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布局.失憶 中
「是。」答的清冷,答的隨意,因為此刻坐在上座的、名義上是自己父親的男人,納蘭軒全然不在乎他的反應,好似空氣一般,自顧自的品嘗著一如往日的茶水,仿佛是什麽罕見的人間美味,空氣中焚香,還是那抹熟悉的味道,是他喜歡的味道,他在時,屋裡日日焚著香,淡淡的,飄渺的,他走後,屋裡依舊焚著香,日日不改。
「胡鬧!」或不其然的暴跳如雷,納蘭健聞言怒不可遏,而納蘭軒聽著却毫不意外,幽幽的瞥了一眼就差被一掌拍碎的桌子,甚至覺得心情格外的舒爽愉悅。
試問哪一個父親能够容忍自己的兒子心甘情願屈居他人之下,腆著臉凑上去伺候另一個男人、給別人暖床?更何况他納蘭健不是什麽普通富貴人家,即便是達官顯貴遇著他定北侯,也只有點頭哈腰的份兒,而就在這個樣子一個連名門望族都不得不望而却步的門第,却出了個他納蘭軒這樣的不孝子,不求達官顯貴,沒有人生抱負,只想著些風花雪月的事兒,而且還是把自己送到別的男人床上的事兒!無論是誰都無法淡定,更沒有哪個做父親的能心平氣和或者耐著性子同你權衡利弊,沒有上來一巴掌擼過去已經算是最大的忍耐和絕對的涵養了,即便這個兒子是你最爲不屑、甚至以他爲耻,只要想到本就礙眼的耻辱藏著掖著還來不及,竟然還自己主動的出門丟人現眼,無論是誰,沒過去掐死他已經算是很給面子了。
而納蘭軒對此,却是全然的不以爲意,依舊氣定神閒,仿佛當那個暴跳如雷的人是空氣,自顧自的喝著茶,連正眼都不願瞧上一眼。
「父親,我只是在告訴你我的决定,而不是在跟你商量事情可不可行。」納蘭軒輕輕說道,「簡單的說,就是這是我的决定,只是知會你一聲,你贊同那自是最好,你若不贊同,我也不强求,可同樣,也請你收回你的廢話,我不樂意聽。」
許久不說,竟然還記得,只是「父親」二字,從自己嘴裡說出來又是何等的艱澀和嘲諷,納蘭軒想,或許有一天,這個字眼會在自己生命中消失,因爲它從未在自己的生命中起過任何意義,除了羞辱嫌惡和冷漠,父愛,更是扯淡、廢話,只是那人希望他平安,而那人,是納蘭軒心中唯一的,也是最後一絲的柔軟,所以他可以不惜一切代價,可以不計一切後果。
納蘭健瞪著眼,死死盯著納蘭軒仿佛恨不得將他生吞活剝了,雙眼瞪的溜圓,胸口劇烈起伏,氣的呼哧呼哧直喘,許久,才忍無可忍却依舊在忍的說道︰「你要什麽,做什麽,我都會盡力滿足你,但唯有這一條,不行。」
字字鏗鏘,恨不得在牙齒間磨碎了直接給納蘭軒灌倒腦子裡去,而納蘭軒依舊不以爲意,甚至連眼角眉梢都不曾有過絲毫變化,茶盞在手,茶香四溢,一手噙著杯蓋,一手端著底座,有一下沒一下的撥弄著漂浮在水面上的茶葉,千千一酌,無所謂好壞,咂咂嘴,仿佛甚是享受︰「我該說的已經說了,如今,不過是因爲你是我『父親』,所以出於禮貌只會你一聲,你若是能認同我、幫助我、成全我,那自然最好不過,可你若是不認同、不幫,那就算了,人各有志,不可强求,所以我不奢望你,也請你不要介入我,只是我需要提前『提醒』一下父親,無論如何我志在必得,若你從中作梗,那我也只能無可奈何了,若是做出什麽有爲倫常之事,請『父親』大人見諒。」
納蘭軒心意已決,任納蘭健怎麼說都沒有用。將自己想要接近五皇子的想法告知納蘭健,什麼叫做功高震主,什麼叫做居安思危,納蘭健看的比納蘭軒明白,所以需要找一個靠山,一個可以繼續提供納蘭家時代富貴的靠山,一個至少可以保全納蘭家上下性命的底牌,可爲什麽是五皇子,納蘭健竟毫不在意。
「你這簡直是虎口拔牙,事情一旦敗露,你明白你將會面臨什麽麽?」納蘭健急得跳脚,不知道來回在屋裡踱著步子,不知道要怎麽樣才能說服這個做事出格天馬行空的兒子,「好,即便你真的成功了,得賞所願,可你又爲了什麽?!你這是在拿你自己的命運開玩笑!」
「爲了什麽?」一聲冷笑,納蘭軒真相上前好好看看這個男人,這個身為父親的男人,這幾句話,他有什麼資格來質問自己!又憑什麼對自己指手畫腳?!「若是連『父親』大人都不知道,那我怎麼會知道。」
斂去了方才的氣勢汹汹怒意中燒,納蘭健整個人仿佛都頽然了下來,仿佛想到了什麽無可奈何的痛楚,整個人彌漫著一股淡淡的憂傷,深深嘆息,目光竟也有了幾分身爲父親的慈愛和疼惜︰「……他不會願意讓你冒險的。」
說誰都可以,但惟獨那人不行,尤其是在納蘭健的嘴裡提及任何有關那人的話,哪怕只是隻言片語,也是一種不爭的褻瀆和作踐,一直到方才心裡還隱隱痛快的納蘭軒仿佛被踩了尾巴的猫,頓時汗毛直立,出口成冰︰「你怎麽知道他怎麼想,又怎知道他願什麼不願什麼!他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都與你無關,更不老您大駕費心操持,您府裡的將軍夫人可是眼裡容不得一顆沙子的主兒,想我們這麽大一顆沙子在府裡這麽多年,還真是委屈了她了!至於其他,你沒資格過問,更沒資格置喙!你若真的在乎,真的關心,真的知道他想要什麼,就不會──」
「住口!」才消停不到片刻的納蘭健再次火山爆發,相比之前,只要跟隨過納蘭健出征過的將領,定毫不質疑納蘭健此刻將提劍斬殺的舉動,「我們之間的事,由不得你一個晚輩置喙!」
見到納蘭健憤怒,納蘭軒心情就會詭異的爽到爆,那是一種病態的、畸形的快感,可納蘭軒卻格外享受。
氣氛張狂,三分狠戾,納蘭軒恨不得仰天長笑︰「呵,怎麼?這事兒都做了反倒怕人說?嘖嘖,何必呢,定北侯大人,現在可真是死無對證,您只要不承認,隨便我說破了天也不過是放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