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堅強勇敢
裴管家帶人離開後, 林夫人便讓裴硯和宋歡隨她一起進屋中。
宋歡仍雲裡霧裡的。
方才林夫人與她說話,她都只能笑一笑蒙混過關。
若是按照書中所寫,裴硯砍斷林夫人的雙腳又將其囚禁, 應是對她有很深的敵意……但現在, 顯然不是這麼回事兒。
那裴硯這廝帶她來見林夫人, 難不成只是簡單的讓她見見長輩?……不會吧?
宋歡突然有點方,好像也不是不可能?
她腳步一頓, 拽住身側裴硯的衣擺。
裴硯停下來低頭看她, “怎麼了?”
宋歡深吸口氣, 壓低了聲音問:“……你今日帶我過來, 只是為了吃晚膳?”
裴硯聞言,面色有一絲的不自在。
“是。”他低聲應。
想了想又解釋了一句:“林夫人是本侯幼時的師父。”
宋歡面露訝色,還想再問, 卻見林夫人已經坐于八仙桌前等他們。
她只好壓下心底滿腔的疑問, 先隨裴硯一起進屋。
待三人都在八仙桌前落座, 林夫人朝伺候她的僕婦使了一個眼色,那僕婦便默不作聲的退了出去。
宋歡此時的心情和來時大有不同。
她來想著也許能發現什麼大秘密, 心底隱隱的還有些興奮。
而現在麼……宋歡坐在裴硯身邊, 靜靜聽著林夫人和裴硯說話,偶爾附和上兩句,模樣極為乖巧。
可這兩人都不是什麼善談的人。
林夫人方才雖流露出溫柔的一面,面對裴硯時卻格外嚴厲。
至於裴硯這廝……更是天生少言。
是以在林夫人詢問完裴硯的近況後,屋子裡霎時便安靜了下來。
宋歡見狀,自覺應當說些什麼活絡活絡氣氛。
可她和林夫人此前從未見過, 不知其喜好。
如此便只能提舊事了,可宋歡到底並非“宋歡”……
於她而言,舊事還是少提為妙。
……宋歡垂眸,選擇裝死。
默了半晌,林夫人道:“用飯罷。”
話落,她舉筷夾起一口青菜。
裴硯輕應一聲,也就近夾了一筷子青菜。
宋歡跟前是道糖醋魚,色澤鮮亮,看上去便讓人很有食欲。她便也拿起筷子,夾了一口魚肉送進嘴裡。
然而那魚肉一入口,鋪天蓋地的酸瞬間席捲了宋歡的味蕾。
酸的宋歡五官都擠在了一起,眼皮要睜不睜的,“這……這菜是李師傅做的嗎?”
她飛快放下筷子,捂住半邊臉,眼眶裡不由自主的冒出淚花,“太…太酸了。”
一室沉默被這兩句話打破。
林夫人看著似是想起了往昔,禁不住笑道,“歡兒這模樣,倒是像極了你娘親。”
“她當年吃到那酸梅子時,和歡兒你如今的神情簡直是一模一樣。”
裴硯也是忍俊不禁,忙將茶水遞給宋歡:“本侯回去便再扣裴不壽半年的月錢。”
宋歡此時壓根聽不清旁邊兩人說的是什麼,她接過茶盞,一口飲盡。
這糖醋魚不僅是酸,糖也炒過了,泛著濃濃的苦。吃進嘴裡,滋味實在是一言難盡。
不過當宋歡喝罷水,將口中那複雜的滋味沖散些許,睜開眼瞧見另外兩個人只是將青菜夾在餐盤上一口都沒吃時……心情就更加複雜了。
果然啊,這裡套路太深,就她一個人天真……難受,想哭。
宋歡放下裴硯的茶盞,又端起自己的繼續喝。
而這時,院外有人敲門。
“主子,屬下有要事稟報。”是裴深的聲音。
裴硯笑意微斂,撫了兩下宋歡的背脊,起身走了出去。
宋歡放下手中的茶盞,抬眸望向裴硯離開的背影。
夜色很濃,院外裴深稟報的聲音陡然低了下去,宋歡豎起耳朵,卻是一個字都聽不見。
林夫人眸光微轉,看著宋歡的眼神深了幾分。
片刻後,裴硯返回屋中,面上神色顯然冷了許多。
“本侯與歡歡先回明松堂,今日便不叨擾……”
他頓了頓,才說出那兩個字,“——師父。”
宋歡聞言立時站起身,裴硯這幅模樣,定然是遇到了十分緊急的事。
她轉向林夫人,“夫人,我改日再來陪您。”
說罷,她便挪動步子,走到了裴硯身邊。
林夫人卻笑了笑,對裴硯道:“你有急事離開便是了,讓歡兒留下來陪陪為師。女兒家比你們這些小子貼心,為師還有許多話想和歡兒說呢。”
裴硯一怔,“歡歡她……”
“怎麼,怕她在我這裡不安全?”
裴硯話未說完,林夫人便猜中了他的心思,含笑道:“那你忙完了再來接,若是實在太晚了,我便讓林婆婆送歡兒回去。如此,你可放心?”
言下之意,今日宋歡是非留下不可。
而裴硯本就冷然的臉色隨著林夫人話落變得愈發森寒,他冷聲道:“不放心。”
竟是一點都不給林夫人留面子。
宋歡看著兩人你一眼我一語,言詞下暗藏機鋒,心中一陣無奈,“留不留……能讓我自己做決定嗎?”
她的聲音響起,裴硯和林夫人齊刷刷看向她。
宋歡完全不慌,“我留下。”
她剛剛又用“危險事件警告”券檢測了周圍,結果與先前一樣,只要不出裴候府,她就沒有危險。
“歡歡,”裴硯臉色一沉:“你真要留下?”
宋歡點點頭,拉著他走到了院中。
林夫人方才得了宋歡的答案,便也放任他們兩人“卿卿我我”去了。
“夫君放心,我不會有危險的。”
宋歡挽著裴硯的胳膊道:“若是你事情解決的快,便來這裡接我。若是我與林夫人談話結束的早,那我就回明松堂等你。”
裴硯眸底滑過暗色,她在府中,自然不會有危險。
他是怕他不在,師父會對歡歡說些不該說的……他的過往,全是不堪。
可……裴硯又想起宋歡的那句喜歡……
眼底的光明明滅滅,裴硯低聲問:“歡歡,你喜歡我是麼?”
宋歡:“???”
難道要她再告白一遍,這廝才會答應她留下?
……可這情景不太對啊,告白也要講氛圍的好不好?
眼眸輕轉,宋歡忽地想起了什麼。
她彎起眸子,踮起腳直接親上了裴硯的唇。
言語不如行動嘛,讓這廝一起感受糖醋魚的味道,他就知道她有多喜歡他了。
只見裴硯果然眯起眼,開始兇狠地掠奪她的口舌。
吻得越深,他的雙眸變越紅。
啃咬,舔舐,不肯放人。
宋歡:“……”
這廝是一隻失去味覺的狗崽麼……
哪怕喝了兩杯茶水,可她嘴巴裡還是又苦又酸啊!他怎麼還能啃這麼久!
良久,裴硯才鬆開宋歡,猩紅雙眸中壓抑著一絲瘋狂:“歡歡……我很貪心。”
他低聲在宋歡耳邊呢喃:“所以不管你聽到什麼,知道什麼,都別想離開我。”
話罷,他似是不敢看宋歡,徑直從她身旁錯過,離開了靜心苑。
宋歡轉過身,只看見緊閉的黑漆漆院門。
“……”裴硯硯什麼時候才能不犯中二病?
……
“人走了。”身後傳來林夫人一聲淺笑:“看來裴硯這孩子是真的很對你上心。”
宋歡回身望向自行搖著輪椅來到屋門口的人,攥緊了手心:“您留我,是想對我說什麼呢?”
“是個聰明孩子。”
林夫人笑得更深了,“既然如此,我便開門見山。”
她的聲音倏地冷了幾分:“你可知,你娘親為何會死?”
沈慧娘麼?
那段屬於原身的記憶忽地蹦出來,鼻頭一酸,宋歡不自覺紅了眼眶。
“知道。”
不知為何,明明不是屬於她的記憶,但她此時卻遏制不住地渾身顫抖,手指甲幾乎嵌進肉裡。
林夫人見她這幅模樣,心頭軟了軟。
然而她知道心軟無用,她對這孩子心軟,想殺他們的可不會。
“知道什麼?”林夫人冷漠道:“說來聽聽。”
宋歡神色一凜,突然生出一股甩袖而走的衝動。
可她清楚自己是為了什麼而留下。
林夫人有話想跟她說,她又何嘗沒有話想問?
裴管家和李師傅都是裴硯的人,想從他們嘴裡扣出關於裴硯、關於裴家的往事太難了。
然饒是這般勸服自己,宋歡想起那副畫面,聲音仍是止不住地發抖,“我……看到宋呈海和那女人一起、勒死了娘親……”
“什麼!”林夫人面色一寒,指尖紮透了扶手:“畜牲!那個畜牲!”
宋歡忍住在眼眶中打轉的淚,目光直直望向林夫人:“您不知道?”
“沒想到那個畜牲竟然親自動手!我以為……”
林夫人猝然沒了話音,面容有些狼狽。
她以為宋呈海至少不會親自動手,至少不會讓沈姐姐那般絕望,可那個畜牲!
林夫人到底沒忍住心底的怒氣,狠道:“那畜牲死得太便宜,合該將他千刀萬剮!”
宋歡沉默。
恐怕千刀萬剮,都難解其恨。
原身當初求裴硯殺死她父親和二娘……應當也有為她娘親報仇的心吧……
宋歡突然想到一件事,“當初,裴硯給的……真是毒藥麼?”
看林夫人對沈慧娘的態度,分明是無論原身來不來求裴硯,裴硯都會派人去滅了宋家。那給原身的……會不會不是毒藥?
然而林夫人打破了宋歡的幻想。
“是。”她斂下情緒,斬釘截鐵道:“你是沈姐姐的女兒沒錯,但你也是那畜牲的女兒,又在他身邊被教養了這麼多年,沒人知道你的品行究竟如何。”
“且彼時我們沒人知道你親眼看見……那畜牲殺了你的娘親。”林夫人深吸口氣,繼而定定看著宋歡道:“而老皇帝又召裴硯進宮為他選妻,你便是其中之一的人選。”
“你出現的時機,說出的理由,都太過巧合、拙劣,像一場謊言。”
怪不得裴硯那廝一直懷疑她。
宋歡腦子轉地飛快,那些困擾她許久的問題,突然都有了答案。
“所以裴硯娶我,只是順了老皇帝的心思,演一場將計就計?”
“是。”林夫人悵然,“你比沈姐姐要聰明。”
若是沈姐姐當初能看透宋呈海這小人的真面目,又怎麼會落到被那畜牲勒死的地步……
“既然想讓我死,那後來為什麼又救我?”
宋歡第一次穿來就被黑衣人一劍封喉,那感覺她這輩子都忘不了。
誠然,系統可以讓她再活一次。
可正常情況是,系統會讓她回到未死之前,避免那次的死亡。
而她醒來的時候,卻已經是被刺傷脖子之後。
她脖子上纏著紗布,還有錦月錦樂兩人在她身邊照顧她。
這證明在她和系統達成協議之前,原身已經被救了。
如果她當時沒有選擇回來,系統恐怕會安排另外的靈魂過來……
“你可以認為是那小子動了惻隱之心。”
林夫人見宋歡依舊冷靜,眼中倒是露出了些許讚賞:“不過更現實的原因是,那晚入府刺殺搶軍符的黑衣人是那小子故意放進府中的。”
“至於他們是誰的人,孩子,你應當猜到了。”
宋歡蹙緊了眉:“是老皇帝的人?所以裴硯才會留我活口。”
“哪怕我真是老皇帝派在他身邊的細作,那些黑衣人既然想都不想就殺我,至少說明我根本不重要。而我若是知道那些黑衣人的身份,說不定還會叛變幫他。”
裴硯那廝,真是比心機狗還要狗。
宋歡甚至一時找不到合適的形容詞來腹誹他。
“也是動了惻隱之心的。”
這小姑娘在她跟前是很冷靜,但萬一回去便跟那小子鬧和離可就糟了,到時候她到哪賠那小子一媳婦兒去?
林夫人為免麻煩,終於為裴硯說了句好話,“若是沒動惻隱之心,任你失血而亡是最好的處理方式。”
宋歡:“……”
她竟無法反駁。
但無法反駁,不代表她回去之後不會找裴硯那廝算帳。
哼!宋歡抿唇,把這帳暗暗記在了心底。
不過眼下重要的是林夫人。
“您想和我說的,不止是這些吧?”
宋歡目無懼色,“您要告訴我娘親的死因,可您甚至都不知道,我娘親是宋呈海親手所殺。”
“我猜,您想說的……是更深的原因。”
林夫人聞言,驀地笑了。笑得有些開懷。
“孩子,你不害怕麼?”
“我讓你留下,的確是想告訴你一些事,試一試你的膽量。”
“你膽子夠大,那小子倒是瞎擔心了。”
她說著笑意頓了頓,有些出神,似乎又想起了什麼往事,“……裴家,不適合膽小的人。”
宋歡:“……”
誰說她膽子大?
這麼談一遭,她手心都出好幾層汗了好不好?
只不過系統在耳邊不斷回答她「是的親,在裴候府內您不會有危險」這句話,給了她堅強和勇氣……
“我該膽小的時候,還是會膽小的。”宋歡誠懇回道。
人生在世,還是不要立這種“堅強勇敢”的人設,很容易崩的。
林夫人被她逗笑,“更深的原因,恐怕我們要說很久。歡兒,你要一直站著聽我說嗎?”
“嗯……”宋歡眨眨眼,“還進屋說罷。”
林夫人搖動輪椅轉進屋中,輪椅在地上發出軲轆軲轆的聲音。
宋歡邁開步子跟在她身後,聽到她問:“你可知那小子如今不會水?”
宋歡應聲:“知道。”
不會水還非跳進河裡,這事兒她能印象不深刻嘛?
林夫人轉動輪椅的手停了下來:“那你可知他為何不會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