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1 章

　　大年三十一早，天剛濛濛亮， 紅旗生産大隊就傳來了一陣劈裡啪啦的鞭炮聲音。

　　有了一戶人家開了頭， 接下來就跟傳染一樣， 家裡但凡有點條件的， 提前準備鞭炮的都開始了。

　　像這種一般擱在早上放鞭炮的人家，一般都是早上過年的，基本夜裡三點就得起床了，就要準備食物了。

　　準備好了以後，上了桌， 孩子們還沒睡醒呢！

　　全部被從炕上給撈了起來，聞著肉香味， 瞌睡一下子就沒了。

　　葉家倒是還好， 葉家人是按照老風俗，他們是中午過年， 所以，倒是不用起來的那麽早， 當然這僅限於孩子們。

　　大人們可是不得空閒， 一早上就要起來忙裡忙外。

　　不過， 大夥兒忙著手裡的活計，看著那案板上滿當當的肉，聽著那響亮的鞭炮聲，心裡也敞亮的不得了。

　　這一年到頭的苦日子，總算是能在過年這兩天舒服舒服了。

　　葉家暖炕上，秋秋蒙著被子， 耳邊傳來一陣鞭炮聲，顯然還是一副沒睡醒的樣子，昨兒的上山野的太久。

　　這不，後遺症來了，哪怕是睡了一覺，整個人還覺得好累啊！

　　瞌睡跟睡不够一樣。

　　東東那裡就不一樣了，這小孩兒早上和沈秋萍他們一塊起來的，這會早都出去轉了一圈了，小臉凍的紅撲撲的，不知道進西屋了多少次，一次又一次瞧著秋秋還沒醒，失望的不得了。

　　這一次進來，眼瞅著自家姐姐竟然坐起來了，他眼睛頓時亮了，咯咯咯的笑著把手伸到了被窩裡面，「姐，懶蟲，快起來了！」

　　這冰凉的小手，輕輕的往秋秋臉上一碰，秋秋的瞌睡頓時沒了，她皺著眉頭，「東東！」

　　許是剛睡醒，哪怕是不高興的時候，聲音也是軟綿綿的，沒一丁點力度。

　　東東一下子就察覺到他姐語氣中的不高興了，他有些委屈，「姐！」

　　接著，他從下面一層襖子的胸口裡面摸了半天，從裡面摸出了一個隻咬了一小口的鶏蛋，踮起脚尖舉到了秋秋面前，「姐，給你，鶏蛋！」

　　秋秋在看到這咬了一小口的鶏蛋時，她的瞌睡一下子沒了，順手把東東摟到了懷裡，下巴擱在小孩兒的冰凉的頭頂上，默默的就是不出聲。

　　東東僵著身體，一動也不敢動，他以爲自己把姐姐吵醒了，姐姐生氣了，磕磕巴巴的解釋，「熱的，還是熱的！姐，你快吃，吃了再睡覺！」

　　秋秋知道這鶏蛋是熱的，因爲這吃了一半的鶏蛋，被東東給放在了下面一層襖子裡面，貼著胸口放的，哪怕是一早上了，這鶏蛋仍然是溫熱的。

　　而且若是秋秋沒猜錯的話，這鶏蛋是因爲今兒的過年，早上她奶奶給家裡每個孩子分了一個。

　　東東他咬了一口，剩下的就全部在這裡了。

　　秋秋喉嚨有些梗，她緊了緊懷裡的小孩，軟聲，「姐姐不餓！」頓了頓，她語氣裡面滿是歉意，「是姐姐不好，不該厲害你。」秋秋是真覺得過意不去，她以爲東東是故意鬧人的，沒想到，是爲了喊醒她好吃熱乎的鶏蛋。

　　東東有些不相信，他抬頭偷偷的瞅了一眼秋秋，直到看到秋秋臉上的笑容時，他才跟著鬆了一口氣。

　　只是他决口不提道歉的事情，反而咧著嘴，岔開話題，「姐，新年好呀！」

　　秋秋回抱著小孩，狠狠的親了親小孩兒的額頭，「新年好，東東！」

　　說完，不等小孩反抗她就順手把鶏蛋塞到了他嘴裡，說道，「姐姐穿衣服，這就起來！」

　　東東不高興，一副要哭了的表情，「這鶏蛋是給姐姐留的禮物，幹嘛要塞我嘴裡。」

　　秋秋穿著一件朱紅色的棉襖，她把衣領子給翻了出來，有些不解，「禮物？」

　　東東重重的點了點頭，「禮物，哥都給你準備了禮物，就我沒有……」說完這話，小孩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連忙捂著嘴，不等秋秋在問話，他就衣一股腦的跑的不見人影了。

　　秋秋更奇怪了，她喃喃自語，「神神秘秘的！」等她去了厨房，聞到了香味，徹底把東東之前說的話給忘記到了腦後去了。

　　厨房裡面大夥兒都忙的熱火朝天的，沈秋萍在用著陶瓮燉著山藥野鶏，許是這已經燉了好一會了，那野鶏的香味被徹底的熬了出來，陶瓮裡面的鶏湯味哪怕是蓋著蓋子，仍然在往外飄著。

　　秋秋本來不餓的，聞到這味道的時候，也不由得咽了咽口水，「好香啊！」

　　沈秋萍抬手點了點秋秋的腦門，「小饞猫，快去洗洗，家裡就你一個人沒起來了！」也只有秋秋才會有這種待遇，這個點沒起床，却仍然沒人喊不說，來了厨房，鍋裡面的熱水也是溫好了的。

　　秋秋彎了彎眼睛，拿著熱毛巾就敷在臉上好一會，等她回頭的時候。

　　趙翠花已經吩咐沈秋萍盛了小半碗的鶏湯出來，因爲秋秋不愛吃太油膩的東西，所以這鶏湯也是撇開了最上面的一層油花，盛的是中間那種清湯，純正的山野鶏，熬出來的湯上面的一層油也是金黃的，就算是撇掉了那一層油，仍然是淺黃色那種。

　　光聞著味，就香的口水直流，秋秋也沒客氣，直接捧著碗，坐在了灶膛旁邊的小墩子上，灶膛裡面的火苗劈裡啪啦響著，紅彤彤的火映照著她白晰的面龐上，越發顯得眉目如畫，靈氣逼人。

　　旁邊的趙翠花一回頭就對上秋秋這模樣，更是感嘆，「奶奶的心肝肉，又長大了一歲咯！」

　　沈秋萍手裡的動作一頓，「可不是，當年生的時候，還跟小猫一樣，巴掌大，一眨眼，都十五歲，成大姑娘了！」

　　秋秋捧著粗瓷碗，小口小口的喝著鶏湯，滿足的喟嘆了口氣，「才十五歲呢！我還小還小！」

　　「你是還小，媽可是都老了！」

　　「老太婆子也老了！」

　　「那，那把你們的歲數都給我，這樣，我長大了，你們年輕著！」秋秋頭頂上的卷毛一翹一翹的，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

　　「淨說瞎話！」趙翠花笑駡，她接過粗瓷碗，問道，「還要嗎？」

　　一碗鶏湯下肚，早起身上的凉氣也被驅散的乾乾淨淨的，秋秋砸吧了下嘴，滿是回味，「不要了，不要了！」

　　大夥兒都還沒開始喝呢！

　　她都已經喝了一碗了，再喝一碗那就太不像話了，沒看到四嬸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不過，秋秋覺得，這種被人瞪著吃好的，喝好的滋味，太爽了！

　　因爲她吃得到。

　　別人只能看！

　　秋秋滿是惡趣味的對著李紅芬說道，「四嬸，這鶏湯的滋味還不錯呀！」

　　李紅芬氣的吹鬍子瞪眼，拿秋秋沒辦法。

　　秋秋得意的翹著一頭小卷毛，轉頭就對著趙翠花他們說道，「新年好呀！」說完，一溜烟的出了門。

　　李紅芬氣的胸口窩子疼，「娘，您看秋秋那丫頭！」

　　趙翠花揉面的手沒有絲毫停頓，「秋秋怎麽了？我曉得這丫頭好，你不用單獨誇她！」

　　李紅芬，「！！！」你就偏心吧！

　　秋秋裝了一兜的好吃的出了門，就被蹲在門口的東東給拽到了前院去了，這會隊裡面的小孩子，基本手裡都拿著鞭炮，寶貝的不得了。

　　這種年頭，單獨買鞭炮自然是不可能的，都是家裡早上放挂鞭的時候，有些沒引著，小孩兒們就去把沒引著的鞭炮撿起來，當做寶貝一樣。

　　東東也是一樣，他不知道從哪裡弄來了兩根鞭炮，特意給秋秋留了一根，「姐，給你，這個可好玩了！」

　　秋秋看著手裡的鞭炮，哭笑不得，她不想玩鞭炮，真的！

　　不過，她也不好拂了小孩的好意，「你去玩，姐姐看著你玩！」

　　東東覺得有些可惜，勸說，「姐，這個鞭炮一點就著，還會劈裡啪啦的炸開，真的很好玩，你不要玩嗎？」

　　秋秋搖頭。

　　東東眼巴巴的瞅著，「那你等等我，我把這兩根鞭炮放了就過來！」

　　秋秋軟聲，「去吧！」

　　等東東一走開，秋秋就下意識的把眼睛給閉著，耳朵捂著，她不是不玩鞭炮，她是怕那個冷不丁炸開的鞭炮聲。

　　每次鞭炮聲響起來的時候，秋秋都覺得心裡要咯噔一跳，要完那種。

　　只是，不知道過了多久，秋秋的手都舉酸了，沒聽到意料之中的鞭炮聲。

　　秋秋有些疑惑的睜開眼睛，一眼就瞧見了葉東來手提著東東，給提溜到了秋秋面前，教訓，「不知道你姐怕鞭炮？？你還帶著她來看鞭炮，葉東東，你膽肥了啊！」

　　東東咧著嘴，舉著凍的通紅的小手，嚷嚷，「我不知道，我以爲姐和我一樣喜歡鞭炮聲，砰的一聲炸開了多好聽啊！！」頓了頓，小孩兒眼巴巴的瞅著秋秋，殷切的問道，「姐，好聽嗎？」

　　秋秋，「……」

　　這話，她沒法答。

　　葉東來一巴掌把東東給呼到了一旁，「好聽，怕是你覺得好聽！」說完，就對著周圍的孩子，「你們去玩，我把東東帶走了！」

　　這下，東東懨了。

　　徹底明白了，「姐，你怕鞭炮聲啊！」

　　秋秋彎了彎眼睛，糾正，「不是怕！而是不喜歡！」

　　她還要臉哩！

　　起碼不能在弟弟面前表現出自己怕！她可是無所不能的姐姐！

　　葉東來哪裡不明白秋秋的意思，他覺得有些好笑，對著秋秋說道 ，「站在這裡，別動！」

　　秋秋更加不解了，但是對於葉東來的信任，却是打心眼裡面的，她老老實實的站在原地。

　　不知道過了多久。

　　「秋秋！」

　　秋秋猛的回頭。

　　葉東來站在不遠處，迎著朝陽，懷裡抱著大束盛開的臘梅花，他衝著秋秋笑著，「秋秋，新年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