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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恆向線》第22章
第 22 章 海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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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石島上的霍斯伯格燈塔修建於1850年,位處馬來西亞和印尼之間的新加坡海峽東側入口。

一般來說,燈塔所在地的水域,往往是航運中複雜和危險之地。這些地方或礁灘眾多,或風急浪高,或水道狹隘,或迷離難辨。燈塔以自己的光芒,引導航船衝破危難駛向安全的彼岸。

自古以來,燈塔就是茫茫大海航船的保護神。

然而,如今的霍斯伯格燈塔,卻意味著東南亞海上犯罪最猖獗的一段航程開始。

王航和大副等人徹夜駐守駕駛室,忙著討論各種應急預案、安排水手換防、添固防盜防搶設施。

船舯兩舷各安裝了三把高壓消防水槍,在航經危險區域的時持續噴射高壓水,阻止海盜接近船舷。

此外,船上還配備了可移動的水槍,防備海盜登輪。

在其他易攀越的位置,放置了成堆的綁紮桿、啤酒瓶,所有能夠用作自衛的東西都成為了船員的武器。

駕駛室的值班人員從兩個變成了三個,機艙人員被抽調上甲板,水手們搭班執勤。

海圖上的轉向點被標明鎖死,經緯度逐一輸入gps——在非必要航線寧願繞路,也不與海盜的活動範圍重合。

許衡坐在後排座位上,默默地看著所有人忙進忙出。

儘管接下來的旅途會面臨生命危險,她卻一點都不覺得惶恐,心情近乎平靜。

錯覺也罷,多情亦無妨,黑暗中的交握為靈魂注入了無窮勇氣,能夠心懷坦蕩地面對所有可能發生的一切。

視野裡,男人的肩線與海平面重合,如同撐起了頭頂的整片天空。

這裡的水道交通特別繁忙,往來船隻很多。雷達上開始出現密密麻麻的小點,駕駛室內的氛圍再次緊張起來。

高頻電台裡出現陌生船隻的喊話,要求「長舟號」減速慢行,避讓航道。

王航大步走近雷達確認定位,很快計算出對方的航速,果斷命令道:「我們在主航道上,沒有避讓義務。讓他們自行倒車。」

說完,他又轉頭沖守在電話機旁的宋巍說:「通知船尾注意瞭望,這很可能是海盜安排來混淆視線的。」

幾分鐘後,負責甲板巡邏的水手長果然打來電話,報告有三艘不明身份的小船持續尾隨。

許衡的掌心裡開始出汗。

商船沒有火力武裝,被海盜劫持成功後只能予取予求。無論是索馬里、尼日利亞還是印尼,海盜們往往都是駕駛著靈活機動的小快艇靠近目標,繼而伺機登船。如果不能將他們擋在船舷外,「長舟號」恐怕凶多吉少。

「上水龍帶,讓機艙負責加壓,船舯船尾不間斷噴射。」王航猛地站起身來,一方面下達命令,一方面自行撥通了餐廳電話,要求把廚房裡的乾粉滅火器也送去船尾,當成催*淚*彈和煙*霧*彈使用,以備不測。

在陸地上生活,很少有事物能危及到生命;船行大海卻時刻都面臨著生與死的考驗,區別僅在於天災還是*。

腎上腺素急劇分泌、心跳逐漸加快、四肢微微顫抖,許衡能夠感受到這些明顯的變化,知道自己的身體被激發出了本能的反應。

只有在看著王航時,那份緊張的情緒才能夠得到稍稍緩解。

男人長腿微曲,半靠在駕駛台上,單手將望遠鏡舉到眼前保持瞭望,時不時地向駕駛員發出舵令指示,表情始終淡定從容。即便是船尾傳來消息,說海盜船越來越靠近,並且在向「長舟號」發射繩鉤時,他依然沒有流露出任何焦躁不安的情緒。

有那麼一瞬間,許衡覺得有光柱打在王航身上,周圍的嘈雜與喧囂於此刻瞬間安靜,只有他和他掌控下的萬噸巨輪,成為這天地間的唯一。

《孫子兵法》云:勝不妄喜,敗不遑餒,安不奢逸,危不驚懼,胸有激雷而面如平湖者,可拜上將軍。

即便只是旁觀他的沉著冷靜,也會產生平安脫險的信心——這或許就是船長的力量。

左舷傳來消息,身份不明的小艇將繩鉤拋掛上了舷梯。

王航的聲音依然穩重:「右滿舵。」

全速前進的「長舟號」在慣性作用下出現傾側角度,甲板上的眾人都有感應。對於噸位如此巨大的船舶來說,這樣的動作幾乎難以想像。

乾粉滅火器剛剛從餐廳裡運出來,正好堵在左舷甲板上。從監控中,許衡看到一團團白色粉末噴向船舷外,海盜們被煙霧遮擋視線、睜不開眼睛,同時也喪失了攀登的能力。

水手長快步上前,用長刀狠狠砍斷繩鉤,海面上隨即傳來有人落水的聲音。

與此同時,舵效出現。「長舟號」在水阻尼下作用下向左*傾斜,船頭迅速向右甩去,船尾狠狠地掃向海盜小艇,海盜見狀連忙啟動馬達快速躲避。

「報告船長,他們又開始接近左舷船舯了,怎麼辦?」水手長呼叫。

「馬上叫兩舷弟兄,用高壓水槍持續噴射!」王航在駕駛台用對講機發佈命令。

增壓器持續轟鳴,帶動腳下甲板都在震動,白色水柱就像瘋狂舞動的巨龍,在船舷中部甩來甩去,海盜船根本不敢靠近。即便只是被水柱掃上,載重極輕的小艇也會必沉無疑。

手無寸鐵的商船面對全副武裝的海盜,除了防範警惕,根本不可能正面對抗。像這樣充分利用現有設備、創造性地與之對抗,已經是他們在危險水域航行時能想到的最好辦法。

許衡曾經手過幾起保險索賠案件,無一不是因為船員反抗太劇烈,海盜惱羞成怒方才憤而殺人。

如果海盜剛剛登臨成功,船上的所有人恐怕都會成為魚肉,任由宰割。

與這最壞的結果相比,舉手投降、束手就擒會不會是比較好的選擇?

從後看向王航那挺直的脊背、平闊的肩線,許衡知道這種假設永遠不會成為選項。船長的驕傲與榮耀,就是他存在的意義,除了向大海低頭,任何妥協都是無法接受的退讓。

「長舟號」開始全面加速,徹底拉開了與海盜船之間的距離。

一個小時後,王航命令全船解除戒備,至此方才宣告他們成功地擺脫了海盜的追擊。

機艙傳來壞消息,因為剛才所有的高壓水槍和泡沫噴霧劑同時工作,船上有一台電機被燒壞了。因為缺乏更換零件,他們必須在新加坡靠岸修理。

王航扯著嘴角笑起來,不以為意地對電話那頭的老軌說:「沒事,回頭把遇險報告寫詳細點,公司還會發獎金呢,一台電機算什麼。」

聽到「獎金」二字,船員們幹活的勁頭明顯更足了。儘管大家都已經是徹夜未眠,走起路來卻依然健步如飛,如同被集體打過雞血。

新加坡港口的效率果然很高。

僅僅在進港前向海事安全中心報備維修,引航員登上甲板後就直接指示「長舟號」開往船廠。

這裡的工程組分為包括安全監督在內的好幾個部門,分別有負責的主管,開工後秩序井然。船方僅需派代表在表格上籤字,等工程收尾後逐項驗收即可。

許衡早就聽說過新加坡是一部管理的教科書,這次親身經歷後,發現果真名不虛傳。

廠方代表上船後,王航全程用英語與他們溝通,包括老軌提及的機艙內很多專業術語,翻譯起來一點也不含糊。

英語是航海界的通行語言,專有名詞多、語法問題少,想用好不僅得考死記硬背,更少不了豐富的經驗積累。

許衡是典型的學院派:單詞放在紙上都認識,從口音各異的人嘴裡說出來就糊塗了。看到王航這般遊刃有餘,原本心中還很不服氣。但想到張建新說他曾在澳大利亞留學並考證,那點亂七八糟的想法便被放下了。

新加坡船廠的效率很高,確認待修部位後很快便組織工人們進行施工。「長舟號」上的船員們很快收拾好個人物品離開了船艙。

對於船東來說,停船一天就意味著一天的滯期費,修船時間必須嚴格控制,效率越高越好;對於船員們來說,這卻是偷來的一天帶薪假,還能在岸上遊玩,當然忍不住歡天喜地。

解散前,大副代表船長宣佈了一個好消息:之前遇險的情況,經向新加坡海上搜尋救助培訓中心和船舶交通管理信息中心(vtis)通報,得到了執法部門的確認。集團高層對於船員們的英勇行為表示肯定,為此特批了一筆每人400坡幣的專項補貼,並鼓勵全公司上下向「長舟號」學習。

接著,還沒等許衡回過神來,剛才還黑壓壓地人群便一哄而散,只留下張建新笑眯眯地看著她:「許律師,這次獎金還有你的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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