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諾蘭小心翼翼地推開了機甲操作室的門。

　　蘭斯在諾蘭的教育上總是不吝投資的，哪怕是個家庭式的機甲操作室，各項設施也是主星外能找到最好的。不僅諾蘭長期泡在這裏，就連蘭斯偶爾也會來這裏訓練。

　　當然，最近待在這裏時間最長的蟲是艾倫。

　　諾蘭剛剛推開門，看到的就是艾倫不斷敲擊模擬機甲操作臺的手，如果不是親眼所見，諾蘭都不敢相信他弟弟那雙小小的、肉乎乎的手可以快成幻影。

　　沒有任何猶豫，艾倫每個鍵都按得又快又准，動作也是少有的乾淨。

　　如果艾倫是雌蟲的話，定然能成為強大的軍雌吧？諾蘭的腦海裏突然冒出這樣個念頭。

　　不過他很快又拒絕這個念頭。艾倫這麼可愛，怎麼可能是雌蟲！

　　……

　　艾倫非常專注地盯著類比操作臺前面的螢幕——螢幕裏的他正駕駛著機甲穿越小行星帶，不管他遇到的碎石來得有多麼突然，速度有多快，艾倫都能操作機甲迅速避開。

　　他就好像真的縱橫在星海裏，無可匹敵。

　　然而艾倫的高光時刻沒有持續多久——大概只有3分鐘——他就因為失誤撞上了碎石，機甲的右臂受到了損壞，再過了半分鐘，性能下降的機甲雖然因為艾倫的預判做出了規避的動作，但還是與巨石對撞，落得了個粉身碎骨的下場。

　　艾倫小聲咒駡了句。

　　他現在的這個身體還太弱，就算意識跟得上，操作也跟不上。

　　可能只有等到他成年，至少再大幾歲，他才能毫髮無損地在遊戲上穿越小行星帶。

　　但也只是在遊戲上。

　　直到身後有細微的響動聲傳來，艾倫才意識到，諾蘭來了。

　　艾倫表現得異常開心的轉過身，道：“哥哥來了？今天我們要學什麼？”

　　諾蘭臉上的愧疚都要把整只蟲都淹沒了。

　　艾倫撇了撇嘴巴，有點委屈，又有點生氣。

　　當初諾蘭答應教他駕駛機甲的時候，他以為，他真的可以像星網上的那些軍雌那樣，遨遊太空。

　　哪個少年沒有個機甲夢？

　　可在他辛苦練習了十幾天以後，他才發現諾蘭的不對勁——他上論壇去查，結果發現限制雄蟲加入軍隊的不是學識、機甲操作技術，而是最基本的身體素質。

　　只有最優秀的雌蟲才可以成為軍雌，也只有軍雌才可以不依靠星艦，單獨駕駛機甲遨遊太空。

　　在雄蟲越來越稀少、越來越珍貴的今天，雄蟲協會已經禁止軍部徵召雄蟲，雄蟲的鍛煉方法也早已被封存。

　　也就是說，就是艾倫成年以後成為S級雄蟲，他也不可能單獨駕駛普通機甲。

　　至於雄蟲專用機甲……在蟲族，雄蟲的錢總是最好賺的，那玩意製造出來，就是機甲製造公司用來騙雄蟲錢的。

　　雄蟲專用機甲本質上就是機甲模樣的懸浮車——有頂配懸浮車的價格，與最垃圾懸浮車的性能。

　　得知真相後的艾倫最開始的想法是狠狠揍諾蘭一頓，然後想到諾蘭現在的武力值……

　　艾倫又不想真打，雖然雌蟲的恢復能力很好，但諾蘭也會疼啊。從本質上，艾倫還是個會心疼哥哥的好雄蟲。

　　還沒有想好報復手段的艾倫決定靜觀其變。

　　然後，他發現諾蘭每天都會用患得患失、像要被拋棄的小狗的眼神瞅他……

　　艾倫沒有告訴諾蘭，他早已知道他的訓練是沒用了的真相。除了艾倫想讓諾蘭自己告訴他，以後也不要再為了他好隱瞞他真相以外，也是因為艾倫不知不覺產生的惡趣味……

　　他喜歡只有他能掌控諾蘭的情緒。

　　他想要欺負諾蘭。

　　又想諾蘭因為他高興。

　　……

　　諾蘭猶豫了很久，還是問道：“艾倫，你是不是已經知道了？”

　　“嗯。”艾倫轉過頭，又看回螢幕，開始重新設置機甲的資料，“我覺得類比機甲操作的遊戲也挺好玩的，不比那些要花很多星幣的大型網遊。”

　　明明打過幾十次腹稿，等諾蘭來找他的時候，要麼隱忍地小聲抽泣，讓諾蘭心懷愧疚，保證再也不騙他了；要麼高冷地不理諾蘭，好好晾這個欺負他的哥哥幾天；要麼脾氣火爆地給諾蘭來頓天馬流星拳……

　　可事到臨頭，艾倫卻捨不得諾蘭再難過。

　　艾倫剛才突然明白過來，對諾蘭來說，被重要的弟弟討厭……哪怕這件事根本沒有發生，只是存在這種可能性，都足夠讓諾蘭難過，也是對諾蘭最大的懲罰了。

　　艾倫甚至有些後悔，沒有早早地告訴諾蘭，他已經熄了要駕駛機甲的心了。

　　哎。

　　艾倫想，就是以後他要欺負諾蘭，他也不能用這種兩隻蟲都不好受的方法，他要想想別的法子。

　　這邊，小天使艾倫與小惡魔艾倫正廝殺得難解難分。

　　那邊，諾蘭更是愧疚了，“艾倫，你有沒有什麼想做的，只要可以，哥哥都會努力幫你達成。”

　　艾倫望著用濕漉漉的眼光看著自己的諾蘭。

　　隨著諾蘭年紀增長，諾蘭越來越有向蘭斯進化的趨勢，他變得更沉默寡言，安靜認真。由於一絲不苟的做事方式，幾乎不失誤的嚴謹，諾蘭在天馬初等學府也常常受到老師的重視。

　　所有蟲對諾蘭都更滿意了。

　　只有艾倫，他還懷念小時候會抱著他傻乎乎笑的諾蘭——明明諾蘭也還小，卻不能像他這樣真正擁有無憂無慮的童年。

　　艾倫的前世也是這樣，明明身體不好，卻還要為了家人的希冀變得更優秀。

　　幸好，他最後還是明白過來了，他剩下的時間都為了自己活著。

　　所以，這世艾倫重新選擇了自己的童年，除了個別抽風纏著卡羅爾要學習的時間，其他時候他都是隨心而為。

　　艾倫真的很喜歡諾蘭不像個機器人的時候，諾蘭會那麼清楚地表達他的擔憂，快樂，難過……可他不可能來規劃諾蘭的人生。

　　他以前不喜父母給予他的壓力，是因為他的人生短暫。

　　可重活一世，他又理解了蘭斯對艾倫的期許。很多時候，蟲的未來，在他是小蟲崽的時候就已經決定了。艾倫也不能保證，以後他有了蟲蛋，會不會也變成蘭斯那樣的父親。

　　艾倫原本想讓諾蘭幫他承包上天馬初等學府以後的作業的，小雄蟲的那種做紙花、編繩子的作業簡直是對他成熟靈魂的折磨。

　　可由於艾倫想要諾蘭快些從欺騙弟弟的枷鎖裏出來，他想到了個現在就能執行的要求，“我想上哥哥的機甲看看。”

　　諾蘭還有些擔憂艾倫沒死心，小心地說：“艾倫只能上去看，不能駕駛機甲哦。”

　　艾倫懂事地點點頭，“不駕駛，就是好奇，想上去看看。”

　　因為前世有個不健康的身體，艾倫對這世這個在雄蟲裏都算優秀的身體很滿意，不會故意去折騰的，他也過了別人說不行、他卻硬要的年紀。

　　知道艾倫向來懂事的，答應過的事不會胡鬧，諾蘭也放心了。

　　諾蘭道：“那我們現在去地下室？”

　　艾倫歡呼聲，跳到諾蘭的背上。

　　諾蘭的臉上也久違地露出了輕鬆的笑，背著他的寶貝弟弟去地下室了。

　　……

　　天馬初等學府送給二年級年級級長的機甲通體漆黑，人型，4米多高。駕駛艙在機甲胸口的位置。

　　艾倫估摸著，他至少要2架梯子，才能爬上去。

　　看到弟弟發愁的表情，諾蘭也沒多說，只是道：“等下。”

　　然後，諾蘭脫去外套。

　　諾蘭裏面的黑色背心背後有兩個狹長的洞，手臂上則露出漂亮的藍色蟲紋。

　　艾倫還沒有反應過來，就看到諾蘭的背後突然伸出了對藍色的骨翼，這對骨翼極大，完全展開可能有2米多長——等諾蘭成年，骨翼也會長到3米的長度。同時，諾蘭身上的蟲紋也慢慢生長，包括他的臉，都佈滿了藍色的蟲紋。

　　蟲族的蟲紋並沒有艾倫最初想像的可怖。

　　相反，艾倫見過的大多數蟲紋都非常美麗，蘭斯以及諾蘭的尤其。

　　淺藍色的蟲紋帶著古老、神秘的氣息，完整的形狀像是蟲族還沒有進入文明社會時候的圖騰，在不同光線的折射下，蟲紋的顏色也會發生變化。特別是戰鬥的時候，雌蟲冷硬的氣質，配上奇異的蟲紋，會帶來種野蠻的美感。

　　有時候，艾倫都會羡慕，他也想要身上有那麼炫酷的裝飾。

　　艾倫還伸手摸了摸諾蘭藍色骨翼的尖端，冰冷，光滑，被他觸碰的時候還小小地顫抖了下。

　　飛行的能力，這已經讓艾倫嫉妒了。

　　“艾倫，別鬧。”諾蘭的聲音有些沙啞。

　　艾倫收回手，他這才注意到諾蘭臉上明顯升起的紅暈。聽說雌蟲的骨翼在面對敵人的時候，是最強大的存在；可在雌蟲收斂猙獰，面對信任的蟲的時候——常常是面對他們的雄主——他們的骨翼又變得非常敏感。

　　可艾倫沒有骨翼，他也不明白那是種什麼感覺。

　　艾倫呐呐地收回手，“對不起，哥哥。”

　　諾蘭點點頭，他不等臉上的紅暈完全消退，就又張開骨翼，往上飛去。直到諾蘭飛到機甲駕駛艙的高度，他鑽了進去，啟動機甲，然後讓人型的機甲做出橫臥的姿勢。

　　諾蘭再次打開駕駛艙，他的骨翼還沒有收起，臉上淡藍色的蟲紋在地下室的燈光下像是發出了光，他從駕駛艙走了出來，緩緩地朝艾倫走去。

　　艾倫看著迎面走來的諾蘭。

　　他從來沒有像此刻那麼堅信，諾蘭定能成為S級雌蟲。諾蘭會成為戰場上讓敵軍聞風喪膽的存在，他會讓更多的雌蟲見識到他的強大，他的奪目，他的風華。

　　諾蘭微笑著朝艾倫伸出手，“來，艾倫，我帶你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