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舊人
「什麼賞金?」君喻聞言皺起了眉。
君喻的手中的扇子並不是普通的摺扇,它鋒銳的邊沿抵在黑衣人頸邊,君喻神色又很冷,黑衣人有一種下一刻就會被隔斷喉嚨的感覺。冷汗浸濕了後背,他哆哆嗦嗦地說道:「是……是乾洲,我是乾洲人士,流霞谷楚谷主重金懸賞,送去丹譜後六卷者,贈靈石五十萬,上品靈丹百瓶。」
還當真是重金啊……
流霞谷谷主楚南臣身為當世丹道的第一人,想要丹譜,倒也不是不能理解。畢竟,衡氏丹譜如今在丹道與醫界裡,已經是傳說中可以得之而成聖的至高存在。楚南臣追求丹道極致,那麼懸賞重金以求丹譜,也是很正常的行為。
只是……君喻還是皺著眉,心中隱隱覺得有什麼問題。但是他想了一遍,也沒有想到哪裡不對,只能將奇怪的感覺壓到心底。
君喻冷冷掃了黑衣人一眼,又把目光移到旁邊那個正試圖從地上爬起來的人身上。
那人勉強撐起身子,血還在往下淌,但是眼神卻死死地盯著君喻,裡面滿是君喻看不懂的情緒,有狂喜,有驚訝,有懷念,也有複雜……但是唯獨沒有惡意。
見君喻望過來,那人似乎還想說什麼,張了張嘴,最後還是沒有說出話來。
君喻眼中閃過一絲疑惑。
剛剛在遠處看還不覺得,此時再看,卻覺得這個人有些熟悉……
他心中轉過幾個念頭,面上依舊不動聲色地問道:「丹譜在你手裡?」
那人嘴唇動了動,最後還是沙啞著嗓子,勉強吐出了一句話:「我這裡沒有丹譜。」
君喻挑眉,還沒說話,黑衣人先叫出聲:「他有,丹譜絕對在他身上!我之前無意間曾看見他拿出來過……」
君喻掃過去一眼,黑衣人立馬放低了聲音,不敢忤逆了君喻的意思。
趴在地上那個人終於把目光從君喻身上移開,轉移到黑衣人身上。
他盯著有些渾身冷汗跪倒在地的那個黑衣人,半晌,露出了一個冷笑。
「你說的那個啊,那個根本不是丹譜,我一個築基期,哪裡會有這種寶貝?我之前不是不願意把丹譜交給你,只是我……根本沒有。」
黑衣人一臉不相信,還想反駁什麼,君喻淡淡開口:「好了,閉嘴。」
脖頸間的東西似乎又往前送了送,黑衣人一哆嗦,也不敢在多言,只是求饒道:「這位道友,大哥,求求你放我一命,我身上又沒有丹譜,你要找就找他吧……」
見君喻臉色微沉,他心中一個哆嗦,有些驚恐,渾身冷汗滲的更嚴重了。
這個白衣修士看起來年紀不大,動手卻乾脆狠絕,居然讓他吃了虧,以至於落到如此境地。
而且看他冷漠表情,怎麼看都像是殺人不眨眼的人物……黑衣人心中叫苦不迭。本來他還暗喜,能尋到丹譜的下落是天降之喜,哪想到居然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難道我堂堂一個金丹修士,今日就要死在這個可笑的地方了嗎?
黑衣人心中微微有些絕望。難道他就要這樣死了?不,他不要……黑衣人暗中咬牙,渾身肌肉繃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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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衣人心中擔憂自己會死於君喻之手,然而他不知道的是,表面上冷漠無情的君喻,自己內心卻不像是表面上那麼平靜。
他握著摺扇的手忍不住微微收緊。
是該下決斷的時候了。
他此生修道這麼多年,這還是他第一次,真正感受到完全掌控另一個人的生命的感覺。
對方的生死存亡,具在自己手中。
這與同門弟子之間的比試完全不同,這不是點到即止的切磋;這與斬殺妖獸的感覺也完全不同,毫無心理負擔的取人性命……他尚且做不到。
君喻剛剛聽到情急之下出了手,但是到了現在,他還沒有做好真正傷人性命的準備。
君喻微微抿了抿唇,心中是進退兩難的猶豫。
不殺,今日結了仇,此後恐怕就是個禍患。再說這人欲傷人性命在先,恐怕從前也常做這種殺人奪寶的事,死有餘辜。
但是若殺,他卻又……
就在這一瞬間,君喻眼前突然炸開一片火光!君喻一驚,下意識地收手回撤,扇子「刷」的展開擋住了撲面而來的火焰。同時看到那火光中竄出一個黑色人影,想要往另一個方向逃竄而去,正是剛剛那個黑衣人,他邊跑還邊高叫出聲:「就你會用符?此番別過,從此我們不死不休……」
君喻心中一沉。
他不該猶豫的,一時疏忽,竟然讓那人尋了空子……
不能讓他走,若是讓他逃了,恐怕將來出事的就是自己。
君喻咬牙,也沒時間自我檢討了,正想去追,就聽得前面一聲慘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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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光頃刻間散盡,君喻終於看清楚了前面發生的事。
黑衣人倒在地上抱著腿慘叫,右腿腿彎處直直插著一顆透骨釘,血染紅了一片青石路。
君喻微怔,聽見旁面傳來一個沙啞的聲音嘲諷道:「就你會用暗器?」
旁邊,那個被黑衣人一路追殺的人冷笑著爬起來,手裡拿著一柄小弩。
剛剛就是他在千鈞一髮之際,趁著黑衣人得意的時候,出其不意發射弩.箭射穿了他的膝蓋,硬生生阻攔了他的去路。
君喻沉默了一瞬。
沒想到,看起來是個被欺負被追殺的老實人,其實……也是個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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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喻這次走上前去,沉默地低頭俯視疼得已經求饒的話都說不出來的黑衣人。
「本來還猶豫要不要殺你,謝謝你給我上了一課,」君喻嘆氣,「是我當斷不斷……」
黑衣人預感到什麼,睜大眼睛想要求饒,卻在下一瞬間,眼前被一道耀眼的白光所填滿——
他轟然倒下。
月色依舊清冷,涼風穿過,殷紅的血跡漸漸漫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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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喻收了扇。
這一次他出手,沒有再猶豫。
他把手藏在衣袖裡,緊緊握拳,還稍稍有點顫抖,微微別過頭去,不再看倒在地上的黑衣人。
他臉色微白,但是動作依舊沒有停。他走到之前被黑衣人所傷的那個人的身邊,一把拉住他衣服:「跟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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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身上有傷,路不太好走,跟著君喻七拐八拐,才終於能停下。
君喻確定了沒有人跟著,才停下腳步。
月華滿地,涼夜似水。
君喻扭頭,看向那個人,問道:「你剛剛,想要對我說什麼?丹譜到底在不在你身上?」
剛剛這人宣稱衡氏丹譜不在他手裡,君喻卻覺得他說的並非是實話。還有那個欲言又止的神情……
那人在月光下,盯著君喻看了半晌,突然流下淚來。
「……小公子,這麼多年,幸好你還沒有事。」
他身上傷還在滲血,他卻完全沒有在意。他喃喃出聲,裡面滿是複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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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次,君喻是真真正正地愣住了。
小公子?
這三個字,已經好多年沒有人這麼叫他了。
君喻微微睜大眼睛,看向面前的人,想了半天,突然從記憶深處,想起來一個人。
「張……」君喻猶豫了一下沒回憶起對方的名字,那人就接道:「張陶,曾經在家主身邊待過的。我還記得你,我一定不會認錯人的,小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