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長夜難捱
宋歡一下一下畫圈的手不由頓住。
舊識?當然不是。
但她這般關心一個不認識的小娘子, 是該找個合適的理由解釋才行……
“我不認得崔家小娘。”
宋歡的手搭在裴硯後腰上不動了, 仰起臉道:“但略有耳聞。”
“去年三月, 崔禦使一家出事之時, 夫君尚未回京。”
“怕是不知此事在京中算不得秘密, 便是那小巷老嫗之間也會閒談一二。我雖沒去過京中貴女們辦的宴會, 但也沒那麼閉目塞聽, 有些事情還是知曉一些的。”
裴硯聞言忽地輕哼一聲, “京中那些宴會沒意思的緊, 娘子不去也罷。”
宋歡:“……”
這廝的關注點果然一如既往的清奇。
她在這兒費心解釋,他卻說宴會沒意思……
“不過此次回京,想必會有不少人往府中送帖子。”
裴硯卻又道:“屆時娘子若是有願意去坐上一坐的,為夫便陪你一起走一趟。”
宋歡聽到這裡明白了,原來這廝是想幫她找補回從前沒有的面子。
可這不是給他自己添麻煩嗎?
明槍易躲, 暗箭難防。
那些送往裴候府的帖子至少有一半是不安好心的。
宋歡的手指又開始在裴硯後腰上畫圈, “我不太喜歡去那些宴會。況且若是真回京了,我可有得忙呢。”
“秦伯伯交給我寶雲街,如今還托秦止幫忙管著,回去之後我要著手開始接下來。”
雖然如今她已經決定留在裴硯這廝的身邊,可到手的錢沒有不要的道理。
再說了,有錢底氣足。
萬一裴硯這廝哪天變心了呢?
這不現在便已經因為書中女主的事在對她繞彎子了?
跟她繞來繞去,還是沒有告訴她被那陳奉害死的女子究竟是不是崔小娘子……
但宋歡倒是也不必再深問。
這廝有心遮瞞,恰是證明了書中女主還好好的活著。
至於中軍大帳中的那一出……恐怕是為了激怒四皇子,讓四皇子殺了那個陳奉……
宋歡還記得在書中,那個想欺辱女主的炮灰將軍是被裴硯所殺, 而書中的炮灰將軍是二皇子的人。
不知道是不是這個陳奉?畢竟只是個炮灰,宋歡記不太清楚。
可不管是誰的人,那人得知此事後肯定要在四皇子身上記上一筆帳。
宋歡是樂意看到皇家內鬥的。
這樣……她和裴硯的時間才能更長一些。
這麼一想,宋歡突然不想那麼快回京城了。
“夫君,我們還要在寧縣待一段時間吧?”
胡軍雖然暫時撤退,可跟書中被四皇子派人秘密暗殺不同,他們首領被裴硯在戰場上當著數萬將士的面親手砍死……這仇結大了。
一旦他們內部選出新的首領,第一件事恐怕便是發兵大楚,為他們的老首領報仇。
宋歡以為,他們至少還要在寧縣待上一兩年。
“三個月。”
裴硯卻說出一個令宋歡很意外的時間,“最多不過半年。”
與此同時,他反手抓住宋歡在他腰上肆意遊走的手,氣息微微有些淩亂,“歡歡,你若是再亂動,我可不能保證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宋歡:“……”怕了怕了。
到嘴邊的疑問全都咽了下去,她老老實實的閉上雙眼,“不亂動了,我們睡吧。”
“……”裴硯心頭霎時蔓延起一股難言的情緒,臉色不禁黑了黑。
他著實想不到,歡歡竟因為不想和他親近而停止追問……
宋歡真的累了。
這回閉上眼沒多大會兒,人便沉沉的進入了夢鄉。
從前宋歡睡覺很不老實,翻來覆去的。
前些日子裴硯回來的晚,便總看見人橫躺在榻上,只蓋了半條被子,一雙小腳還不安分的裸露在外面。
倒是也有好好蓋被子的時候,但那回宋歡竟是裹緊被子從床榻上“嘭”一聲掉了下來。
裴硯剛進帳中便聽到這聲響,頓時駭了一跳,急急忙忙跑到床榻邊,便見人仍然睡得香甜,仿佛從床上摔下來的人不是她……
那時他只能將人抱起放在床榻上,重新給她蓋好被子,再躺下歇息。
但今晚,不知道是不是知道身旁有人,宋歡睡覺老實多了。
可對裴硯來說,卻是更難熬了。
女人柔軟香甜的身體緊緊貼著他,清淺的呼吸落在他肩頭,均勻綿長,卻過分灼熱,灼熱到仿佛將裴硯整個身體都被放進了火爐煆燒……欲生欲死,長夜難捱。
裴硯不知道自己是何時睡過去的,但剛到卯時,他便同往日一樣睜開了雙眼,眼中紅絲藏不住,顯然是沒睡好……
但宋歡仍睡得很深沉。
裴硯捋了捋她額前的碎發,微涼的薄唇貼在她額頭親了一下,而後起身走出了營帳。
裴沉、裴深二人已在帳外等他。
“四皇子一刻鐘前剛剛將他的人帶離藥帳,主子,您可要去送上一送?”
裴深向裴硯稟報時,刻意咬重了“送”這個字,顯然這話離還有另一層意思。
裴硯一時未答,沉吟片刻才道:“不用,先按兵不動。”
裴沉聞言和裴深對看了一眼,一時不解:“主子的意思是……”
裴硯眸光幽深,“密切注意人的動向,只要人不死便可。至於四皇子楚徇,若是他的人查到蹤跡,便是稍稍透露一些給他也無妨”
“是,主子。”裴深裴沉齊聲應道。
……
在四皇子離開軍營兩日後,裴硯也帶宋歡坐上馬車,啟程回府。
路途顛簸,宋歡身子隨著車身搖晃,雙眼不由自主的便闔上了。
臨離開軍營之前,她沒找到機會問裴硯,他能不能找到可書寫字的小岩石……
“取箭頭”的教案沒畫完,也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再回來,她便在昨日去了一趟藥帳,讓人去伙房借了一塊完整的豬皮,而後並著在宣紙畫出的粗糙圖,在秦大夫等人面前,不太熟練的演示了一番。
但因著她將步驟分解開,一步一步的操作,而且並不是在人身上劃動,宋歡心裡也放鬆許多,整個過程完成的還算是順利。
最後她告訴那幾位大夫,最重要的還是實踐。
做得越多,對人體結構越瞭解,也越懂得分寸,失誤便會越少。
宋歡不知道,因為她這“實踐”兩個字,軍營中有相當長一段時間……豬皮極為緊缺。
不過此時此刻的宋歡,卻是整個人都搖搖欲睡,雙眼迷離。
昨天用了太多“醫學知識卡”上的知識,她要睡六七個時辰才能睡足。
然而今日一早,不到卯時,她便被裴硯喚醒了。
宋歡整個身體緊貼著馬車車壁角落,腦袋搖搖晃晃的,眼瞅著便要撐不住陷入深沉的夢鄉。
誰料到就在她將要睡著的邊緣,馬車忽地猛烈顛簸,她一腦袋磕在了車壁上,疼的她眼裡瞬間擠出了淚花。
“嘶—— ”宋歡痛呼一聲,手摸向被碰的腦袋輕輕按揉。
而裴硯這會兒正掀開車簾吩咐裴深駕慢一點馬車,這麼一眼沒注意的功夫,宋歡就慘遭馬車毒害了。
他忙折回身,臉色不太好看地道:“待回到府中,我便命人將馬車四壁都釘上厚毯子。”
宋歡:“???”
“別。”宋歡萬萬沒想到明明是她碰著了頭,竟然還要反過來開導裴硯。
“馬上天就要熱了,你在馬車上釘上厚毛毯,到時候出門該多熱啊。”
“其實我平日坐馬車也不會撞到頭的,只是今日實在有些困。”
宋歡說著,上下眼皮又碰了碰。
困意使她精神迷茫,似乎連剛剛撞到的地方也不覺得疼了。
她垂下手,強撐著瞪大眼睛看向裴硯,只覺得眼前的人出現了重影,有兩個裴硯在她眼前交疊……
“裴硯硯……”宋歡眨了眨眼皮,“你能不能抱著我?”
“……”
裴……硯硯?
裴硯面色一會兒黑一會兒紅,這女人……怎的一天到晚的亂喚他的名字?
宋歡卻已經朝他伸出了雙手,一副等著被他抱的樣子。
裴硯瞬間被氣笑了,大手一撈,將人禁錮在懷中,頗為無奈的道:“安心睡吧,到府中我再喚你。”
“嗯。”宋歡低低應聲,雙手摟著他的腰,放心的閉上了雙眼。
“歡歡……”裴硯喚她一聲,想與她說一說見裴家軍那幾人的事。
可宋歡卻沒應他,低頭一瞧,人已經睡著了。
裴硯眉心不禁鎖起,當真這般困嗎?
……
因著得了裴硯的吩咐,裴深減慢了馬車的速度,抵達府中時已經是未正。
可宋歡……卻還是沒醒來。
裴硯心底隱隱升起一股不安,喚來裴管家,“讓人去請大夫來。”
裴管家已然知曉來陳濟的事,什麼也沒多問。得了吩咐立刻便讓人出門請人了。
但他仍有些擔憂的往院子裡頭瞧了瞧,“夫人這是怎麼了?”
裴硯薄唇緊抿,眉眼沉了沉,“歡歡近日甚為嗜睡,軍中數位大夫瞧過,但都說沒什麼病症。”
裴管家聞言眼珠子頓時瞪的溜圓,“主子是什麼時候讓人給夫人瞧的?”
裴硯沉聲:“半個月之前。”
裴管家雙手一拍,面露喜色:“主子,依屬下的猜測,夫人嗜睡……或許是有喜了?”
“……有、有喜?”裴硯驀地怔住。
“是呀主子。”
裴管家有些激動,若是夫人真有喜了,那他們裴家就有小主子了。
“許是時候尚淺,故而軍中大夫一時摸不出來脈象。但如今又過去了半個月,這回請大夫來探探脈,興許能探出來脈象!”
而此時,被裴管家猜測有喜的宋歡終於醒了過來。
她看了看身下的床和屋中的擺設,知道自己應是回到府中了。
但是裴硯這廝怎的不叫醒她?
在軍中把她抱回營帳,回到府中又把她抱回臥房……
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有多嬌弱……她難道不要面子的嗎?
宋歡長歎一聲下了床榻,趿上鞋子走出房門,便看見在院門口長身玉立的男人。
“裴硯,你怎麼不叫醒我?”宋歡隔空喊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