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寶寶番

　　一眨眼的功夫，裴小唐馬上就要滿六歲了。

　　快六歲的裴小唐，性格變得越發沉穩內斂，但偶爾也會流露出一些孩子心性。

　　用宋歡的話來說，就是穩中帶皮。

　　穩的時候便是裴硯都會忍不住誇讚他幾句。

　　而皮的時候……這臭小子搞得宋歡都想用暴力壓制。

　　不過好在宋歡有殺手鐧，這幾年宋歡閑來無事，便在明州城開了間酒樓，廚藝也變得越發精深。

　　實在被裴小唐氣得沒法子時，宋歡只需要一招“不准裴小唐吃晚飯”，裴小唐立刻就會乖乖老實聽話。

　　不能吃晚飯，尤其是不能吃娘親親手做得晚飯，對裴小唐來說，比被爹爹帶去訓練場訓練一天都要痛苦……

　　四月二十八日的這天晚上，裴小唐臨睡前想著兩個多月前弟弟裴二包和妹妹裴三包三歲生辰那晚的盛況，激動的有些睡不著。

　　那天家裡來了好多人，娘親更是親手給裴二包和裴三包兩個做了一個像小山一樣的生辰糕，不知道明天娘親會不會也給他準備……

　　其實也不用像二包和三包兩人的那麼大，有一半大就好……

　　還有去年生日時，娘親和爹爹把他在學堂的同窗都請到了家中，今年應當也請了吧？

　　雖然裴小唐覺得那些同窗都太幼稚，但他們去年回去之後誇讚了他娘親許久，那段時間他每回回家告訴娘親這些時，娘親也很是開心……

　　……美滋滋的想著，裴小唐睡著時臉上都帶著一抹笑。

　　次日。

　　天還未亮，裴小唐便睜開了雙眼。

　　小手抬起揉揉困倦的眼皮，黑溜溜的大眼睛閃了閃，裴小唐忽地從床榻上坐起。

　　天快亮了，娘親在廚房準備生辰糕了麼？

　　裴小唐現在已經學會兒穿衣裳了，他靠著極強的意志力走下床榻，自個兒跑到衣箱處從裡頭拿出一套娘親幫他搭配好的一身衣裳，而後抱著那身衣裳跑到屏風後去換。

　　等衣裳換好了，裴小唐心滿意足的走出屏風，正想出門去廚房尋娘親，便聽得門外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腳步聲。

　　“是誰？”裴小唐立刻板起一張小臉，小奶音刻意壓低，模樣酷酷的。

　　“裴小包，你醒了？”

　　宋歡聽到聲音敲響了房門，手中提著特意為裴小包準備的食盒：“那娘親進去嘍？”

　　裴小唐剛剛嚴肅起來的臉瞬間軟了下來，他邁開小步子朝門口跑去：“娘親，你快進來——”

　　宋歡推開房門，便見一團青色的小影子沖了過來。

　　她張開雙手正要給裴小包一個抱抱，卻見裴小包在她跟前忽地頓住腳步，規規矩矩對她行了一禮：“娘親，早上好。”

　　宋歡見裴小包這副模樣，轉身看向門外。

　　果然……又是裴硯那廝不聲不響地跟了過來。

　　“你不是答應了我晚些時候再過來麼？”宋歡有些無奈。

　　裴小包長大一歲，裴硯就對裴小包多嚴厲一分，以致于現在裴小包一見到這廝馬上就變成了個小大人。

　　其實裴硯看出最近裴小唐有些怕他，可他並不覺得這般有何不妥。

　　當年他也和裴小唐一樣，有些怕他父親……但後來的一切，證明父親是對的。

　　若非如此，他只怕活不到現在。

　　這幾年大楚漸衰，而後樑日漸強盛。

　　不出三年，後樑必會整兵進攻大楚，像如今這般安穩的生活不知還能維持多久……

　　所以他對裴唐，不能有絲毫的懈怠。

　　便是裴二那小子，三歲生辰一過，也被他扔給裴深去訓練了。

　　不過今日到底是裴唐這臭小子的生辰……

　　裴硯眼簾輕閃，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走到裴唐身邊摸了摸他的頭，道：“今日是你的生辰，不必拘謹。”

　　裴小唐聞言，大眼睛又是一眨：“那爹爹……唐兒能和娘親抱抱嗎？”

　　裴硯：……不行。

　　但他餘光偷偷看了宋歡一眼，只敢抿著唇沒吭聲。

　　裴小唐見狀曉得甜滋滋：“唐兒謝過爹爹。”

　　宋歡忍不住笑彎了眸，俯身抱住裴小包。

　　真不知裴硯這廝在執拗什麼，如今他不愛和裴小包親近，等再過兩年裴小包再大一些，便是他想親近，說不定裴小包還不願意親近了呢。

　　不過抱完裴小包，宋歡發現一個問題。

　　裴小唐這個包子，他衣裳的順序穿反了。

　　“裴小包啊……”

　　宋歡將食盒放在桌幾上，語重心長地道：“你覺不覺得今兒你這衣裳穿得有些不舒服？”

　　裴小唐神情懵懂，張開胳膊伸展了幾下：“咦？娘親，唐兒手腳好像是比往日笨重些……”

　　他說著話音一頓，眼珠子在他娘親和爹爹身上轉了轉，忽然明白了原因，爹爹和娘親都是將背心穿在最外面……

　　裴小唐騰地一下紅了臉，撲騰騰跑進了屏風後頭去換衣裳。

　　宋歡對裴硯使了個眼色，小聲說：“去幫裴小包。”

　　裴硯輕哼，倔強道：“不去。”

　　宋歡打開食盒，“那我去？”

　　裴硯不許，“那臭小子自己能行。”

　　宋歡不禁想起當初夢裡的裴硯，他那時候還沒有現在的裴小包大，卻是許多事情都已經自己做了。

　　這廝……是用自己做標準麼？

　　但那天晚上之後，他們兩人很有默契地沒再談起夢中的事。

　　宋歡抿了抿唇，終是沒將這句話說出口。

　　片刻後，裴小唐換好衣裳走出了屏風。

　　他小臉紅撲撲的，似乎有些不敢看裴硯。

　　宋歡摸著裴小包背心的衣角：“裴小包，其實也有將背心穿在外袍裡面的穿法，只是這件背心的樣式是穿在外面的，穿在裡面便不方便活動。”

　　裴小唐望向宋歡：“娘親不必寬慰唐兒，唐兒這回錯了，下回便不會再錯。”

　　宋歡道：“娘親沒有騙你，不信你問你爹爹。”

　　裴小唐一怔，偏頭看向裴硯，“爹爹，娘親此言可真？”

　　裴硯頷首，“有一種金絲軟甲，行軍打仗時穿在內裡，關鍵時刻可保人性命。”

　　裴小唐眼睛倏地瞪大，“這般神奇？”

　　裴硯沉聲：“爹爹便有一件。”

　　裴小唐雙眼放光，“真的嗎！”

　　宋歡：“……”

　　這父子倆真是扯遠了。

　　她就是想說那種沒什麼花樣的棉背心……

　　“先將早飯吃了吧。”

　　宋歡將吃食一一拿出，最後端出一塊圓形小蛋糕，道：“你爹爹昨晚告訴我，今日要帶你出城，晚上不一定回來，娘親便先給你做了長壽麵，生辰糕你也先吃一口……”

　　裴小唐夾麵條的筷子“啪嗒”一下掉進碗中，小臉忽然喪喪的，“爹爹今日帶我出城？”

　　“嗯。”裴硯輕應一聲，“辰時出發，你還有時間，慢慢吃。”

　　裴小唐：“……”

　　天好像一下變得黑了。

　　他的大生辰糕呢？

　　就算不宴請同窗，他的大生辰糕怎麼能少……

　　“爹爹……”裴小唐小聲請求，“能明日再出城嗎？”

　　裴硯無情搖頭，“不行。”

　　“……”裴小唐撇了撇嘴。

　　委屈，想哭。

　　“爹爹……”

　　裴小唐懷揣最後的希望：“能在子時前回來麼？”

　　“恐怕也不行。”裴硯面無表情。

　　“……”哼，臭爹爹！

　　裴小唐生氣，暗暗發誓：他再也不要理臭爹爹了！

　　這個暗誓，裴小唐一直記到了深夜。

　　子時一刻，裴硯帶著裴小唐……兩人渾身髒兮兮的回了唐府。

　　“沐浴。”裴硯一回來便將裴小唐帶來了浴房，把他丟進了浴池洗澡。

　　裴硯和宋歡搬來明州城以後修建一間浴房，裡面有兩個浴池。

　　一個是幾個孩子用的浴池，要比宋歡和裴硯兩人的浴池大些，有時候宋歡會教幾個孩子在浴池裡游泳。

　　裴小唐學得很快，五歲那年就能幫宋歡看著裴三寶了。

　　“給你一刻鐘時間，洗完快些換上衣裳出來。”今兒帶著裴小唐在泥地裡滾了一天，裴硯身上也不乾淨，撂下這句話，他便也去了隔壁浴池沐浴。

　　裴小唐沒吭聲，他還在生爹爹的氣，才不能理他。

　　一刻鐘後，裴硯換上乾淨裡衣，來到裴小唐的浴池，便見他沉在水底，似乎在練閉氣。

　　“裴唐，快出來換上衣裳。”裴硯看了眼方才進浴房時點燃的那柱香，那香剛剛燃盡，再過兩刻鐘，裴唐這臭小子就真過不上個像樣的生日了。

　　“聽見不曾，快些出來。”裴硯催促。

　　浴池底的裴小唐雙眼緊閉，倔強的挪了半邊身子……不出，就是不出！

　　裴硯被這小子的動作惹得忍不住發笑，“裴唐你真不出來？”

　　“罷了。既然如此，那爹爹便出去告訴你娘親他們，讓他們不必等你了，準備的生辰糕也不必給你留了……”

　　生辰糕？那可不行！

　　裴小唐急忙睜開雙眼，撲騰著就要鑽出水面。

　　可不知道是他蹲在池底太久，還是今日體力消耗太多，剛撲騰兩下腿突然抽了筋。

　　他一慌，張開嘴巴猛嗆了兩口水，“爹…爹爹——”

　　裴硯最初看見裴小唐在水裡撲騰，還以為裴唐在故意捉弄他，畢竟這小子仗著他不敢下水捉弄過他許多次了。

　　“臭小子，看來你今日這生辰糕是真不想吃了。”他話落便作勢往外走。

　　然而待他轉過身，身後仍是傳來忽強忽弱的呼聲，“爹爹……救…爹爹……”

　　裴硯心底忽地咯噔一下，再轉身便看見裴唐幾乎快要沉到浴池底下。

　　“撲騰”一聲，裴硯飛快跳進水裡，大手一撈，便將嗆水的裴小唐撈了起來。

　　被撈起來的裴小唐猛咳不停，往裴硯身上吐了好幾波水。

　　宋歡原本和二包、三包在浴房外面等著給裴小包一個驚喜，聽見裡面“撲騰”、“撲騰”的動靜，她的心跳忽地空了一下。

　　宋歡眼皮子一跳，牽著二包和三包進了浴房。

　　一進去便看見趴在裴硯肩上大口喘氣的裴小包，宋歡心瞬間慌了，“怎麼了！”

　　裴硯撫著裴唐的背脊，臉色煞白，卻嘴硬道：“無礙，這小子方才腿抽筋罷了。”

　　“嗆水了？”宋歡關切道：“娘親幫你看看好不好？”

　　裴小唐這會兒已經恢復意識，娘親從前給他們說過萬一嗆水該怎麼自救，但他方才太害怕了，便將那方法忘了個乾乾淨淨。

　　這會兒看見娘親，裴小唐害怕的感覺散去一些，可聲音還是有些發顫：“爹爹很快就把我撈起來了，娘親，唐兒沒事。”

　　這一刻，裴硯在裴小唐的心裡無比高大。

　　而裴硯這回，也是難得沒有訓斥裴小唐，反而把裴小唐抱在懷裡抱得緊緊的。

　　便是他什麼都不說，裴小唐卻是真實地感受到，爹爹是疼愛他的。

　　在後來的許多年裡，裴小唐每次被他爹爹欺負地慘兮兮時，總會回憶起這個時刻……於是無數次離家出走的念頭都被扼殺在了搖籃裡。

　　……

　　在裴小包睡著後，宋歡還是給仔細給他檢查了身體，確認他沒事才放了心。

　　裴二包和裴三包兩個早已哈欠連天，可兩個小傢伙卻一直強忍著沒睡。

　　宋歡給裴小包掖好被角，轉頭便看見努力眨著眼睛，被裴硯一左一右抱在懷中的二包和三包。

　　這時，二包和三包異口同聲地問宋歡：“娘親，哥哥沒事吧？”

　　宋歡抿唇，“沒事，你們兩個快些睡。”

　　“好的娘親，哥哥沒事我們就睡了。”兩個包又是異口同聲，話落頭一栽，倚在裴硯肩上就睡著了。

　　“這倆小傢伙還真是秒睡。”宋歡走到裴硯身邊，“我抱一個吧。”

　　“不用，我不累。”裴硯微微搖頭，把兩個孩子抱得更緊了。

　　宋歡看著他仍有些蒼白的唇色，輕聲道：“好好，讓你抱。”

　　三個孩子都住在明松堂旁邊的小院子裡，把二包和三包送回房間也走不了幾步路，將兩個孩子都安頓好，宋歡挽著裴硯回明松堂。

　　月色皎皎，風吹地樹葉沙沙作響。

　　裴硯似乎陷進了回憶裡，眉眼間一片肅殺之氣。

　　“夫君可是想起了……娘親？”宋歡小聲問。

　　她雖然不知道那三日在井中究竟發生了何事，可定然不會是什麼好事。

　　今日裴小包調皮嗆水，恐怕讓裴硯想起了那三日……

　　“是。”裴硯卻是以為宋歡早已知曉所有的事，此時便不曾隱瞞。

　　“當年死得本該是我，是娘親在井中一直托著我，耗費了她太多體力，否則……她不會死。”

　　裴硯聲音頓了頓，“……她一定能等到父親來救。”

　　原來是這樣……宋歡的心猛然酸澀無比。

　　可她不知道說什麼才能安慰這廝。

　　這時候，好像任何語言都蒼白無力……

　　宋歡只能抱住裴硯，抱得牢牢的、緊緊的。

　　裴硯也抱緊宋歡，嗓音低啞，呢喃著她的名字。

　　遇見你，是此生唯一幸事。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