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5章 審判
就是這次醒來,郝珺琪告訴我要爬老虎坡,上擎天石柱崖。
誰知道老虎坡上沒有老虎,擎天石柱崖上沒有纏著龍,也不見什麼厲鬼呢。只是擎天石柱裂變成分別有一個凸起和一個凹口的兩半,而我們的中指上分別多了一個有凸起或凹口的肉戒。
當然,石壁上還閃現了「永結同心,不離不棄」八個大字。
僅此而已。
那天我們闖了禁地,下到老虎坡山腳正打算沿原路返回時,朱金山出現了。
朱金山是郝爺爺鄰居朱伯伯的兒子,是和我們從小玩到大的夥伴。他是唯一一個沒有站在瘦子隊伍里整我的人,但他還是跟我劃分了界限。
「你想幹什麼?」我不由得警惕起來。
朱金山沒有回答我的問話,而是拽著我的手往他來的那一叢樹林走,邊走邊說:「你們真是膽大包天,還敢往大路走。」
「怎麼了?」我問道。
「金山哥,你怎麼會來找我們?」郝珺琪也覺得好奇怪。
「村裡敲銅鑼集會,全村人都等在路口要抓那個擅闖禁地的人呢,你們還敢沿這條路回去?快躲過來,別讓人發現了,我帶你們往這邊翻山偷偷回村。」朱金山並不搭理郝珺琪的問話,而是急切地催促著我們。
「抓擅闖禁地的人?那不就是抓我們嗎?」郝珺琪說。一直抓在她手裡的大梅花掉落在地。
「對啊。你以為抓誰呢。別說了,快走!否則來不及了。」朱金山說。
我們慌忙跟著朱金山走。大梅花自然不要了。
山上灌木叢生。有時我們撥開灌木叢往前走,有時我們索性彎著腰像鑽山洞般在灌木叢中穿行。總是有樹枝划過我們的臉。
原來擎天石柱裂成凹凸石壁,震動了整個東門村,也震動了整個爐灣大隊,老村長擊打鑼鼓將村裡人集中起來等在去往老虎坡的路的路口,以求將擅闖禁地的人抓獲。
大家手裡都備了「武器」,有握著鋤頭的,有拿著菜刀的,也有拿著柴刀鐮刀的,還有的帶著鐵棍。
沒有人知道是何方神聖竟然違背了村裡祖祖輩輩傳下來的祖訓,自然無比驚恐。
而在擎天石柱裂變的那一刻,電閃雷鳴,昏天黑地的,誰都以為世界末日到了。
「我起先也沒有想到是你們上了擎天石柱崖,後來看見瘦子他們悄悄地議論什麼,一副得意的樣子,我才想起那天他們和琪琪的約定。我馬上就料定是你們了,所以才偷偷的從這邊溜過來告訴你們。要知道我以為你們根本不會上來的。」朱金山跟我們解釋。
「村裡人要怎樣?」我說。
「我也不知道。大家都不知道要怎樣,只是一定要把擅闖禁地的人抓獲。」
「哥,這下我們闖禍了。」郝珺琪說。
郝珺琪因為急著趕路,臉上紅撲撲的。一片枯葉粘在她的髮絲上。我把枯葉扯掉。
「我說你們也太膽大了。這可是破天荒頭一回。你們就不害怕嗎?」朱金山說。
「都是被瘦子逼的。朱金山,我真的是無路可走了。」
「對!全都是瘦子那一伙人逼的,」郝珺琪說。「村裡人怪我們,那也得先怪瘦子。金山哥,你那天不在嗎?」
「在。我怕村裡人不會這麼想。」朱金山聲音低了下去。
我們偷偷地溜回了村。
朱金山一再叮囑我們要替他保密。我們都很感謝他。在這種時刻他能冒這麼大的風險去找我們,已經很夠意思了。
我們膽戰心驚地回到家。家裡空空的,一個人都沒有。郝爺爺那口大鐵鍋里的水在沸騰。看那樣子已經沸騰了好久了。
就在我和郝珺琪躲在余屋小聲商量著是就這麼躲在家裡還是裝沒事似的去找郝爺爺時,屋外傳來好幾個人的腳步聲和說話聲,我知道,是村裡人來找我們了。
老村長帶著吳隊長和幾個鬍子頭髮都白了的人以及幾個中年人走了進來。郝爺爺和郝珺琪的父母跟在這幾個人的後面。
我牽著郝珺琪的手迎了上去。逃避已經不可能了。
「他們果真躲在家裡。」吳隊長說。
吳隊長話未說完就有兩個中年人上來抓住我們的手。
「你們幹嘛抓我?」郝珺琪掙扎著。
而我則一動不動。
「放開我的孫女!」郝爺爺叫起來。
郝有德想衝上來,但是被人攔住了。
這兩個中年人強行把我們的雙手縛在後背。
「把你兒子叫過來。」老村長對吳隊長說。
瘦子走到了人群的前面。
我即刻明白了,大人們之所以徑直來抓我們自然是這小子告的密。
我突然明白我和郝珺琪都掉進了瘦子設置的陷阱,今天這個局面才是瘦子想達到的真正的目的,因為只有這樣,他才真正能置我於死地。
他們把我打暈之後和郝珺琪商議,誘惑郝珺琪蠱惑我上擎天石柱崖的時候,他們就想到了這個局面。
而如果這個局面沒有出現,那自然是厲鬼奪去了我們的小命——村裡的孩子沒有一個不知道擎天石柱崖上有厲鬼的。
我瞪著瘦子。
一個十三歲的孩子就有這樣的心機,實在太可怕了。
瘦子把當天唆使郝珺琪讓我上擎天石柱的情況當著大家的面說了。
我和郝珺琪承認上了擎天石柱崖。
郝珺琪鬧著說是瘦子錯在先,如果不是瘦子無休止的折磨,我們不會上擎天石柱崖,也就是說,我們是被逼的,所以,如果要治罪,先治瘦子的罪。
郝珺琪斷斷續續的和老村長理論,總算說清楚了。
擠在門口的人群嘩然。
吳隊長粗暴地呵斥大家,叫大家安靜,而後他只說了一句話,「我兒子叫你們去殺人,你們也要去殺人嗎」。
這句話又得到了大家的附和。
老村長和幾個年邁的老人交換了意見,便叫看押我們的人將我們帶去曬穀場。擁在門口的人呼啦啦向村裡的曬穀場雲集。
郝珺琪的母親哭了。郝爺爺和郝有德都被擋在了人群外面。
一走到門外,那個負責擊打鑼鼓的人又敲響了鑼鼓,嚷嚷著:「大家都去曬穀場了,都去曬穀場了!」
我和郝珺琪被壓著一前一後往曬穀場走。
村裡的曬穀場,是給我們留下了說不出有多少快樂的地方,如今竟然成了我們的審判場。
我往後想看看郝珺琪,可是看壓我們的中年人的身子擋住了我的視線。
我覺得無比悲哀。父母親在大隊里生死未卜,而自己卻又被壓去審判,鬼知道等待我們的宣判結果是什麼!
最最不應該的是,還把郝珺琪搭上了。
到了曬穀場,已經有許多村民集中在那裡了。那兩個中年人把我們分別綁在曬穀場邊上的兩棵棗樹上。吳隊長在剛剛走來的路上繞回家拿了兩條棕繩來。
又是棕繩。
我不由得想起了滴著父母親鮮血的那根棕繩。
人群議論紛紛。
郝爺爺趁人不注意,跑到了我們的前面來。
他沖大家揮揮手,用蒼老的聲音喊道:「李村長,吳隊長,還有各個比我年長的大哥大姐們,我郝忠海只想問問大家,哪一條祖訓上說了闖了擎天石柱崖要這麼五花大綁的?祖訓上是禁止我們子孫後代不能上老虎坡,不能上擎天石柱崖,可從來沒有說對上了的人要怎麼處罰呀。我孫女和鄭老師的兒子,大家也都聽明白了,是為了不再受一些人的欺侮才被迫上的擎天石柱崖,為什麼就不能原諒他們一次?他們畢竟還小啊。」
郝爺爺說得聲情並茂,嗓子哽哽的。
很多人向我們投來同情的眼光。
吳隊長用手抹了抹他的頭髮,說:「郝叔,你為了救你的孫女這麼說話,我們可以理解。可你想過沒有,擅闖擎天石柱崖會給我們整個村莊帶來什麼樣的災禍。」
「什麼樣的災禍?」郝爺爺問道。
「是啊,哪會有什麼災禍?」郝有德附和。
人們交頭接耳。
「哼!我倒要問你們,如果沒有災禍,我們的祖祖輩輩會傳這樣的祖訓下來嗎?大家聽好了,不是我要刻意和郝叔過意不去,只是請大家想想,如果我們不處理這兩個擅闖禁地的人,萬一有什麼災難降臨,我這個隊長可怎麼對得起大家?正因為我們不知道具體的災難是什麼,才更可怕,才更要處理這兩個人,你們說是不是?」吳隊長說得振振有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