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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理說, 大家都是在世俗中摸爬滾打的人,歷練的越深, 身上的世俗氣越濃, 而貝時虞大概就是截然相反的那種, 幾年過去了,他現在也算是個資本家了,瞧著卻越發的「超凡脫俗」,還是紮根在冰山雪嶺上的花兒,沾染的都是縹緲的雲氣。
沈導就是覺得他距離普通人的生活實在太遠了,身上的紅塵味太淡太淡,《逐光》就是普通人的故事,他實在擔心貝時虞再把沈竹演成神仙戀愛。
女主角秦彎月是沈導從面試的諸多女演員裡扒出來的,中戲畢業,演過兩部文藝片,可全都沒有上映,所以她勉強還算是新人, 長相在娛樂圈裡只能說是清秀佳人,氣質倒是出眾, 看著文文靜靜的,剪水雙瞳裡帶著江南水鄉的波光蕩漾和瀲灩柔情。
她比貝時虞要大,可見了貝時虞,卻需要客客氣氣的打招呼,叫一聲,「貝老師。」
貝時虞道, 「叫我蘭斯就可以了。」
沈導著急的看他們兩個的化學反應,上完香祭過天,就讓場務趕緊收拾了,開拍第一場戲,故事背景放在了燕京城,一個是音樂學院演唱系的天才,一個是普通日制大學的中文系普通女孩。
何俊對沈導的故事進行了大刀闊斧的改編,最終版本的劇本上,這個純純的愛情故事是分為男女主角兩條線進行的,直到電影進行過半,他們才第一次見面。
秦彎月飾演的女學生何晴晴在吃早飯的時候,無意間聽到了一段歌聲,對這個聲音一見鍾情的她想要找到這個歌手,可等她趕到的時候,對方已經走了,遺憾不已的她定點去那個攤販那吃飯,拜託把自己寫的信交給那個神秘歌手。
可那人行蹤不定,根本摸不到他的蹤跡,只是偶爾十天半個月來這裡吃一頓飯,何晴晴沒有辦法,就拜託攤販給她傳信,似乎也覺得她這種方式老土的很,那個神秘歌手在她鍥而不捨的遞過好幾次信後,終於勉為其難的給她回了一行字。
這讓她大受鼓舞,兩人就這樣通信了大半年,何晴晴都要習慣和對方這樣的錯過,在一日照例去那家店的時候,忽的再次聽到了歌聲,她一愣,狂奔過去,氣喘吁吁,終於趕在了神秘歌手離開的最後一刻趕到了那裡。
電影過半兩人第一次見面,電影結局兩人才有了第一個吻,可以說這部愛情電影「純情」的很,純情浪漫,套路還有點老,所以演員的發揮就重要了。
沈導要拍的就是這一段。
大家早有準備,趕緊把道具什麼的全都擺上,演員就位,貝時虞做的就簡單了,秦彎月就需要真跑,幸好這姑娘一點都不嬌氣,說讓跑就跑,反復跑了三遍,額頭上全是汗,臉色通紅,眼睛裡全是明亮的光,這讓她那張清秀有餘的臉,一下子生動了起來。
看到她的眼睛,沈導的眼睛立刻亮了,示意攝像頭推近。
又示意把攝像頭對準貝時虞。
貝時虞的造型已經根據需要調整,頭髮略長,劉海蓋住了眼睛,一張臉有不見天日的蒼白,唯有嘴巴是殷紅色,仿佛是從暗無天日的城堡裡出來的吸血鬼,白襯衫胡亂的穿在身上,褲子是破洞裝,身後背著吉他,往那裡一站就是和紅塵世俗格格不入的氣息。
沈導摸了摸下巴,老實說,這和他想的沈竹是有一定差距的,不過他並不是段大藝,一點不符合就要按照他的要求的重拍,沒有喊卡,而是繼續看。
讓他沒有喊停的原因還有一個,貝時虞現在這頹廢又孤傲的模樣,真的和一些樂隊主唱氣質相差不大了,他想了想,更詳細的說法就是他身上已經沒有了那種「高高在上」的上流人士的感覺,雖然和紅塵世俗格格不入,卻更像是藝術家的。
何晴晴,「等一下——拜託,請等一下——」
「s!你等等!」
s是他們兩個通信的代號,何晴晴是q。
背著吉他大步走的沈竹挑了挑眉,然後慢慢的轉過頭來了,何晴晴的扶住膝蓋大口喘氣,一把抓住他的袖子,臉上綻放了大大的笑容,「你是s!是不是?!我、我剛剛又聽到你唱歌了,我是你的歌迷——」
沈竹唇角微微動了動,驚訝恍然又帶著一種漫不經心,「是你啊,q小姐。」
說完後,眼睛裡才劃過了一絲笑意的東西,眼神落在了何晴晴臉上,仿佛是戲謔,讓這張仿佛厭世的臉終於生動了起來。
何晴晴也跟著一怔,嘴巴下意識的抿了起來。
……
「卡!」
沈導的聲音仿佛從很遠地方傳來,貝時虞迅速的抽身,秦彎月跟著回神,只是眼底多了點愣神。
其他人都看著沈導把這一段重播重新看,不敢收拾地方。
按理說,為了一個好兆頭,開機第一幕都不會太難,奈何沈導非要看貝時虞和秦彎月的化學反應。
弄的現在大家都如臨大敵,擔心這一幕要拍一整天。
沈導摸了摸自己不知道疊了幾層的下巴,心裡大概有個譜了,沒說這一條過沒過,就說,「拍第八十七場第一鏡。」
八十七場,正是他們見面之前的那場戲,貝時虞在小攤上吃飯,應付攤主有一搭沒一搭的話。
這一幕說簡單也簡單,說複雜也複雜。
沈竹的吉他放在一邊,睫毛低垂著,劉海蓋住了眼睛,面無表情的吃飯,旁邊的嫋嫋的煙火,讓他的側臉朦朧了一瞬,依稀還能看到他的眉心依舊皺著,那股頹廢有力無氣的感覺在場人都能感覺到。
有人感慨,真不愧是影帝,不用臺詞,不用表情,情緒就隨著肢體的每一個動作出來了。
而沈導看的卻不是這個,反復看了兩遍,終於確認了,貝時虞吃飯還帶著那股優雅勁兒。
比不上他平常吃飯那股慢條斯理,讓人恨不得去伺候的勁兒,可仍舊帶著一點優雅感,讓這個簡陋的小攤子都仿佛高大上了一些。
看清楚後,沈導有些無語了。
有些人吃兩塊錢的盒飯都能帶出來吃大餐的范兒,說的就是貝時虞,偏偏還能讓人不覺得造作。
粗魯野蠻這些東西仿佛永遠無法出現在他身上。
不過……
他摸了摸下巴,對沈竹這個角色,他想要的是矛盾衝突感,臺上台下兩個人,貝時虞現在的飾演的男主角和他想的有差距,可你不能說他演技差,只能說他的沈竹帶著濃濃的「貝時虞」風格特質,這樣頹廢厭世一樣的男主角,還是有點帶感的。
他一拍桌子,也沒有說過沒過,而是道,「拍第三十七場。」
三十七場是沈竹和樂隊一起表演的一場。
他們本來想租一個廢棄倉庫改造成舞臺,可沈導憑藉關係借到了場地。
他說完後,大家沒有動,副導咳嗽了一聲,走到有點走神的沈導面前,壓低聲音道,「第三十七場,跟人家協商好的時間還沒到呢。」
人家是正經營業的酒吧,不能為了我們拍戲就歇業幾個月吧。
沈導一激動就忘了這一茬,低聲咳嗽了下,改口道,「第二十三場。」
何俊在旁邊有點不忍直視的捂了捂眼睛,沈導這樣子,說他第一次當導演也有人信啊,怎麼這麼不靠譜?!
不過大家也沒有說什麼,這一場是他邊彈邊唱,也是何晴晴「一聽傾情」的時候,其實就是他沒有帶夠錢,手機也沒帶,乾脆的給老闆說賣唱抵飯錢。
這場景只要稍微改一下就好了,貝時虞拿起了吉他,隨意的撥弄了幾下,抬眼問沈導,「隨便我唱什麼?」
現在曲子還沒出來呢。
沈導,「你先隨便唱唱看。」
貝時虞拿起吉他,隨意的靠在了簡陋的椅子上,伸手把劉海往後一捋,讓整張臉露了出來,睫毛閃了閃,似乎有水光瀲灩而過,那張厭世顏如之前一樣生動了起來,嘴唇往上勾了勾,在彈之前,他又扯了扯領子,讓鎖骨露了出來,姿態也跟著細微調整了一下,就這樣幾個動作,給人的感覺完全變了。
妖孽,色氣。
琴弦動了起來,手指仿佛只是隨意的撥弄。
低沉沙啞的聲音響了起來。
是《色x》!
居然是色x!
許多對音樂熟悉的人頓時小小驚呼了一聲,聽得懂英文的姑娘耳朵也微微紅了起來。
英文水準特別辣雞的沈導根本聽不懂他在唱什麼,可不妨礙他微微放光的看著鏡頭裡的貝時虞。
妖孽睥睨的姿態,仿佛在說,來,打動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