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5 章

　　看到了什麽，葉保國沒說， 但是那一臉的恐懼， 却是怎麽也掩蓋不住的。

　　他沒想到， 不過是出去了半年的光景。

　　葉家， 怎麽變成了一個他不認識的葉家。

　　而那個二房沉默寡言的侄子，怎麽如此可怕。

　　比王富貴還可怕！！！

　　葉東來跟沒看到葉保國臉上的恐懼一樣，他輕飄飄的把懷裡的刀給抽了出來，明晃晃的短.刀有一搭沒一搭的敲在葉保國的臉上，他低聲威脅， 「我的好大伯，你什麽都沒看到， 記住了嗎？」

　　冰冷鋒利的刀柄打在臉上， 帶著刺骨寒冷。

　　不過更多的未知的恐懼，讓人無限的放大， 葉保國不知道，下一秒， 那鋒利的刀鋒， 會不會直接割在他的脖子上， 或者頭上，届時，頓時便會鮮血直流。

　　葉保國很想大聲减出來，他是長輩，葉東來才是一個晚輩，他憑什麽敢這樣子跟他說話， 但是對上葉東來那陰冷的表情時，他明白，若是自己不配合，自己的這個二房的侄子，是真的敢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

　　葉保國頓時把要說的話給咽了下去，「記、記住了！」

　　葉東來直起了身子，順手那把鋒利的刀也被他給收了起來，回頭深深的看了一眼葉保國，「記住你的話，不然……」

　　不然什麽！

　　葉東來的話沒說話，但是這種說半句留半句的威脅，才是最讓人驚恐的。

　　等葉東來徹底不見身影的時候，葉保國整個人軟噠噠的靠在墻角處，他這才恍然發現，背後一片汗津津的。

　　不知道想到了什麽，他抬手摸了摸先前被刀柄碰著的地方，明明那刀柄已經離開了，他却總有一種錯覺，那刀柄還在臉上搭著。

　　不知道多久，他甩了甩頭，把內心的恐懼甩了出去，這才勉强扶著墻支起了胳膊，準備離開葉家的。

　　誰知道，從隔壁過來了一衆人，瞧著都是大隊的鄰居，他們上來就把葉保國的後路給堵的嚴嚴實實的。

　　大夥兒一下子就看到了葉保國這狼狽樣，在聯想到先前那陌生男人提著沈荷花的衣領子，一路從東邊提到了葉家的門口，但凡不是個蠢的，也能猜個七七八八的了。

　　這是那沈荷花的男人，找上門來了。

　　菊丫嘴皮子一張，「喲，葉家大伯，你怎麽一個人在這裡呀？？」說著，她還巴巴的伸著脖子看著，「怎麽沒看到你那荷花妹紙呀？？」

　　先前葉家鬧的那麽厲害，他們雖然沒進屋，但是大夥兒家家戶戶都住的近，不過是一個院墻的距離，所以聽的也是一清二楚的。

　　尤其是菊丫，她可是一字不漏的聽了個完整，一想到，因爲葉保國這個不著調的負心男人，差點把葉家，還有秋秋給害了去，菊丫是打心眼裡，厭惡葉保國的。

　　自己沒能力給家人遮風擋雨就算了，偏偏葉家的風雨都是他帶來的。

　　葉保國聽到沈荷花，本來的打了一個哆嗦，他本就站不穩，好不容易扶著墻，要出去，却被菊丫他們給攔了一個正著，他臉色不好看，「讓開！」

　　菊丫冷笑，「讓開！你有什麽資格讓我們讓開，不過是一個窩囊廢罷了！」

　　說完，她回頭三言兩語就把之前聽到的事情說了個七七八八，大夥兒瞧著葉保國的眼裡頓時都是鄙夷，不知道是誰帶頭從地上撿起來了一塊土坷垃砸到了葉保國身上，駡道，「負心漢，窩囊廢！」

　　「對！落到這個地步，活該咎由自取！」

　　葉保國的身子本來就難受的要死，被這土坷垃一砸，他下意識的抬手一擋，却隻擋了一個邊角，那土坷垃還是擦著眉骨砸了過來。

　　頓時，鮮血直流。

　　周圍的人看到血的時候，下意識的一頓，停下了手裡動作，就怕鬧出了人命。

　　菊丫却是個膽子大的，她說，「這種人渣，打死了也是活該！」她這麽一說，大夥兒手裡的土坷垃再次活動了起來。

　　葉包裹抬手抹了一把血，還沒回過神來，更多的土坷垃又砸了過來，他沒法子，只能一瘸一拐的逃了出去。

　　這會的葉保國算是明白了，這紅旗生産大隊，他是待不下去了。

　　葉家的衆人，還不知道，就這麽一會的功夫，葉保國成了一顆老鼠屎，被人趕出了大隊。

　　此時，葉家屋內。

　　大夥兒紛紛圍著葉建國，七嘴八舌，「三哥，你之前可真威風啊！」

　　說這話的是葉建設，先前他也憋著一肚子的火，但是他做不出來像自家三哥那樣，命都不要了，也要把王富貴給脫成皮。

　　葉建國這會也冷靜了下來，他苦笑，「我這不是沒辦法！」但凡，有一丁點的辦法，他也不至於拿命去搏。

　　那會只覺得怒氣衝天，誰敢動他閨女，他能要誰的命。

　　但是這會冷靜了下來，他想了下，若是自己真出了事情，交待了進去，老婆孩子可怎麽辦啊！

　　尤其是東東還小，身體又不好。

　　秋秋雖然年紀稍長，但是瞧著閨女的樣子，將來長開了還不知道出落成什麽樣子，若是他不在了，外面的王八羔子，還指不定會如何欺負他閨女呢！

　　一想到這裡，葉建國的心都是痛的！

　　閨女長太好看了，老父親愁啊！愁的頭髮都要白了。

　　要是秋秋曉得自家老父親，已經想到這麽長遠了，她一定要說一句，想多了，她又不是紅顔禍水，哪裡來的這麽危險。

　　趙翠花是大家長，她掃了一眼屋內的衆人，從秋秋臉上移到了葉建國的臉上，她說，「老三，以後遇到事情，可別這麽衝動！」

　　那會，葉建國的反應，差點沒把她給嚇死，她可不想年紀輕輕的就白髮人送黑髮人。

　　秋秋也跟著點頭，她靠在葉建國的肩膀上，軟聲，「爸，我知道您是在爲我出氣，但是出氣歸出氣，您不能爲了那種人渣，把自己給搭進去了！」

　　如果真是這樣，她會後悔一輩子的。

　　葉建國哪裡不曉得這是娘老子和閨女在擔心他，他點頭，「以後我會注意！」接著，他話鋒一轉，掃了一眼屋內，「怎麽沒看到大哥了？」

　　他這會提起了葉保國，屋內頓時一安靜。

　　李紅芬沒忍住，「三哥，你提大哥做什麽？是嫌我們被他害的還不够慘嗎？」這大過年的難得吃一頓好飯，這飯都沒吃完呢！

　　就差點被人毀了，連人都差點沒了。

　　這種時候，還提那糟心的人做什麽？

　　李紅芬這話一說，葉建設駡駡咧咧，「不會說話，就閉嘴！」

　　李紅芬，「……」她說啥了？？她難道說的不是事實嗎？建設做什麽厲害她？

　　李紅芬委屈死了。

　　葉建國說，「四弟妹，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是不管怎麽說，大哥不能在葉家出了事情！」

　　他這話一說，李紅芬不吭氣了。

　　剛從外面走進來的葉東來，若無其事地說道，「我把大伯送出去了！」

　　他這話一說，大家倒是沒有多想，葉建國反而誇贊，「到底是長大了！」

　　知道操心了，他們都在想別的事情的時候，東來這孩子都曉得出去善尾了。

　　葉建國這話一說，大夥兒都紛紛點頭，他們先前可不都只顧著關心葉建國去了，壓根把葉保國這晦氣的人給忘記了。

　　這會想起來，越發覺得葉東來做事讓人放心。

　　這麽多人裡面，唯獨葉東寶眼珠子瞪的大大的，眨也不眨的盯著葉東來。

　　葉東來不是沒察覺到，他抬眼看過去的時候，葉東寶立馬把頭給低下去了。

　　他也就沒當回事。

　　出了這種事情，這頓飯是吃不下去了，趙翠花嘆了口氣，吩咐著幾個兒媳婦，「把東西都撤了吧，地上收拾一下，咱們晚上在好好吃一頓！」

　　這大過年的，弄成這樣，趙翠花心裡難受壞了。

　　只是，在孩子們面前，她是一丁點情緒都不能露出來的，想到這裡，她瞪了一眼，旁邊沒有反應的葉拴住，這死老頭子，心大的很，天塌下來，都跟沒事的人一樣，

　　葉拴住被瞪的莫名其妙，他敲了敲手裡的烟袋鍋，半晌才憋出一句話，「我出去了！」

　　這話，更是把趙翠花給氣的胸口窩子疼。

　　只是，人都走了，她在怎麽氣，葉拴住也不曉得。

　　這一場鬧騰下來，葉家的堂屋亂糟糟的，先前葉建國摔破的那個盤子，四分五裂的碎在地上，中午炒的油湯白菜，更是撒的一地都是。

　　這會，葉建國也心疼了，一個這種大盤子，要五分錢呢！還有那白菜，他媳婦的手藝可好了，他還沒吃上兩口，全部都沒了。

　　自己的兒子，自己知道，趙翠花一下子就明白了葉建國的意思，她嘴皮子一張，「這會心疼盤子了？？先前看你摔的時候，甭提多威風了！葉建國，你能耐啊！命都不稀罕了，還稀罕起了盤子來了！」

　　葉建國連連賠笑，「哪能啊！這盤子也要花錢買，碎了自然是心疼的！」

　　說完，還不忘對著一旁的秋秋眨了眨眼，自家娘老子發飈的時候，整個葉家，也只有秋秋這孩子能攔得住了。

　　秋秋抱著趙翠花的胳膊晃了晃，一雙清亮的眼睛能溢出水來，她軟聲，「奶，爸也是爲我出氣呢！實在是那王富貴太壞了，太壞了，爸才沒忍住的，這要怪，也是怪我，不怪爸爸！」

　　秋秋的聲音又軟又甜，明明是撒嬌的樣子，却帶著一股子的可憐勁兒。

　　尤其是那一雙一汪水一樣的眼睛瞅著趙翠花的時候，趙翠花覺得自己就是有天大的氣也該消散了。

　　更別提，秋秋嘴裡還特別提起了王富貴，這下，趙翠花的戰火立馬轉移了，「那王富貴是個不要臉的老東西，竟敢肖想我孫女，怕是想早些去見閻王爺了！」

　　趙翠花這戰火一轉移，頓時就是一陣劈裡啪啦，別提有多厲害了。

　　秋秋輕呼了一口氣，對著葉建國眨了眨眼睛，葉建國也點了點頭，心裡越發覺得，他娘老子生氣的時候，把閨女拉到旁邊，是一準沒錯的。

　　等趙翠華心裡的火氣都發完了。

　　葉家的堂屋徹底安靜了下來。大夥兒基本都忙活了起來，唯獨葉家三房和趙淑芳他們還站在趙翠華跟前。

　　趙淑芳猶豫了半天，期期艾艾，「娘……我跟你說件事！」她話音剛落，旁邊的葉建國也跟著說道，「娘，我有件事情跟你說！」

　　他們兩人同時開口，讓屋內的人都驚了下，手裡的動作也不自覺得放緩了一些，竪起耳朵聽著。

　　趙翠華也察覺到了不對了，「進屋去！」

　　秋秋想要跟著，却被葉建國給擺手攔在了身後，她看著沈秋萍，「媽，你看我爸！」

　　一直沒開口的沈秋萍，神情有些恍惚，「聽你爸爸的！」

　　秋秋有些擔心，「媽？」

　　沈秋萍沒說話。

　　葉東來也察覺到了沈秋萍的不對了，他問，「媽，您怎麽了？」

　　他這一句話，把沈秋萍給拉回到了現實中，沈秋萍突然抬頭，拽著葉東來到了門口，還不忘對著秋秋說道，「秋秋，看好門！」

　　秋秋有些摸不著頭腦，怎麽前脚奶奶把爸爸拽到了屋內，把她給撇了下來，後脚，她媽又把哥哥給拽了屋內，她留著看門。

　　她低頭看著同樣摸不著頭腦的東東，嘆了口氣，「他們都把我們當做小孩子！」

　　葉東來重重的點了點頭，「他們這樣不對！我們不是小孩子了！」

　　姐弟兩人，面面相覷。

　　葉家西屋內，沈秋萍拽著葉東來進屋後，直接掀開了葉東來身上的棉襖，他身上的棉襖還是沈秋萍一針一綫做出來的。

　　當初，因爲念著葉東來正在長身體，所以這襖子她也給放大了幾分，有些寬鬆，可是這寬鬆的樣子，更給葉東來提供了一個機會 。

　　沈秋萍把襖子一揭開，就露出了裡面鋒利的刀。

　　這不是家裡常用的寬厚的菜刀，而是那種短刀，細長而鋒利，刀把的位置，牢牢的貼在葉東來的左側肚子。

　　尖銳的刀鋒，則是緊緊的靠著棉襖上，若是稍不注意，就可以能穿透棉襖，不止會傷著他人，也會傷著葉東來自己。

　　這短刀露出的一瞬間，葉東來的臉色頓時白了，在也沒有先前在葉保國面前那陰冷凶狠的樣子，反而有些手足無措，「媽……」

　　沈秋萍抬手，「別！我當不起！」她這話一說，葉東來的臉色更白了，跟紙一樣。

　　沈秋萍硬著心腸，不去看葉東來那白的跟紙一樣的臉色，她別開頭，「東來，你不小了，有些話不用媽說，你也能明白，好好的孩子，身上放一把刀，你告訴我，你是在防著誰？」

　　葉東來動了動唇，說不出話來。

　　沈秋萍繼續，「我知道，你是想爲秋秋出氣，恨毒了王富貴，這才會動刀，但是東來，你有想過沒有，你今年才多大？？萬一今兒的真出了事情，你要是進去了，再或者沒命了，你讓我，讓秋秋，我們怎麽辦？」

　　沈秋萍是真把葉東來當做自己兒子來看待的。

　　先前葉建國的事情，已經把她的半條魂都給嚇掉了。

　　可是，她還沒回過神來，就不小心聽見了東來威脅葉保國的話，更是猜到了先前爲什麽王富貴突然連滾帶爬的離開了葉家。

　　那是因爲王富貴出門口的時候，撞見了葉東來，若不是王富貴自給兒放弃了，指不定就是白刀子進去，紅刀子出來了。

　　沈秋萍這才明白，原來，在他們面前聽話懂事的兒子，在外面是這麽一副凶狠的模樣。

　　葉東來低著頭，他不回話。

　　沈秋萍知道，這孩子心裡有著大主意，認定的事情，十頭牛都拉不回來，她換了一個說法，「東來，你是我兒子，更是秋秋的哥哥，我希望哪一天，我和建國若是不在了，你能好好的護著秋秋！」

　　這下，葉東來終於抬頭了，他神色堅定，「我會的！

　　「你怎麽會？拿命去搏？你有幾條命可以去搏？葉東來，你想過沒有，如果你今天出了事情，我們會怎麽辦？」

　　葉東來倔强，「爸都說了，大不了一命抵一命！」

　　沈秋萍抬手就是一巴掌打在了葉東來臉上，「你爸幾歲？你爸過幾年都四十了，這輩子老婆孩子都有了，護著孩子，那是他的責任和義務。你呢？你今年多大？你還不到十八，大好的年華，你來跟我說一命抵一命，葉東來，你有什麽資格說這話？還是說，你對我的承諾，都是假的？」

　　別看沈秋萍的揚的手高，但是放下來的時候，却是輕飄飄的，她捨不得打，更捨不得打東來這種懂事的孩子。

　　只是有些想法，她一定要給掰正了過來。

　　葉東來，「我說的都會辦到，一定會護著秋秋的！」

　　「這種事情，你能保證將來都不會發生嗎？遇到一次，你拿命去搏？第二次，第三次呢？？你能護著秋秋？怎麽護著？你告訴我，你不在了，怎麽護著？」

　　沈秋萍也是沒法子了，葉東來油鹽不進，她能做的，就是拿著秋秋這個軟肋，來當做例子，來教這個孩子，思想不能太偏激了，做事更不能不管不顧，把命都給搏進去，人這一輩子，那麽長，次次都搏命，那還過不過以後了？

　　這下，葉東來的整個身子，都晃了一下，他嘴裡面充滿了鐵銹味，「媽，我知道錯了！」

　　有了這句話，沈秋萍就鬆了一口氣，「以後遇到這種事情，你要怎麽做？」

　　葉東來，「不留任何把柄！」

　　沈秋萍，「！！！」

　　這死孩子，氣死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