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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逢君正當時》第158章
第158章

  龍大與安若晨帶著蒙佳月的信去見了姚昆。

  姚昆頗激動,當即拆信讀了起來。廖廖數行字,看得他面色慘白。他再看一遍,不禁咬緊了牙,垂目難語。安若晨試探問︰「夫人說了什麽?」

  姚昆緩了一會才哽著嗓子道︰「錢世新那惡人擄了我兒。」他不願多說,隻把信遞了過來。

  安若晨接過一看,還真是與古文達所報情況一樣。她看了龍大一眼,龍大對她點點頭。於是安若晨將信還了,對姚昆道︰「陸大娘此時便在夫人身邊照應,她托古大人發來消息,說錢世新擄走令公子一事,尚有疑點。」

  姚昆抬頭問︰「是何疑點?」

  「這個,信裡倒是未曾細說,只是既然說有疑點,自然還需時日查驗。」

  「他失蹤可是事實?」

  「是。」安若晨嘆氣。

  「那麼不是錢世新,又會是誰?我夫人既是寫下這信,那也定是被錢世新擺布,聽從了他的意思。她不是個軟弱的人,若不是我兒處境凶險,她又怎會如此?」

  這個安若晨反駁不了,這確是事實,也確是誰也無法肯定姚文海不在錢世新手上。

  「大人有何打算?」安若晨問。

  姚昆久久不語。安若晨試圖安慰他,道︰「當初我四妹失踪,我也以爲是落在了細作的手裡,但最後她吉人天相,另有遭遇。這事大人也是知道的。所以,令公子失蹤一事,大人切勿慌神,三思而後行才好。」

  姚昆未理她這話,隻轉向龍大道︰「龍將軍,請讓我回中蘭城,錢世新要如何,我與他面對面說清楚。」

  龍大淡淡問道︰「大人覺得自己能說什麼呢?」

  姚昆張了張嘴,終是沒出聲。要說錢世新的意圖,並不難猜。所以其實他知道錢世新要如何,問題只是在於他如何應對而已。面對面,又能如何?可是他怎麽可能不回去。他必須回去。不能讓蒙佳月獨自承受這些,萬事該由他來擔當。

  龍大這時又道︰「錢世新說讓大人死,大人願死,我是管不著的。錢世新說讓大人認罪,大人願意咽下行刺白大人的冤屈,我也是管不著的。但是錢世新若是讓大人寫些污蔑我軍方行事的供述,大人願意寫,我却是不能同意。」

  姚昆一瞪眼︰「我自然不會如此作爲。」

  「人人都怕死,何况還是你與你獨子兩條命,你爲了這個,還有什麽是做不出來的?」

  姚昆大聲喝︰「龍將軍!我若做這等齷齪之事,我妻兒看我不起,我又有何顔面活下去。我不可能……」

  「所以你還有什麼齷齪的把柄落在他手上?」龍大打斷他的話,極嚴肅地問。

  姚昆張大了嘴,似突然被狠狠打了一拳。

  安若晨也驚訝地看著龍大,不知將軍忽然來這麽一出是什麽意思。這個時候要翻太守大人的舊帳嗎?可是那也是無憑無據的猜測,甚至連猜都沒猜到具體發生過什麼。眼前最緊要的,不是處置姚文海失蹤一事嗎?若姚昆因這事出了意外,那白英之死的真相難辯,郡守之位也危矣。

  「晨晨,你先回帳去吧。」龍大忽然道。

  安若晨看看龍大,龍大對她點點頭。安若晨聽話地與姚昆施了個禮,告退了。

  帳中只有龍大與姚昆二人,龍大壓低聲音,對姚昆道︰「大人,只有我們二人了,你有什麽話須得與我說明白,不然我無法幫你。」

  姚昆搖頭︰「龍將軍這是何意?所有的事,我不是與龍將軍都說過了嗎?」

  「是嗎?依我看,並非全部。」龍大盯著姚昆,道︰「錢世新手上若沒有令公子,那他隨時會被揭穿。方才大人的第一反應也是,要回去談談。並非他讓你死你便死,你有疑慮,錢世新必須證實孩子真的在他手上。若他證明不了呢,他拿什麽要挾你?」

  「所以我兒必是在他手上。」姚昆大叫︰「將軍,我必須回去。我的妻兒,在城中受他脅迫,我必須回去。」

  「錢世新也正是想讓大人回去。所以大人得告訴我,究竟還有什麼把柄在他手上。」

  姚昆再坐不住,跳了起來︰「我不知將軍在說些什麽。我兒身處險境,將軍卻在與我繞圈子。」

  「不繞明白了,你便不能回去。不然不止你的性命,怕是我全軍的安危都會搭上。」龍大極嚴肅,「如今這局勢,每一步都是計算清楚,小心翼翼。錢世新根本沒有鐵證證明令公子就在他手上,不然古大人不會說此事還有疑慮。但錢世新敢拿一個有疑惑的事來要挾你,他手上必還有個沒疑惑的,能令你言聽計從的籌碼。」

  姚昆背對著龍大站著,直挺挺的,全身僵硬。

  龍大道︰「若我不知道這個籌碼是什麽,我不可能讓你回去。錢世新一旦有機會與你見面,不是你質問他,而是他控制你,他讓你做什麽,你便會做什麽。說不定你馬上寫封奏摺,誣陷我與我的衆將士如何霸欺百姓,擾亂地方,我如何淫亂軍營,強擄民女。錢世新會與你合謀,假造證據,指稱是我收買脅迫江鴻青,刺殺白大人,嫁禍於你。因爲白大人查出我的劣迹,要向朝廷禀告……」

  「我不會做這等事。」姚昆轉身大吼,怒火衝天。

  「為何呢?這般妻兒會看你不起,這比讓你去死更難受?」

  「正是。」

  龍大嘆氣,放軟了聲音,道︰「大人,你現在只有我一個幫手了。我不幫你,你根本無路可走。就算你願意去死,錢世新還是可以將那把柄公之予衆,你一死百了,你的妻兒,如何自處?所有的事,必須得從根上解决了才好。」

  姚昆抿緊嘴不說話。龍大輕聲道︰「說起來,大人你覺不覺得,錢世新此次奪取太守之位,與十七年前的情形頗有些相似。」

  姚昆一震,瞪向龍大。

  「同樣是太守最信任的屬下,臨危受命。同樣是太守遇險,不幸身亡。」

  姚昆瞪大眼睛,臉色鐵青。

  「當然了,也有完全不一樣的。十七年前太守遇刺,十七年後是太守行刺。十七年前的凶手認罪,十七年後的凶手還不知肯不肯認罪呢。不過奇怪的是,十七年前的凶手稱,自己的家人在戰亂裡全被南秦軍所殺,所以他對我大蕭明明取勝却願議和極爲不滿。他要殺死主張議和的太守以泄私怒。但原來,他還有一個兒子……」

  姚昆一臉震驚,他扶著桌子,似有些站不住。

  「那凶手既是極重視家人,爲何要丟下年幼的孩子不顧,行刺太守大人。既是還有孩子,他爲何聲稱全家已亡,他不願獨活……」

  姚昆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龍大板著臉,冷冷道︰「大人,其實我早已經查清一切。」

  姚昆面色慘白,眼眶發紅,表情都僵住了。「我……我……」他艱難地開口,終於濕了眼眶,羞愧地無地自容低下了頭︰「我當時也不知怎地,一時鬼迷心竅。錢裴說,他說……」

  龍大沒說話,冷靜地等著他繼續。

  姚昆哽咽道︰「也怪不得他,是我利欲熏心,不怪別人,最後釀成悲劇,無法挽回。我,我……那日錢裴拿著張紙,上面畫著衙門到客棧的地圖,還有些筆記,是蒙太守赴宴的時間地點,在一個巷道口畫了圈。錢裴說,他書院的一個雜役自兩國議和後便不太對勁,對蒙太守和朝廷很是忿恨,說了些大逆不道的話,被人喝斥才閉了嘴。於是他便有些留心。那數日雜役總是外出,兩眼通紅,像是沒有休息。他去盤問,那雜役答得前言不對後語,慌忙走了,袖中無意中落下這紙,錢裴看了,覺得那人計劃行刺太守。」

  原來如此,龍大懂了。

  「我那時很是著急,想去向太守示警。錢裴卻問我,難道我對太守就沒有怨言嗎?我那時確是……確是心裡有怨的。」幾番出生入死,雖是爲國,但也是爲在太守面前表現。太守卻對他說莫要對他女兒存妄想。他借戰事休妻,對蒙佳月的那些關懷,對仕途的野心,似乎都被太守看穿,看穿便罷,還看他不起。他豁出命去,得不到肯定,他想日後論功行賞,他大概能得不少賞賜嘉獎,但他永遠不會被太守真心贊賞。不被真心贊賞,是不會步步高升的。而太守會將蒙佳月許配別人,與蒙佳月編排他的各種不是揭穿他的齷齪……

  於是那時候姚昆猶豫了。一猶豫,錯過時機。他有兩日的機會向蒙雲山說這事,有兩日機會緝捕凶嫌,雖錢裴說那人自那日被他問話後便無踪迹,但這珍貴的兩日,足以改變一個人的生死--蒙雲山的生死。

  而他就這麽混帳地這讓兩日過去了。待他悔恨,狂奔向那巷道,趕到那兒却只看到蒙雲山倒在血泊之中。轎夫說,有位百姓喊冤,大人便下了轎。聽那人說話時,毫無防備被連刺三刀。那人刺完便跑,衙差們已去追了。

  毫無防備--這四個字讓姚昆也像被刺了三刀,鮮血淋淋,再無法愈合。但就算有傷,他還是得償所願了。錢裴恭喜他,幫他打點了關係,加上他實實在在立過好幾次大功,他是蒙雲山最重要的左膀右臂,是太守女兒蒙佳月最依賴倚重的人,他有人脉,有功勞,有聲望--於是他成爲了太守。

  成了太守,娶了嬌妻,生了兒子。心中也有了一生抹不掉的悔恨。

  姚昆沒臉細說,但對龍大而言,隻言片語已經足够。

  「那張紙還在錢裴那兒,是嗎?」

  「應該是。」

  「因爲你的那些齷齪私心,所以你也未有仔細追究那雜役所說的行刺目的是否屬實,之後你知道他居然還有個兒子,便讓錢裴送走,給了錢銀,讓人撫養他長大,莫再生事,是嗎?」

  「他兒子知道父親刺殺了太守,這身世說出來於他幷無好處,自然也不會生事。」姚昆盯著地板,想起自己遠遠看過那個年輕人,長得與他父親頗像。改了姓名,笑起來憨憨的。

  姚昆不再說話,龍大也沉默,帳子裡頭靜悄悄的。

  過了好一會,龍大問道︰「你現在冷靜了嗎?」

  姚昆緩過神來,抬頭看他︰「將軍,我不會被錢氏父子威脅的,從前犯過的錯,我不會再犯了。你讓我回中蘭城吧,我必須得與他們做個了斷。」

  龍大點點頭︰「好,我派人送你回中蘭。但你要去的地方,是紫雲樓。你作爲刺殺白大人的凶嫌,在案子未破之前,要被我軍方監管。押於紫雲樓內,未經允許,不得見外人。你與錢世新,不得見面,以防串供。」

  姚昆楞了楞,不明白龍大的意思。

  龍大繼續道︰「至於令公子失踪一案,既是錢大人保證盡快破案,我會讓蔣將軍督促,十日內若是案子不破,錢大人擔責,亦表示他無能力暫代太守之職,蔣將軍會接管。錢大人可回他的福安縣去。」

  姚昆更楞。好你個龍騰,你是借機要鬥垮錢世新是嗎?拿他兒子的命嗎?錢世新既是無法與他協商,又被逼迫,到時將他兒子殺害,交出幾個替死鬼說是破了案,那如何是好!

  「龍將軍!」姚昆大喝。這個他絕對不能依從。

  「姚大人。」龍大聲音沒有姚昆的大,但冷冷的,很有壓迫感。「你這麽大一個把柄,說得再好聽,再有决心,我也信不過你。你給我聽清楚,從現在開始,我囑咐你做什麼,你便做什麼。我說過了,如今這形勢,每一步都是計算,小心翼翼。錢世新是如此,我也得如此。他是別人的棋子,我也需要棋子。而你正好用。你好好助我一臂之力,我便盡全力保你全家安危。你如今除了我,也再無別人可依靠。但我醜話說前頭,若你擅自主張,違背我的意思,被錢世新所左右,破壞了我的計劃,那我就把你這些齷齪勾當與你夫人孩子細細說明。你娶你夫人是爲了太守之位,是爲了內疚彌補,是爲了製造正人君子的假像。你對她幷無半分感情,這二十年全都是虛情假意,蒙騙於她。」

  「胡說八道!」姚昆激動地跳了起來。

  龍大冷靜地道︰「也許事實確是不全中,但我不在乎真相究竟有多少是對的,而且我還有人證。姚大人,你說,你夫人會相信多少?」

  姚昆瞪著龍大。

  「與其讓你受錢世新脅迫,不如我來。」龍大平板板地道︰「姚大人,我的話,你聽明白了嗎?」

  姚昆當然聽明白了,他震驚,龍騰比起錢世新,更邪惡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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