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後院小世界

　　太！美！了！

　　遠處蒼山負雪，一線時令河已經封凍，河面上鋪滿白雪，宛如玉帶蜿蜒在山巒和原野之間。

　　鵝毛大雪紛紛揚揚灑下來，但卻在接近院牆高度的時候悄然融化，蒸騰成濛濛水霧。後院就好像是和外界隔離的另外一個小世界，金燦燦、暖融融的陽光灑下來，滿院都是剛剛發芽的綠色植物，葉片綠得新鮮水嫩，晶瑩剔透的露珠在葉片上滾來滾去。

　　最讓人驚訝的是，靠近院牆的位置，竟然出現了一道彩虹！

　　紅橙黃綠青藍紫，顏色鮮艷得像是彩筆描繪的一般，彎過大半個小院，另外一頭落在靠近陽台這邊的花壇邊。

　　花壇裡大半開滿了碩大的綠牡丹，花瓣層層疊疊、深深淺淺，翠綠可愛，綠得晶瑩剔透、新鮮水嫩。

　　……這「綠牡丹」怎麼看起來有點兒奇怪？

　　握草！這不是還沒結球的大白菜嗎？！

　　長得也太好看了吧。

　　「羅蔓菁！」王大強激動地把睡得跟小豬似的羅葑晃醒了，「羅烽火！羅大葑！你快起來看！彩虹！」

　　羅葑眼睛都沒睜，翻了個身，把臉埋在枕頭裡，義憤填膺地翹起一根食指，含糊不清地嗶嗶嗶：「王大強，你休想騙我起床！我已經識破你的詭計！又不是夏天，怎麼可能會有彩虹？」

　　「操！真的！騙你是小強！」

　　羅葑噌地從床上坐起來了：「這可是你……」

　　他也說不出話來了。

　　一分鐘後，羅葑心想完了完了完了，他身揣異寶的秘密要暴露了！

　　所謂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啊，所謂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啊，羅葑鞋也顧不上換，裹上小羽絨服，趿拉著棉拖就跑到後院，將後門拉開一條縫，瞬間一股寒風捲著雪花劈頭蓋臉地湧進來。

　　羅葑打了個哆嗦，鼴鼠一樣把腦袋探出去看了看。

　　沒人。

　　他這才小心翼翼踩著積雪嘎吱嘎吱跑出去，隔著院牆往上看。

　　太好了！看不到彩虹！

　　回頭一看，滿院綠油油的白菜和蘿蔔苗也消失了，院子裡光禿禿的，落滿了厚厚的積雪。

　　羅葑：？？？

　　他眨眨眼睛，趿拉著棉拖走回院裡，就在他踏過門檻的那一瞬間，眼前的景象驟然一變！

　　陽光暖融融的，滿地盎然春意，空氣裡全是清冽微苦的泥土的芬芳，和蒸騰瀰漫著的水汽。

　　羅葑忍不住深吸一口氣，又緩緩吐出來，關上後院門，飛快落鎖。

　　萬幸萬幸。

　　外面什麼都看不到。

　　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結界嗎？

　　羅葑愉快地趿拉著棉拖回來了，在客廳地面上踩出一溜泥腳印。

　　王大強：「羅蔓菁！！！」

　　他被抓狂的王大強勒令坐在沙發上不准動，乖乖等他把地拖了，這才過來拷問他：「說吧，到底是怎麼回事？」

　　羅葑一臉乖巧地盤腿坐在沙發上：「有個老神仙，送了我一塊神土，說是可種萬物，還能讓人自行生子。」

　　王大強：「…………」

　　王大強：「說完了？」

　　羅葑點點頭：「完了。」

　　王大強沉默了一小會兒，心想羅葑一小老爺們都能生娃了，似乎有一塊神土也不是什麼不能接受的事。

　　可是……

　　王大強：「你個缺心眼的！這麼大的事，怎麼能隨隨便便告訴我？我和你才認識不到半年！萬一我不是好人，起了歹心怎麼辦，啊？」

　　羅葑心想，我都和你認識十年了，老王！

　　他其實也想過對王大強隱瞞，用什麼有機營養液之類的矇混過去，但王大強都為了他能安全生寶寶辭職，跟著他回老家種田了，再說了，以後不管是種田還是混娛樂圈，他和王大強都是捆在一條繩上的螞蚱，利益共享，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所以就直說了。

　　不過聽王大強這麼說，他心裡卻很受用，低著頭乖乖挨訓。

　　「明知道是神土，還不讓人把後院封個玻璃頂再種，彩虹都飄到牆頭上去了，萬一被人看見了怎麼辦？萬一……」

　　「看不見。」

　　「啊？」

　　「我剛才去確認過了，外面什麼都看不見。」

　　「……這麼神？」

　　王大強不放心，裹上羽絨服，從前門繞過去看了一眼，果然什麼都看不見。

　　十分鐘後，倆人肩並肩坐在後院的石階上曬太陽。

　　羅葑慢悠悠的拖著嗓音，感嘆：「啊——好舒服。」

　　王大強也拖著聲音說：「是——啊。就是不知道這陽光裡有沒有紫外線，會不會曬黑。」

　　「管——它呢，」羅葑說，「反正離我生完娃還早呢，到時候再捂——唄。」

　　「也對。」

　　過了一會兒。

　　羅葑摸了摸肚子：「我餓了。」

　　王大強：「我也……」

　　「可是我不想動，你去做飯。」

　　「你去。」

　　「你去。」

　　……

　　「剪刀石頭布，誰輸了誰去。」

　　「……」

　　倆懶蟲還沒來得及剪刀石頭布，前門被敲響了。

　　羅葑一個激靈：「誰啊？」

　　「我，」門外傳來一個渾厚的男人的聲音，「大壯。」

　　「大強，」羅葑拿胳膊戳了下王大強，「你弟來了，你去開門。」

　　「……那木頭才不是我弟！你去。」

　　「你去。」

　　……

　　「剪刀石頭布，誰輸了誰去。」

　　張大壯五分鐘後才被放進門，手裡拎著一個柳條編的籃子，籃子上蓋著小棉被，一掀開，一股香味就飄了出來。

　　「呀！餃子！」

　　「嘿嘿，前幾天冬至包的，沒吃得了，一直在外面凍著，想著你們可能還沒吃早餐，就煮了點兒帶過來了。」

　　餃子是豬肉白菜餡兒的。

　　張大壯打小沒爹娘，爺爺養大的，想吃什麼都得自己拾掇，所以手藝很不錯，餃子聞起來特別香，但吃起來一股白菜幫子味兒，羅葑挑挑揀揀，統共吃了不到十個，就撂了筷子。

　　王大強：「多吃點兒！一人吃倆人補呢。」

　　張大壯也不管聽沒聽懂：「就是就是。」

　　羅葑瘋狂搖頭：「等會兒給你們包好吃的白菜餃子，中午再吃。」

　　王大強：「早上是早上，中午是中午。」

　　張大壯：「就是就是。」

　　王大強、羅葑：「……」

　　「中午包餃子？」張大壯被王大強拿目光一掃，呼吸瞬間一窒，「我……我去稱兩斤五花肉。再扛袋富強粉回來。」

　　說完火燒屁股一樣跳起來跑了。

　　王大強：「……我真有那麼可怕？」

　　「可能是他膽小，」羅葑眨眨眼睛，「閻羅娘娘，以後你對人家溫柔一點兒嘛。」

　　王大強：「滾！」

　　倆人把碗筷收拾了，繼續跑後院去曬太陽。

　　王大強驚奇地發現不過一會兒沒見，花壇裡的白菜竟然已經結球了！

　　葉片嫩生生、翠綠翠綠，綠的就好像上品的冰種翡翠，葉脈和葉梗卻玉白玉白，經絡絲絲分明，賞心悅目。

　　這也太好看了吧。

　　旁邊的白蘿蔔葉也長大了不少，陽光下翠生生地舒展開來，差不多也到了能收穫的時候。

　　可是地裡的白菜和蘿蔔卻仍舊處在秧苗狀態。

　　羅葑掐著下巴想了一下，這可能和息壤的密度有關？

　　花盆最小，生長速度最快，花壇略大，所以稍慢，後院面積更大，所以最慢。

　　應該是這樣沒錯了！

　　改天多掰一點兒息壤撒後院吧，反正它會自己生長。

　　兩人把成熟的白菜都砍下來搬回了廚房裡頭的小儲物室，又拿小鏟子把土鬆了鬆，把白蘿蔔都拔出來了。

　　總共十二根，每根都白白胖胖、晶瑩剔透的。

　　好看得像玉雕成的一樣。

　　剛幹完活兒，張大壯就扛了一袋麵粉，拎了兩斤肉回來了，拿著面盆開始和麵、剁餡兒、擀皮兒。

　　「呵！這白菜和蘿北長得可真俊！哪兒買的？」

　　「自己種的。」

　　張大壯又聽不懂了，只好嘿嘿傻笑，一邊手腳麻利地幹活兒，羅葑和王大強兩個家務半殘廢在旁邊幫忙打下手，不一會兒就包出了兩篦子的餃子，一篦子白菜豬肉、一篦子白蘿蔔豬肉，煮了一半，另外一半放到外頭的石台上，很快就凍得硬邦邦。

　　「握草！」餃子煮好，王大強才咬了一口，就忍不住驚嘆，「這也太他媽好吃了吧！」

　　豬肉肥瘦剛剛好，白菜帶著一絲絲的清甜，軟爛到入口即化，一點點白菜幫子都吃不出來，蘿蔔雖然殺過水，口感卻依然清脆，一粒粒水分充足，和豬肉混成讓人心醉神迷的美味佳餚。

　　張大壯雖然沒說什麼，但一直在低頭猛吃。

　　就連挑食挑得出類拔萃的羅葑，也沒再挑什麼，一口氣吃了二十多個大餃子，撐得打了好幾個飽嗝兒。

　　吃過飯，雪停了，太陽又從雲層後露出半張臉，羅葑讓張大壯搬了一半白菜和蘿蔔回家，然後拿塑料袋裝了凍餃子和兩兜子菜，溜溜躂達去了鎮上，送去給爹媽嘗鮮。

　　「哎呀！你們拿回去自己吃嘛，」費珍說，「包餃子我最拿手了！白菜蘿蔔家裡也都有，啥都不缺。」

　　「媽，你嘗嘗，特好吃，和咱以前吃的味兒都不一樣。」

　　「是挺水靈的……長得再好看，不都是那個味兒嗎？能有什麼不一樣？」

　　說是這麼說，費珍還是把菜和餃子都收下了，菜放廚房，餃子掛在屋簷底下背陰處凍著。

　　羅葑問：「叔叔嬸嬸他們沒來找麻煩吧？」

　　「沒，」費珍說，「聽說昨兒羅嫑臉發高燒，連夜跑鎮衛生所打吊瓶，把一家人折騰得雞飛狗跳。這幾天應該沒空來找茬兒。」

　　接下來的幾天果然都很太平。

　　羅葑把家裡前後門都換了防盜鎖，買了空調、冰箱、電視、洗衣機，還有微波爐、豆漿機、搾汁機等等廚房用品，把父母的家電也都換了新的，又買了流量加餐包，路過家居工藝品店又走不動路，掃了一大堆沒卵用的小擺件，什麼准點跑出來報時的木鳥鍾啊，一泡就長綠頭髮的小人偶啊，摸起來毛茸茸的羊毛地毯啊。

　　嬰兒奶瓶、嬰兒車，嬰兒小褲褲、小棉襖、小絨帽、小手套、小玩具，更是買起來跟不要錢似的。

　　回頭一算賬，不但餘額告罄，信用卡上還欠了兩萬。

　　再不賺錢，別說還債，連飯都要吃不起了。

　　……窮得很真實了。

　　羅·真的很窮·葑一邊在內心給謝燎原扎小人，一邊往後院掰息壤，沒事兒就在後院兒鋤草、間苗、曬太陽，間下來的小白菜苗和小白蘿蔔苗除了自家吃，剩下的全送去給村裡的老鄉親們吃。

　　「哎呀蔓菁都長成大小伙兒了，懂事了。」

　　「蔓菁長得真俊！」

　　「蔓菁啊，上次你送來的小白菜忒好吃了，哪兒買的啊？」

　　……

　　羅蔓菁笑不出來。

　　王大強憋了一路笑，一進家門就笑癱在沙發邊的羊毛地毯上。

　　「蔓菁啊！」王大強說。

　　「小強啊。」羅葑說。

　　來啊，來啊，互相傷害啊！

　　大概是地方太大，息壤的密度雖然增加了，但快熟效果仍舊不甚顯著，白菜和蘿蔔還是慢悠悠地長，一直過了三四天，到陽曆年底前一天才成熟。

　　第二天就是鎮上的小集。

　　鎮上雖然已經有了超市、商店和賣場，卻依然保留著古老的習慣，逢一、五集，十里八鄉的都會跑去趕集，熱鬧得跟過節似的。

　　羅葑和王大強收了菜，張大壯開了電三馬來，拉了一車白菜去集上賣，五塊一斤。

　　「這……這麼貴？真能賣？」

　　羅葑心裡其實也很沒底：「試試吧。」

　　這麼好吃的菜，肯定不能賣白菜價呀，至少也要賣有機白菜價！

　　「大壯，你先幫我看會兒攤兒，我去逛逛，買點兒種子。」

　　「行！」

　　張大壯撓撓頭，低頭看看白菜，白菜是從哪兒來的疑問在心裡咕湧咕湧地往上冒，腦子混沌成一鍋糊糊。

　　可是瞅瞅小王哥的棺材臉，愣是一個字都沒敢問。

　　連日陰雪天氣過去，天藍得像是被水洗過一樣，陽光金燦燦，但下雪不冷化雪冷，小北風雖然不大，但吹在臉上跟刀割似的，寒氣兒直往人骨頭縫裡鑽。

　　羅葑和王大強裹得裡三層外三層，羽絨服、絨線帽，圍巾、手套、大口罩，宛如兩隻移動的大號保齡球，晃晃悠悠在集市上走。

　　羅葑還是小時候趕過集，王大強是城裡長大的，從小到大都沒逛過集市，倆小受興奮得跟小孩兒似的，這也新鮮、那也新鮮，但羅葑囊中羞澀，王大強又沒帶零錢，所以只買了小鋤頭、小鐮刀，白菜、蘿蔔、番茄、茄子、辣椒、香菜種子，還有十斤大蒜，準備回去插蒜苗和泡臘八蒜吃。

　　一直逛到快中午才回到攤位。

　　張大壯都快急哭了：「沒人買。一份都沒賣出去！」

　　圍觀的人倒是挺多。

　　雖然他這一車白菜新鮮水靈得像是畫出來的一樣，但菜是拿來吃的啊，又不是拿來看的，有四五毛一斤的，幹嘛要買四五塊一斤的？

　　吃飽了撐的嗎？

　　羅葑也有點兒著急。

　　就算他的白菜好吃，不愁口碑，可那也得吃了才知道啊。

　　怎麼辦怎麼辦？

　　跳樓價、大甩賣？可是降價容易漲價難啊！

　　免費試吃裝，一人贈送一片白菜葉子？聽起來就一股沙雕和智障氣息撲面而來好嗎？

　　羅葑掐著下巴想了一會兒。

　　「哥，」羅葑眼睛一亮，「你去買個鍋，還有酒精爐、油鹽醬醋、一次性紙杯什麼的。最好再捎個蒲扇。」

　　王大強：「……」

　　數九寒天的，讓他上哪兒去買蒲扇？

　　不過羅葑的意思他懂了，就跟超市搞方便面促銷的時候，現場煮了一人一小杯的試吃活動。好不好吃，值不值這個價，吃了就知道了嘛。

　　他伸手比了個OK，乾脆利落就去採購了。

　　可是東西買到一半，越想越不對勁兒，越想越不對勁兒。

　　羅葑是膽大包天敢使喚經紀人的人嗎？

　　……是的。

　　羅葑是安安生生坐等顧客上門的人嗎？

　　顯然不是！

　　王大強火速採購了炊具灶具、油鹽醬醋和一次性紙杯往回走，隔了大半條街，就看見羅葑站在電三馬上，手裡舉著個超大號擴音喇叭：「有機白菜四元一斤，有機白菜四元一斤，鄉親父老瞧一瞧看一看啊，走過路過不要錯過，錯過一次後悔一年！不好吃，不要錢！」

　　三馬加身高，羅葑看起來足有兩米五，遠遠高出眾人，擴音喇叭極具穿透力，壓過了整條街喧鬧的人聲和吆喝聲，頗有種一夫當關、萬夫莫開，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的氣勢。

　　王大強眼前一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