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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侍衛大人》第94章
第94章 夜盡天明

  在照看自己身體的時候,公主不忘讓人去莊上探了探,看季章還在不在。得知季章已經走後,公主放下了心:起碼小郡主不是一個人走的,有季章陪著她。

  再加上小郡主還願意和家裡通信,她又那麽機靈,應該也出不了什麽事。

  公主差不多能猜到小郡主的想法:小郡主從來被娘壓得很厲害,如果想和季章走一起,平王妃肯定不同意。小郡主得採取迂回策略,讓她自己情傷,讓她被娘疼惜捨不得……然後隨著時間磨啊磨,等過幾年後,小郡主再跟平王妃說想嫁季章,平王妃因爲心憐女兒這麽多年所受的苦,肯定就同意了。

  小姑娘爲了一個男人,也真是拚了!

  既然確定妹妹沒事,公主把心放回了肚子裡,安心養自己的胎。

  懷孕本是件喜事,到宜安公主這裡,除了她自己高興,其他人都欲言又止。

  莊老神醫很為難,他覺得公主現在身體很奇怪,這個時候懷孕,怕對公主自己身體不好。他想建議公主不要這個孩子……但是同樣因為公主身體虛,本來就極難受孕,老神醫怕這個孩子拿掉後,公主以後再也不會有孩子。

  爲難的莊老神醫,只好把苦衷告訴了平王夫婦。

  平王因為他的大業即將實現而紅光滿麵,平王妃因為小女兒的不辭而別而心中抑鬱,一聽大女兒的事,平王妃想也不想,「把孩子拿掉,宜安不需要有孩子。」

  「……」平王被妻子的强硬給嚇了一跳,但轉眼一想,又覺得平王妃說得不錯。

  宜安是公主,不管現在還是以後,她都一生安順。即使不能生孩子,又有誰敢不把她放在眼裡?

  至於秦景……秦景就是公主的附屬品,在這對夫妻眼中,根本沒考慮過秦景的感受。

  做宜安公主的駙馬,其實挺悲哀的。既不能有孩子,也不能納小妾,還得時刻捧著公主。若哪點做的不好,不說平王夫婦會不會出手,公主都會自己動手。

  幸好,那個人是秦景。

  莊老神醫問如何跟公主說。

  平王妃道,「直說啊。」

  宜安那個**子骨,她自己能不清楚?而且她那麽驕縱,脾氣那麽差,從來沒見她對小孩有過關注,說不定她自己就不想要孩子。

  宜安公主卻是想要的。

  她從來沒有過孩子,她心裡一直想要,又不敢要。

  幾年前的那次懷孕烏龍,讓她在之後無數次遺憾,若那個時候,真的懷孕了,該有多好。

  她以前總覺得自己不配為愛人,不配為妻子,不配為母親,她覺得自己什麽都做不好。秦景給了她信心,讓她覺得自己也可以愛人,可以做好妻子。

  宜安公主和秦景成親有半年了吧,她這種信心,與日俱增。

  半年來,雖然她和秦景聚少離多,但兩人感情並沒有就此變淡。她不再怕秦景不在自己跟前,不再東想西想,秦景給了她這樣的信心,讓她覺得一直這樣下去,她可以扮演好妻子的角色。

  你看秦景就沒有說她不好!

  而現在,她有了做母親的機會,她也想嘗試。

  和秦景有關的事情,公主都不想放手。

  宜安公主斬釘截鐵地反對了所有人,「我要這個孩子!我肯定能平安生下來!」

  宜安公主和所有人大吵了一架,彼此都極爲不愉快。平王夫婦萬沒有想到女兒這樣倔强,氣得頭疼;公主也覺得自己不被人理解,侍女勸她,老神醫勸她,爹娘也勸她……

  她曾經失去過做母親的權力,她不想再失去了。

  老神醫說她可能承受不住,那就後天補救啊,她又不是一生孩子就必死。老神醫小時候還說過她很大可能夭折,活不到十八歲,她現在不一樣蹦蹦跳跳的,還嫁了人嗎?

  她要這個孩子的。

  王府徹夜不眠,平王夫婦在思量如何解决女兒這個問題。在小女兒離開後,大女兒决不能出事。他們多想直接悄悄拿掉這個孩子啊,但宜安那種瘋起來要命的脾氣,讓他們投鼠忌器,不敢這樣做。

  公主睡下後,錦蘭悄悄來見平王夫婦,建議說,「讓駙馬勸勸公主吧,公主只聽駙馬的話。」

  平王吃驚,「秦景?他怎麽可能勸宜安不要孩子?」一個男人,怎麽會不注重自己的子嗣?

  平王妃若有所覺:秦景會不想要孩子嗎?這可能是他唯一的機會啊。

  錦蘭斟酌著詞語,「駙馬對公主,愛之如命……愛之入骨。」公主和秦景之間的事,大約只有她們這些跟著公主的婢子才看得一清二楚。

  秦侍衛跟著公主,不就是爲了權力地位嗎?還能有別的?

  後來她們都信了,確實有別的。

  錦蘭對秦景的這番評價,讓平王夫婦眸子都縮了下。

  愛之如命?愛之入骨?

  這是他們所不知道的。

  瞎猫碰上死耗子,平王夫婦决定試一試,改日去跟公主說,「若秦景也不要這個孩子,你就必須打掉。」

  公主微有踟蹰,還是點了點頭。

  她和平王夫婦想法不同:她覺得他們都不瞭解秦景,秦景一定會站在自己這邊的。秦景那麽了

  解她!

  公主摸摸尚且平坦的小腹,靠著案頭,又開始跟秦景寫信,報備自己懷孕的事。同時,莊老神醫也修書一封,直言公主的情况,希望秦景能做决定。

  檀娘默默看著公主的歡喜和青澀,對未來的憧憬和期待。

  她本想告訴公主壽命的事,可看公主這樣歡喜,又覺得讓她多開心一下也好。等駙馬爺站在王府一邊,讓公主打掉這個孩子。等公主落了胎,她再告訴公主這個不幸的消息吧。

  當然,若陳公子主動前來,幫大家解决這個難題,那便好了。

  和平州很遠的軍營裡,秦景收到了信,前一封是公主的,妊娠二字,映入秦景眼底,讓他心有喜悅。但又想起老神醫以前的話,心裡終究不安。

  等看到老神醫的第二封信,秦景的心便沉了下去。

  他再往後看,公主還寫了一封信給他。如同他就坐在身邊一樣,她跟他抱怨著:他們都不要這個孩子,都不許她生,可是她喜歡,她想要孩子。她期待地問他:你和我站在一邊,對不對?

  秦景從來都和公主站在一邊,可這一次,他猶豫了。

  不要生。

  不要留下那個孩子。

  他一點險都不想她冒。

  算算時間,這個孩子是公主來看他時有的。

  是秦景大意了。

  以前和公主在一起時,在平州時,自老神醫說過公主不易有孕後,秦景都一直控制著和公主相好的次數。公主不能喝藥,他喝。那時候他喝藥如喝水般,都是背著公主。

  也就是在軍營的時候,他稍微失控了點,也沒有藥提前給他備下。

  老神醫說沒事,公主不易懷孕,他也沒當回事。卻沒想到現在……

  早知道,他該更控制一下自己。

  若公主知道秦景此時所想,一定大驚失色:侍衛大人,您千萬別控制了!您的自控能力已經够好了!您已經這麽禁,欲了,再控制下去,是要做和尚麽?

  秦景現在在想的是,該怎麽辦?

  公主想要孩子。

  可是……

  秦景心煩地出了營帳,夜寒如霜,夜空無邊,與四周叢山連到一處,空寂寥廓。他漫無目的地在軍營中走著,心不在焉地和相迎將士們打招呼。

  最後,他站在光禿禿的小山頭,和守兵站在一起。兩個守將說著閒話,想和秦將軍交好,但秦將軍麵容在暗夜裡模糊,看著不太好打交道。

  「從這裡去平州,半天也回不來吧?」兩人自說自話得尷尬時,秦景開了口,似自言自語。

  兩個人笑,「半天?那哪夠?就算馬不累,快馬加鞭日夜交替,那也得三天吧。」

  但馬是會累的,人也是會累的,一來回,得十天了。

  秦景盯著黑如蓋的天幕,那天的顏色,如他的心情一般:十天啊……他到哪裡去找十天的時間?

  戰事緊急,他離不開這裡。

  就算他想知道公主現在如何,想告訴公主自己的想法……他沒有時間。

  秦景黯然,轉身,還是不要多想這些了。

  但是秦景却有了一個機會。

  他們攻打下一城時,因為朝廷派的兵馬逃跑得很多,城中以知府為首的官覺得大勢已去,也不想拚死相抗……有什麽好抗的啊,誰做皇帝,不都是姓劉,不都是這片江山嗎?

  祖宗沒換,江山沒改姓,大家其實沒什麽好激動的。

  大家决定談判。

  現在是朝廷式微,平王優哉游哉,吃相優,也不把人往死裡逼。何苦呢?這江山打下來,還是他們的。這些官員,日後還得為他所用,何必吃相那麽難看,讓人不齒呢?

  左右朝廷快完了,劉既明便灑然落座:談判是吧?大開城門,開誠布公,大家一起來談吧!

  秦景看到了機會,他去跟劉既明請假:你們慢慢談吧,我想回平州一趟。

  若是旁人,劉既明就不理會。國事乃是大事,還不比你家裡那些狗屁倒灶的事重要?但是來人是秦景,要事和公主有關,他也早收到平王的信,讓他探探秦景的口風……秦景回平州,大概是爲了這件事吧。

  同為男人,不能有子嗣,劉既明有點不知道怎麽說,所以一直沒問秦景。

  現在有機會了,他斟酌半天,慢吞吞道,「就算公主不能生,那也沒什麽。日後你們想要的話,過繼個孩子就得了。劉家天下,公主想過繼個孩子,有的是人願意。」

  秦景平靜點頭,「大公子說的是。」

  劉既明看著這個青年半天,一樣的冷靜,平緩的點頭,和往常沒什麽區別。劉既明挫敗地移開了眼:秦景這個人……

  秦景還是離開了,他快馬加鞭,多次換馬,常日不眠,隻爲親眼見到公主。旁人也許說不動公主,他卻可以試一試--不要那個孩子,好不好?就我和你,好不好?

  天下了雪,從傍晚開始,稀稀落落的飄落,大地銀白。

  公主睡到半夜,是覺得有些冷,醒了過來。窗外雪白映照,屋中數燈明亮,她看到床帳前有個人影,腰背筆直,身子微傾,凝眸看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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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看到了她睜眼,俯身握住她被衾下的手,捂熱了,才問她,「睡不著嗎?」

  「秦景!」公主吃驚坐起,被按住,青年搖頭,示意她不要出來。

  公主滿心迷茫,她看看外頭,簾子拉著,却有雪光浮照。這樣的天,秦景怎麽會突然出現?

  公主看到了氆毯上的水漬,再凝視青年沾著水霧的眉目,頓有所覺。

  「上來。」她拉開了被窩。

  秦景已經在屋子裡看了她好一會兒,身子已經不那麽冷,不怕凍著公主。聞言也不反駁,脫鞋上床,將她抱在懷裡,一起半躺著。

  「什麽時候走?」公主問。

  「明早。」

  公主仰頭看著他眼底的血絲,柔聲,「那你睡一會兒吧。」

  秦景搖搖頭,他不想睡。

  他好不容易見到她,想多看看她。這麽寶貴的時間,怎麽能用來睡覺?

  公主心裡刺疼,換了個姿勢,抱住他的腰。她吸了口氣,聞到他身上的塵土味。她不覺得噁心,反而目中濕潤。

  公主有好多話想跟他話,但又不想說。就覺得這樣抱著他就好……

  她想了想,將他的手拉到自己小腹上,「我懷了你的孩子呢!」

  她聲音裡帶著喜悅,看向他。

  秦景大掌與她的手相貼,放在她小腹上,那裡很平坦,一點兒痕迹也看不出來,是真的有了孩子嗎?

  他看向公主的眼睛,她眼睛瑩亮,等著他的回應。

  秦景沉默片刻後,親了下她的鬢角,「辛苦你了。」

  他發現懷中公主的身子微微顫抖,在他親了她一下後,她才放鬆下來。公主淚光閃爍,拉住他手臂,「我以為你也像他們一樣,不要我的孩子。」

  秦景伸手擦去她眼角的淚,「不會。你想要,那就要吧。」

  公主抽泣道,「為什麽?我以爲你不寫信,直接回來見我,是要我打掉這個孩子。你要是這樣……我我……」

  「我和你是站在一邊的啊。」秦景輕聲。

  原來她都知道,都感覺到了。公主生而敏感,對一切感覺都抱著懷疑心。她想要這個孩子,自己一個人頂著壓力,她怕最愛自己的人,也不能理解她的心情。

  這是她的第二個孩子。

  卻可能是她唯一能生下的,她多不想錯過。

  她都想過了,如果秦景也不要,也不能理解她,她就自己帶著孩子遠遠躲開,自己生下--她的孩子,是個不得父親待見的小可憐兒。

  公主哇的大哭,撲入他懷中,緊緊抱住秦景脖頸,「你嚇死我了!嗚嗚嗚……秦景,你真好……」

  秦景拍著她背,哄她不要哭了。

  他一開始是想勸公主打掉孩子,但長途奔波,冷靜下來,有了遲疑。等他坐在這裡,看了她快一個時辰,他已經改變主意了。

  如果她喜歡,那他也喜歡。

  如果有危險,也沒關係,他陪她一起度過。

  「別哭了。」

  公主還在哭。

  「莊先生說你現在不能哭吧?」

  公主的哭聲戛然而止,秦景心情微複雜:他的話,開始沒一個孩子重要了。

  等確定了這件事,公主才有心情和秦景說別的。

  兩人躺在一張**,秦景先憑著印象說了一些讓她怎樣保胎的話,說得公主煩,「我自己知道,你懂的還沒我多呢,別浪費時間說那個。」

  秦景一想,也是,有莊先生在,他這個半吊子就不要獻醜了。

  秦景多想能陪著她一起過這段時間,可是他不能。他閉上了嘴,靜靜地看著公主。

  公主伸手扒拉他的眼皮,俯在他身上,「你睡一會兒吧,不然明天怎麽趕路?」

  秦景還是不想睡,公主却擔心他一直這樣,身體會吃不消。

  秦景道,「屬下以前做影衛時,也常這樣,沒關係的。」

  公主生氣道,「你現在怎麽能和以前一樣?以前你有妻子嗎?以前有人像我這麽關心你嗎?你是我夫君,我不希望你出事,就和你對我的心情是一樣的。」

  秦景心中有暖意涌起:公主懂得關心他了。

  宜安公主的成長,是一點點的。一開始時,她只顧著自己高興,全然不理秦景。接著,她會爲了秦景改正自己的小毛病,怕秦景討厭自己。後來,她想爭取一下,做個讓秦景喜歡的人,溫柔賢惠善解人意……

  那些都是假的,公主本身一點都不溫柔一點都不善心。

  只有現在這個時候的公主,才找到了自己的真正位置。

  她也希望秦景好。

  最後,秦景還是沒有擰過公主。公主一開始要他睡在她腿上,還憧憬道,「話本裡都是這麽寫的。」

  秦景拒絕,他不想她起身後大腿酸楚,動都動不了。

  公主生氣,「我能躺你腿上,為什麽你不能躺我腿上?你不能這麽區別對待?」

  「你要屬下一晚上都不睡,給你推血嗎?」秦景言簡意賅,讓公主失語。

  公主最後只能無奈地接受了最保守的睡覺方式--大家各睡各的。因爲秦景說了,摟著她,怕早上起身時,把她也驚醒了,他希望她能多睡一會。

  公主扁著嘴,看秦景背過身,只留一個背影給她。

  她踢他,「你起碼讓我看到你的臉啊……秦景,我此後的年年月月,可就靠著你這張臉懷想你了。」

  「……」哪有年年月月?她又胡說了。

  秦景不想理她,但公主在後麵扯他的腰帶,秦景只能轉過身,與公主面對面。

  兩人枕著同一個枕頭,目與目相對。

  外面雪飛,室中溫暖,現世靜美。

  秦景看著公主,見她傾身過來,親上他嘴角。

  輕緩而細膩,柔軟而溫柔,繾綣而眷戀。

  不含欲,望,只是想親他而已。

  他嘴角上揚,閉上了眼,沉入夢鄉。

  翌日公主醒來,早已人去樓空,只有她一人坐在**。她默了許久,抱緊自己的肩:還是好想秦景嚶嚶嬰,雖然努力裝大方,可是還是想!

  因爲秦景和公主站一邊,公主有了助力,興高采烈地宣布了自己要留下孩子。平王夫婦臉色鐵青,不知道把秦景那個墻頭草駡了多少遍。莊老神醫一聲歎,無奈接受現實,他開始為公主保胎。

  檀娘不安:咦,不是要打胎嗎?怎麽一夜之間,就要生下來了?

  檀娘覺得不能讓公主再這麽樂觀下去了。

  她尋了個時間,告知了公主壽命的事,實話實說。

  聽自己壽命不過一年,公主竟沒有多少害怕之心,也不知道正常人這時候應有的感覺是什麽。大概是她從小就這幅樣子,自己一直覺得自己命不長久,時刻做著紅顏薄命的打算……

  但她就算再做好準備,也不想是因為陳昭的原因!

  公主一陣無話後,又生了怒氣,「又是陳昭!他怎麽死都不放過我?」

  她的重生是他引起的,好吧,重生後可以和秦景在一起,公主不怪他。

  他讓檀娘封了自己記憶,讓自己做了他的妻子一段時間,好吧,這是陳昭的心病,公主那時也刺了他,公主勉强不和他計較。

  後來在自己和秦景成親後,陳昭送了公主那麽大的賀禮……公主心中,幾乎都有些感謝他。若不是他的成全,秦景怎麽能這麽快娶她?她爹的江山怎麽會得的這麽容易?

  可現在,得知自己被他下了二十年壽命的咒術!

  檀娘爲陳昭解釋,「陳公子只是怕這一世出現意外,公主會不存在,才用自己的壽命和公主相連,陳公子幷不存害公主之心。」

  這個,其實也能理解。

  就是……為什麽她總要跟陳昭生死相纏?他不能放過她嗎?

  如果不是有秦景,這個有陳昭的人生,公主一點都不稀罕,她從沒想重生。

  他又憑什麽爲了自己的一己之私,而把自己强行拉進來呢?

  就算給了自己壽命,自己就要感謝他嗎?

  公主心情複雜:她真是和陳昭怎麽都扯不清。

  「除了讓陳昭續命給我,沒有別的法子了嗎?」

  檀娘淡聲,「生者必死,聚者必散,積者必竭,立者必倒,高者必墮,本就無法避免。」

  她頓了頓,「這樣才能了結一切。」

  「我知道了,」公主目光低下,看著自己纖白的手指,「把人派出去,找陳昭,我要他和我清算乾淨。」

  她本來可以有健康的身體,長遠的壽命,根本不用擔心自己隨時會死……就因為陳昭的原因,讓她硬生生只有二十年的壽命。

  他……從來都不讓她開懷。

  她焉能說他是有苦衷?

  公主沒有把這件事告訴爹娘,告訴他們,無非是讓他們跟她一起擔心,也沒什麽作用。找陳昭的事,公主自己人手足夠,完全可以做到。

  萬一自己真不幸……那其實更不必提前告訴他們。反正她這個樣子,爹娘心裡都有那個不安所在。

  公主只想著秦景。

  如果她找不到陳昭,如果她注定要死,她要先殺了秦景,讓秦景陪自己一同死。

  公主又撫上自己的小腹。

  如果她要死,這個孩子陪著自己的爹娘,那也很不錯。

  檀娘說了公主壽命無多,公主除了知道這一件事外,感觸真的不大。她無病無痛,還和平常一樣,怎麽就是將死之人呢?

  讓她終於感覺到咒術生效,是她漸發覺,自己每次入睡後的時辰,越來越長。

  以前她夜裡輾轉反側,總是睡不著。現在,卻是很容易睡著。睡著後,越來越不容易醒來。

  連錦蘭都發現了不對勁,以前每天清晨服侍公主起身,往往是在外面剛請示了一聲,就不用再說第二聲,公主肯定能聽到。但現在,她問了好幾次,公主才一臉懵懂地喊她們進來。

  莊老神醫診斷不出問題,只能歸結於孕

  者多寐。

  老神醫還安慰她,說孩子發育的很好,情況很樂觀,讓公主不用擔心。

  等到公主開始日夜嘔吐後,把老神醫駡了個狗血淋頭。不是說孩子很好嗎,為什麽她孕吐得這麽厲害?

  老神醫好無辜:這是個人的體製問題,不要什麽都怪到醫者身上好吧。

  公主派去的人四處尋陳昭,但陳昭棄城而去後,行蹤成謎。不說公主,連朝廷那邊都在找南明王。若不是南明王留下的計策又讓朝廷那邊小贏了幾場,恐朝廷那邊都要把陳昭當叛國賊對待了。

  雖然朝廷那邊大部分人都覺得肯定是平王這邊的女幹計,才弄走了南明王。但還是有人覺得,陳昭是背叛了。一位對朝廷忠心耿耿的老將軍,因傷了一隻眼不能上戰場,他堅信南明王那種表麵溫和內裡墨黑的人,一定是判了朝廷。他對陳昭恨之入骨,帶著自己的私家兵,追殺陳昭。

  這讓陳昭一度苦惱,他怎麽也想不通自己怎麽就惹來這麽個一根筋。

  他還沒真正叛呢,這位老將軍就想置他於死地。等他真正叛了,這位老將軍打算把他怎樣啊?

  宜安公主找了陳昭一個月,連新年都沒有過好。那個人却像失踪了一樣,根本尋不到踪迹。也是,陳昭這方面,是很擅長的。當日他帶自己離開,根本沒讓爹這邊察覺意外。

  那人做壞事做好事,都輕而易舉。

  公主還能等,但她不想等了。

  她昏迷的時間一次比一次久,讓她每次閉上眼都心中驚亂。檀娘說二十年壽命,誰又知道這二十年的終點是精確到哪一天?連檀娘自己都說不出。

  公主一邊讓人找陳昭,一邊找人做兩具棺槨。

  秦景得陪她一起死!必須的!

  公主不能讓秦景趕回來,爹這邊的兵馬已經快打到了鄴京,到了最後一戰的關鍵階段,公主再鬧,大哥也不會讓秦景回來陪她。

  公主決定自己去找秦景。

  如果陳昭一直不出現,如果陳昭拒絕續命,她人生的最後一段時間,她要和秦景在一起。他去哪裡,她就跟他去哪裡。

  公主準備妥當,不僅有自己平日出門時收拾的舊物,還帶了一壇封好的毒酒。

  她死前,一定要殺了秦景!

  公主找秦景的行爲,平王夫婦已經見怪不怪。雖然不贊同她大著肚子還要遠行,但公主帶走了老神醫,老神醫也保證公主的胎相很妥當,再加上平王忙著最後階段的準備工作,平王妃也得幫著穩定民心,大家都顧不上公主,任公主鬧了幾次,就點頭放行。

  公主把檀娘留在了平州,「你跟著我也沒什麽用,還不如在平州等著。如果能找到陳昭,我肯定很快趕回來。找不到的話……我死後,你就走吧。」

  公主把賣身契還給了檀娘,「你爹娘和你族人那邊,如現在一樣的待遇。你並不欠我什麽。」

  檀娘有些不知所措:不發脾氣、不矯情、不拐彎抹角諷刺人的宜安公主,真讓她不習慣。

  檀娘喃聲,「這就是『人之將死,其言也善』?」

  「……」宜安公主黑著臉,收回了讓錦蘭爲檀娘準備的銀票。

  檀娘將永遠不知道宜安公主原本可以更善良一點……

  作爲旁觀者,擁有上帝視覺得話,可以看到一個有趣的現象:秦景他們在趕往鄴京,公主從平州離開去鄴京,陳昭又從鄴京離開去平州。

  公主車馬走得慢,陳昭為躲避追殺,走得也不快。

  在公主趕到軍營的前三天,陳昭和白鸞歌一行人,入了平州城門。

  他們梳洗一番,陳昭找到了自己安排在平州的人手,得知了前麵戰事的最新消息。只差不到一百里,平王這邊的人,就將兵臨鄴京城下,朝廷就得徹底投降。

  「最後一戰了啊。」陳昭坐在酒樓中,望著樓下人潮,緩緩感嘆了一句。

  而他的最後一招,就看對方的運氣了。

  他配合徐丹鳳的安排,想置秦景於死地。

  但在得到公主懷孕的消息後,陳昭又遲疑了。

  他怕公主受不起。

  他想起他和公主曾經失去的那個孩子……

  同樣的悲劇,他不希望兩次都落在公主身上。

  陳昭留了後手,在秦景入敵深處,只要能堅持半個時辰,朝廷的兵馬就會轉移攻打方向。

  陳昭現在也正在給平王傳訊,將最後一戰的布置詳情告知。但就算現在把一切都告訴平王,他身在平州,信件想傳到鄴京,需要時間。

  秦景運氣好的話,撑過半個時辰,對方兵退,自己這邊也有援助,他就活下來了。

  如果他運氣不好,沒有挨過半個時辰,或者朝廷這邊不再信任陳昭,臨時改變了戰術:那秦景就等死吧。

  陳昭的人來報,「王爺,公主前段時間就已經離開平州,去尋駙馬了。」

  陳昭揚了揚眉,忍不住想笑。

  唔,這可不能怪他了。

  他自己到了平州,把命送到她手裡,她還不要,去前綫尋自己的情郎。

  時間這麽耽誤下來,說不得她就等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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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昭低眼看著杯中清液,倒映著他疲倦的神情。他冷漠地想,公主是去把人生的最後一段時間,和秦景度過吧?

  隨她。

  她要死,秦景要死,他們要死在一起,他也不攔他們。

  一起死了也好。

  他早已快到了臨界點,心中厭煩到了極點。

  公主死都要和秦景在一起……呵,挺好的。

  白鸞歌一直盯著表哥的臉色,聽到公主離去的消息,他明明唇角在笑,眼中却分外冷漠疲憊。他看起來和平時一樣,但他的臉卻蒼白著。

  縱是看起來拋弃了所有,不再在乎,他到底還是在乎的。

  那種看著自己喜愛的人,飛蛾撲火般奔向另一個人,這是什麽樣的感覺?

  他有千萬種法子拆開那對情人,或讓他們生不如死,但他懶得那樣做。

  他靜靜看著,目中帶霜,就那麽看著,什麽都不想做,什麽都懶得理會。

  活著一點意思都沒有,他的心在一點點死去。

  而白鸞歌,又何嚐不是呢?

  白鸞歌一時很羨慕公主,一時又羨慕表哥:那種被人日日追逐,時時關注,是什麽樣的感覺?

  她此生是體會不到了。

  「走吧。」陳昭放下了杯中酒,起身。

  白鸞歌却坐著不動,她低著頭,「表哥,你還幫我救我爹嗎?」

  陳昭笑了笑,「不救了。」

  白鸞歌瞬間面色如雪,却咬著唇,沒說什麽斥責他的話。她心裡早有了這種感覺,她早覺得表哥懶得救她爹了,但她還是存著那麽個希望……

  現在表哥挑明瞭,他就是不救了。

  白鸞歌眼中淚水打轉,手指掐著手心,鮮血淋淋。她的心比這痛一萬倍,每次一呼吸,都讓她難受十足。

  她花費了自己全身的力氣,才克製住想看表哥的衝動。她低著頭,輕聲,「那表哥,我不跟你走了。」

  泪水濺在桌上,她視綫朦朧,心裡又痛苦又痛快,覺得到底是走到這一步了。

  她之前,怎麽也想不到,自己那麽喜歡表哥,也會有想和表哥决裂的一天。

  「唔,好。」陳昭依然笑了笑,就輕易接受。

  他讓屬下把剩下的錢財地産人脉之類的,全部留給白鸞歌。他自己的人手,也任由白鸞歌調動。

  「我不要你的東西。」白鸞歌眼泪越掉越多,氣他連挽救的假像都不肯爲她做。

  他漫聲,「你一個姑娘家,有了這些,才能活得自在一些。你本來就是我表妹,這些全給你,也沒什麽。」

  他言罷,也不管白鸞歌接受不接受,和自己屬下轉身下樓。

  白鸞歌默默坐了許久,推開窗大聲喊,「表哥!」

  熙熙攘攘的人群,一眼便看到那道白衣。公子如玉,人潮在他身邊擦過,他慢悠悠地走著,背影翩然若鴻。

  豐採高,如是我聞。

  白鸞歌突然跳起,飛快開門下樓,跑出去,「表哥!」

  她站在人流前,大聲叫,「表哥!」

  她追出去,她擠入人海……她却再也沒找到表哥的身影。

  這時候,白鸞歌才真切切體會到,表哥真的走了,他不要她了。

  她呆呆立在人群裡,那麽多的人,每個人她都不認識,每一個都好陌生。

  從小到大,表哥總和她在一起。

  從小到大,從一而終……是誰曾經說,「不管你變成什麽樣子,我都喜歡你。」

  還是喜歡的……但是,却開始接受不了,忍耐不了。

  等一個也許永遠也不回頭的人,那是怎樣的辛苦?爲什麽表哥心那麽狠呢?

  白鸞歌捂著臉,蹲在地上,放聲哭泣。

  表哥表哥表哥……她在心裡一叠聲喊他,可她却已經再見不到他了。

  不遠處的一間鋪子屋檐下,陳昭和自己的屬下,默然看著哭泣的姑娘。陳昭眸子幽黑,看了半天,才移開目光。

  「王爺,留白姑娘一人,真的妥當嗎?」屬下不安問。

  陳昭溫聲,「這裡是平州。」

  這還是他的一步棋。

  就看白鸞歌怎麽走了。

  陳昭想道:他已經爲公主做到了極致,能給她的,全都給她。能挽救的,全都挽救。連秦景,他都留下了一條生機。

  他用整個生命,去尋找她,去愛她。

  望上天給他這個機會。

  「愛之哀喜啊,令我心如死灰。」白衣青年瞳眸空洞,忽而笑了一聲,覺得自己很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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