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沒臉見人
宋歡的話顯然取悅了裴硯。
他的嘴角不自覺勾起一抹炫耀的弧度, 連看老翁裝扮的四皇子都順眼了些許。
裴硯側眸, 目光狀似無意地掠過曲子河河面, 方才大半個時辰,河面上也只飄過去三兩隻篷船,但眼下他不過與四皇子說了兩句話, 這河面上的篷船數竟已番了兩番。
而早在四皇子划船停靠岸邊之前,裴硯負在背後的手便向裴深打了暗號。
裴深看見暗號後, 暫時離開馬車, 朝林道深處走去。
待他再回來時, 裴硯終於不再和四皇子繞圈子,望了眼波光粼粼的河面,轉而道:“若真如老翁所言,本公子和娘子乘船賞一賞美景, 也未嘗不可。”
“但謹防萬一,這冰盆還是少不得。”裴硯說著喚來裴喜,吩咐其將多備的冰搬上篷船。
裴喜領命:“是, 主子。”
楚徇聞言,面上怒氣更甚, 裴侯竟一直在戲弄他!
可怒氣未消,他的臉色又猛地僵硬。
這裴侯一早便多備了冰,難不成是算准了他會扮作船翁來尋他?
心神微凝, 楚徇不由憂心,他帶來的消息是否能夠換回玉寧……
裴喜很快將冰盆搬到了篷船上,裴硯從宋歡手中拿過小冰爐交給裴喜, 而後摟住宋歡的腰,輕輕一躍便上了篷船。
而與此同時,河面上較之先前,又多了幾艘篷船。
宋歡自然也注意到了異常,但看著裴硯穩如泰山的臉色,她抿抿唇,什麼話都沒說,只專心當這場會面的背景板。
“老翁,這地方的篷船太多了,本公子喜靜,煩請老翁行船快些,別誤了我和娘子欣賞美景。”
上了船,裴硯輕飄飄的撂下這句話,便帶著宋歡坐進了烏篷之下。
楚徇暗暗咬緊後牙槽,暫時沒和裴硯計較。
他們相談之事,的確該尋一處僻靜隱秘的地方。
楚徇望向江面上忽然多出的船隻,眼神驀然變得兇狠。
……
不足兩刻鐘,宋歡就見江面上的篷船越來越少,遠遠瞧著,跟在他們身後的船隻竟只剩兩艘。
而她和裴硯所乘的這條船,似乎也漸漸慢了下來,開始在河面上打轉。
裴硯幫宋歡捋了捋被風吹亂的碎發,讓她不必擔心,而後俯身走出烏篷。
楚徇收了船槳,任由船隻在河面上飄蕩。
“另一艘船上是裴侯的人?”
裴硯站在船頭,負手而立:“本侯和四皇子談交易,自然要拿出誠意。”
楚徇輕嗤一聲,沒接話。
先前在岸邊,可沒見他有什麼誠意。
“裴侯應當知曉本皇子要什麼。”
楚徇開門見山:“你我二人不宜久談,本皇子便不繞彎子。裴侯將玉甯交給本皇子,本皇子可告訴裴侯一個消息。”
“一個消息?”
裴硯不禁冷笑,神情頗為不可一世:“一個消息換一條人命,四皇子是否太過天真了些?”
“裴候若知道本皇子要說什麼消息,恐怕便笑不出來了。”四皇子聲音冷了幾分,眼神似一把銳利的刀子。
裴硯不急不慌,眼風卻也淩厲了些許:“倘若本侯知道四皇子想說何事呢?”
河面上突然靜了下來。
撫過人臉頰的清風仿佛都在這瞬間消失了。
烏篷下,冰盆裡的寒冰在慢慢融化……
宋歡轉眸望向在船頭對峙的兩人,悄悄屏住了呼吸……這忽然緊張的氣氛,她選擇配合。
良久,楚徇攥緊雙拳,終是先開了口:“本皇子如何信你所言?”
裴硯側身彎腰對上宋歡吃瓜的視線,道:“娘子,不如你來告訴四皇子,崔大人的女兒是否活著?”
宋歡:“……”突然被點名。
默了默,她探出頭,言簡意駭的對四皇子道:“活著。”
楚徇盯著宋歡,見她神情不似作偽,總算心底稍安。
但他仍蹙眉道:“空口無憑,本皇子要見她。”
裴硯正等著他這句話,微微挪過步子擋住楚徇看向宋歡的視線,他面不改色道:“三日後聖上設宴,想必四皇子必會入宮赴宴,屆時自可見其人。”
“裴侯此言何意!”楚徇質問。
話音又急又快,眉宇間那股惱怒藏都藏不下去。
裴硯沉聲:“四皇子乃是聰慧之人,何必多此一問。”
言罷,裴硯朝烏篷下的宋歡伸出手,“娘子,我們該回府了。”
宋歡伸手乖巧握住裴硯那只大手,彎腰從篷下走出。
與此同時,不遠處的兩艘船隻不約而同的朝他們靠近,而在其中一艘篷船的後面,不知何時又多了一艘篷船,那只篷船看上去比另外兩隻冷清許多,上頭只站了一個人,一個老翁模樣的船夫。
四皇子顯然也看見了那篷船上老船夫的身形裝扮,竟是與他極為相似。
“裴侯,果然好手段。”楚徇咬緊牙。
如今他倒是懂了父皇的心思,如此心機之深之人,手中又掌握天下中最強悍的兵馬。
此人若有一朝生了反心,確為大患……
“四皇子謬贊。”裴硯似是看出四皇子此時的心思,忽然間謙虛起來:“四皇子關心則亂罷了。而本侯……也只不過在賭。”
“裴侯難道不怕賭輸?”
“怕。”
裴硯承認地坦蕩蕩:“所以本侯,從不將賭注押在一人身上。”
篷船眼瞅著就要劃到他們這只船旁邊,裴硯護著宋歡,留給楚徇最後一句話:“與本侯合作,美人江山……都是四皇子的。”
楚徇聞言頓時怔住。
這裴侯……到底打得什麼主意?
而此時裴硯懷中的宋歡,心也突突地跳了起來,裴硯這廝什麼意思?
什麼江山美人都是四皇子的?他難道……不反了麼?
“夫君……”被裴硯抱著落在另一艘篷船上,宋歡欲言又止。
頭頂烈陽炙熱,裴硯先帶宋歡坐進烏篷裡,而後才道:“娘子想說什麼,但說無妨。”
篷船繼續向前頭曲子河最著名的景色“曲廊林”劃去,另一廂,四皇子坐進烏篷,放下了兩頭的竹簾,他的人跳上船頭繼續行船,漸漸和裴硯宋歡他們隔開了距離。
儘管如此,宋歡仍覺得應當小心謹慎一些,只問:“夫君方才所言,是真是假?”
書中寫過,四皇子乃是先皇后所生,而先皇后之死,是孝成帝一手蹴就。
雁過留痕,四皇子身為當局者,早在其十五歲那年便知道了真相。
且在書中,孝成帝的死……與四皇子楚徇脫不了干係。
故而裴硯和四皇子楚徇見面,用崔玉寧的性命換取四皇子在宮宴時的合作,甚至想讓四皇子和他一起對付老皇帝,宋歡都能理解。
可他這麼多年的籌畫……怎麼可能只是為他人做嫁衣?
“歡歡。”裴硯神色微頓,“戰,是末路。”
“若有兩全法,又何必走末路?”
宋歡心神忽地一震。
“砰砰砰”的心跳聲比先前跳得更加強烈。
也許,她一直沒懂他……
不過這番震撼的情緒,宋歡在回到侯府之後頓時煙消雲散了。
夕陽西下,她一路沉浸在震撼之中竟是連肚子餓都忽略了。
直到馬車停在明松堂院外,她跳下馬車時小腿一軟,宋歡才恍然間察覺她近乎一日沒吃東西了。
此時漸漸起了風,空氣倒是不像午間那般燥熱了。宋歡目光落在從馬車後面拿下來的兩簍魚上,想借著去廚房送魚的名頭,自個兒做幾道飯菜。
然而裴硯那廝竟然讓裴喜把兩簍魚搬進明松堂。
“夫君,搬進明松堂做什麼?明松堂裡又沒有小灶……”
裴硯耳尖微紅,輕咳一聲:“娘子,這魚……為夫要先處理一番。”
宋歡:“???”
裴硯?處理魚?
這話怎麼聽怎麼覺得不對勁啊!
當裴喜裴深都離開之後,宋歡終於察覺了是哪裡不對勁……
這廝,把魚中的魚泡泡取了出來……
都什麼時候了,這廝能不能用點心思在正事上?
“夫君,你刀工使的真是出神入化。”
在圍觀裴硯殺完第一個魚後,宋歡捂著臉就跑遠了。
不好意思,實在是沒臉見人。
幸好,當晚裴硯沒厚著臉皮拉宋歡做什麼不可描述之事。
宋歡晚上臨睡著前見裴硯都一直規規矩矩的,忐忑了半宿的心終於放進了肚子裡,還算這廝分得清孰輕孰重。
但她不知道,事實是……魚泡泡取出來後需經過一些處理才能使用……
今日他們回府的晚,那東西要到天快亮的時侯才能放進小木盒……在宋歡睡熟之後,裴硯盯著幔帳精神奕奕地數著時辰,無心就寢。
而這天夜裡睡不著的,不止裴硯一人。
不過其他人睡不著的原因卻是和他大相徑庭。
裴硯上了一艘篷船,真的只是為了他夫人游玩賞景麼?
無人相信事情的真相會這麼簡單。
“有小一刻鐘的時間,微臣等不曾見到裴侯和其夫人的蹤跡。”皇宮內,元伯易正向孝成帝稟報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