心。」
不強求不奢求,惜福,知足常樂。這樣的話凝軒也曾聽到過,只是那時是在王府,只是那時這話從依璇的嘴裡說出來時自己還不明白,而此刻,舊言重溫,物是人非,也不知如今依璇身在何處過得如何。
剎那的恍惚,柳音擦身而過,一言畢,沒有片刻的停留和遲疑,仿佛剛才說話的另有其人,而他自己不過只是一個恰巧經過的陌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