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9 章

　　臘月二十三這天，整個紅旗生産大隊的人都聚在了一塊， 熱鬧的不像話。

　　不爲別的， 今兒的是大隊裡面的殺猪宴， 一年一度， 就這一次，這可是頂頂的大事件了。

　　隊裡面家家戶戶都起了一個早，穿著破棉襖揣著袖管就去了曬谷場。

　　紅旗生産大隊養了五頭猪，除了一頭母猪留著下猪崽以外，剩下的四頭到年底的時候， 全部宰了吃肉。

　　紅旗生産大隊的猪可是膘肥體壯的，一頭兩百來斤呢！

　　這年頭就這五頭猪， 隊裡面專門出了兩個人伺候著， 一年四季，吃最新鮮的草， 睡最乾淨的窩。

　　若是生個病 ，那可是比人生病都還上心的。

　　一整個隊裡面的人都巴巴的望著， 希望猪可以長的壯一些， 到了年底好多分一些肉出來。

　　葉家也不例外， 平時沒去出工的壯勞力，這會正常都在搓麻繩，做一些小工，也能貼補下家用。可是這會，大家可沒心情搓麻繩了，各個都揣著袖子， 一早就去了曬谷場。

　　就等著這猪殺了以後，過過稱，看有多少肉，各家各戶能分上多少，他們來的早，可不就得到了第一手消息嗎？

　　就算是吃不著，那光看著幾百斤的肉，也能飽飽眼福啊！

　　秋秋他們也不例外，一大早，秋秋就被沈秋萍從炕上給撈了起來，她穿著一件厚棉襖，裹了裡三層外三層，仍然覺得這一出門，風就往骨頭縫裡面鑽，凍的她直哆嗦。

　　秋秋倒吸了一口氣，搓了搓手，眼瞅著自家幾個哥哥都在門口等著她，她也有些發急，回頭招呼，「奶，媽，我和哥哥他們一塊先去曬谷場了！」

　　她話音一落，人都跑沒影了。

　　趙翠花從厨房出來，端著一搪瓷缸的紅糖鶏蛋水，欸了半天，也沒見人影，她嘆了口氣，「這孩子跑這麽快，早飯也不吃，都跑沒影了！」

　　旁邊的趙淑芳和沈秋萍對視了一眼，「秋秋起來的晚，她這不擔心幾個哥哥都等急了，讓孩子們先去曬谷場也是好的，有建國在那裡看著，出了不事！」

　　頓了頓，沈秋萍看著那搪瓷缸，「至於這紅糖鶏蛋水，一頓不吃也沒啥！」

　　她這話一說，趙翠花就瞪了一眼沈秋萍，「秋秋還是你閨女呢！算算日子，她過些天就要來好事了，這不多喝些紅糖水暖暖肚子，到時候還不消怎麽肚子疼呢！」

　　沈秋萍無奈，「大嫂，您瞧瞧，到娘嘴裡，我都成了一個後媽了！」

　　趙淑芳哈哈的的大笑起來，「可不是，咱們整個葉家，就屬娘最疼秋秋了！」接著，她給出了一個主意，「娘，您要是擔心秋秋沒吃早飯，晾著肚子了，咱們一會也要過去，您把這搪瓷缸用著棉布包起來，揣到兜裡面帶過去，保管秋秋喝的時候，還是熱乎乎的！」

　　可不是，先用棉布包一層，在放到襖子的口袋裡面，貼著胸口窩子放著，這可暖和的厲害。

　　趙翠花一拍大腿，唾沫星子亂飛，「這個法子好，我就照著這個法子來！」

　　沈秋傻眼了，「娘，這可使不得啊！」

　　「咋了，你還不許我疼我孫女了？？」趙翠花橫了一眼沈秋萍，「你這親媽不心疼，我當奶奶的心疼！」

　　得得得！

　　自己怎麽做都是錯的！

　　沈秋萍不說話了，眼瞅著她婆婆，又多磕了一個鶏蛋放了進去，回了下鍋，燒熱了，這才全部盛了起來，用著棉布包裡三層外三層的包著，最後，才揣到了兜裡面。

　　雄赳赳氣昂昂的出了門，臨了，還不忘回頭，「你們還不走？？打算猪都分完了再去？到時候我看連猪毛都吃不到了。」

　　這下，厨房內的幾個兒媳婦都回過神了，對哦！這殺猪可是大事，他們這一群婦女待在厨房做什麽？？

　　這麽一想，都開始收拾東西起來。

　　李紅芬越收拾，越是心疼的牙花子痛，她沒忍住，上前拽了拽趙淑芳的袖子，「大嫂，娘也太偏心了！」家裡那麽多孩子沒吃早飯去曬谷場呢！

　　唯獨給秋秋一人磕倆鶏蛋不說，還放了紅糖鶏蛋水。

　　趙淑芳嗤笑一聲，不以爲意，「娘偏心，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你現在才曉得？」頓了頓，她努了努嘴，「要是覺得娘偏心，去找娘理論去！」

　　李紅芬縮了縮脖子，「我、我不敢！」自從上次二嫂王桂芝被領回了娘家，李紅芬的這本就鵪鶉一樣的膽子，更加小了。

　　趙淑芳搖了搖頭，既然不敢，怕得要命，你說這咋還多嘴呢？？這真是光吃虧不長記性呀！趙淑芳嘆了口氣，懶得搭理李紅芬，轉頭對著沈秋萍說，「三弟妹，我們也快些，別去晚了，連個位置都沒有！」

　　沈秋萍欸了一聲，跟了上去。

　　只留下李紅芬和王桂芝兩人面面相覷，李紅芬沒忍住，「二嫂，您覺得娘偏心不？」

　　王桂芝冷笑一聲，「偏心，偏心你能咋的了？？」

　　李紅芬委屈，「我這不是心裡不平嗎？」

　　「不平，你找我說有啥用？去找娘說去？」王桂芝一手推開了礙事的李紅芬，「也不嫌煩人！」

　　李紅芬更委屈了，她眼眶都紅了，「二嫂，你變了，你以前不是這樣的！」

　　王桂芝脚下一踉蹌，她頭都沒回，「等你被趕回娘家，你就知道了！」

　　說完，她拍了拍身上的灰，打算去一趟曬谷場，但是她是不合四房這蠢貨走的，不然到最後連累了自己。

　　這次被趕回娘家，王桂芝算是明白了，她折騰啥呢！

　　她婆婆愛偏心誰就偏心誰，反正跟她也沒啥關係！就算爭了，那到最後那口肉也不一定能分到他們家東寶的嘴裡，還不如，眼不見心不煩。

　　當做沒看見得了。

　　厨房的事情，秋秋他們先走了，自然是不曉得的。

　　她這會跟著幾個葉家的幾個哥哥一塊，到了曬谷場，這會曬谷場裡面擠滿了人，那幾頭膘肥體壯的肥猪就躺在磨盤上，瞧著已經死透了，那肚子裡面還在流血，在那磨盤下面，擺著一排的盆子，在接這猪血，這猪血也是個好東西啊！

　　家裡捨不得吃肉的時候，就把這猪血混著酸菜，炒個一盆子，在放上秋天收的幹辣椒，那是又酸又辣又香的，那是頂頂的下飯的。

　　秋秋還沒看那猪呢！就被葉東來伸手給捂著了眼睛，他低聲，「秋秋，別看！」

　　秋秋失笑，「哥，我不怕！」她一連著說了好幾遍，葉東來才鬆開了手，旁邊的東東笑嘻嘻的，「姐，羞羞臉，都這麽大了，還害怕殺猪！」他都一點不怕呢！

　　他不止不怕，一想到這猪就是肉，他還特別興奮。

　　東東這話一說，葉東來也跟著笑，不過，他一巴掌拍到了東東頭上，「你姐是小姑娘，你是個男子漢，能和你這種皮猴比嗎？」

　　自從東東身體好了以後，再加上家裡的幾個哥哥帶著玩，東東的性子如今皮實了不少。

　　東東被打的吐了吐舌頭，一溜烟的跑不見了，顯然是去找小夥伴們玩了。

　　東來回頭，安慰，「別聽東東瞎說！」

　　秋秋彎了彎眼睛，軟聲，「東東也沒說錯！」

　　旁邊的葉東華也沒忍住，「秋秋，要是怕的話，跟在我們後面！」他這話一說，葉東青和葉東高兩個齊齊的一站，擋在了秋秋前面。

　　葉東來和葉東華又圍在秋秋的左右兩邊，這下，秋秋被圍的嚴實合縫的。

　　隊裡面的其他小姑娘看了，羡慕的不得了，「你們所，咋秋秋的哥哥一個比一個好呢！」在看看他們的哥哥，天天跟他們搶吃的搶喝的，偶爾還要打上一架。

　　大丫哈哈一笑，「芳丫，這是秋秋命好，咱們羡慕不來！」

　　就像是她一樣，她是張家的長姐，出門要護著弟弟妹妹。

　　芳丫是杆子嬸家的老二，擱在中間，不上不下，很容易被人忽視。

　　芳丫砸吧了下嘴，「確實命好！」她話音剛落，趙翠花她就邁著小脚，顛顛的跑了過來，走到秋秋面前，一巴掌拍了過去，瞧著力度大，但是等放下來的時候，確實輕飄飄的，「你這孩子，說跑就跑，那紅糖鶏蛋水都給你熬好了，你跑了這咋整？」

　　說完，順手把揣在懷裡的搪瓷缸給拿了出來。

　　秋秋一怔，看著那還在熱氣騰騰的紅糖鶏蛋水，她眼眶有些熱，連帶著語氣都低了幾分，「奶，你咋把這紅糖鶏蛋水給端了出來？」

　　「我不端，你能喝得到？？」趙翠華恨鐵不成鋼，催促，「快些喝，一會凉了！」

　　秋秋回頭看了一眼幾個哥哥，葉東華率先，「我們都是男孩子，不愛吃甜的，」

　　這話一說，趙翠華滿意了，給了葉東華一個贊賞的眼神。

　　這下，秋秋還準備說些什麽，却被趙翠花一巴掌給按了下來，「別問了，那幾個棒槌吃不了這麽精細的食物！」

　　這下，秋秋沒話說了，她知道，她在敢多說一句話，她奶奶怕是要急死了。

　　天氣特別冷，秋秋站在原地都直打哆嗦，這會來了一個熱乎的搪瓷缸，她雙手捧著溫熱的搪瓷缸，小口小口的喝著紅糖水，裡面的打的鶏蛋，也是糖心的，一口下去，能够把橙黃的蛋黃給吸出來，農家的土鶏蛋，特別香。

　　秋秋一口氣喝了好幾口，滿足的喟嘆了一口氣，「真好喝，謝謝奶奶！」

　　眼瞅著秋秋喝了也吃了，趙翠花這才滿意了，她對著葉東來他們囑咐，「你們看著你妹妹，小心著她別被欺負了，我去那邊看看怎麽還沒有收拾這大肥猪！」

　　葉東華點了點頭。

　　等趙翠華走了，秋秋立馬不端著了，她把搪瓷缸往葉東來懷裡一塞，催促，「快快快，喝一口！」

　　葉東來被塞懵了，秋秋急眼了，直接把搪瓷缸遞到了葉東來嘴裡，「快喝！喝完給東華哥他們！」

　　冷不丁的，嘴裡面多了一抹甜，葉東來楞了一下，接著，他眼裡閃過一絲暖意，又依著秋秋的法子，傳給了葉東華他們。

　　葉東華他們不願意喝，却被秋秋一個眼睛瞪了過去，立馬乖巧的一人喝了一口。

　　東高到底是年級小一些，喝完了以後，他砸吧了下嘴，「可真甜呀！」

　　秋秋彎了彎眼睛，眼瞅著她奶奶就要從另外一邊過來了，立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把搪瓷缸給接了過來，做出真好喝的模樣。

　　趙翠花過來了，瞧著那搪瓷缸已經空了，她誇，「喲，我這心肝肉今兒的真不錯！！」

　　旁邊的葉東高差點沒憋著笑，這哪裡是心肝肉不錯，這明明是他們幾個哥哥厲害，一人一口，一搪瓷缸的紅糖水都沒了。

　　秋秋抬手，不著痕迹的擰著葉東高，面上却還帶著乖巧的笑意，「都是奶奶手藝好！」

　　這下，趙翠花臉上的笑容更大了幾分，「還是孫女貼心呀！」瞧瞧，煮個紅糖鶏蛋水這種沒技術含量的活，都還要被誇一誇！哪裡像幾個棒槌，她就是做肉食出來，也不會有人誇她一句。

　　眼瞅著這祖孫兩人開啓互誇的模式。

　　葉東華哥三，面面相覷。

　　只有葉東來，「……」

　　妹妹越來越會睜著眼睛說瞎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