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鄭宣覺得這真是自作自受。他操著老母親的心,養的卻是兩個白眼狼,現在這兩隻白眼狼還聯合起來氣他。眼看著葉寒聲端著保溫飯盒一口一口喝雞湯,他感覺腦仁都氣的疼,不想再摻和這兩人,乾脆眼不見心不煩,憤憤的下樓吃飯。
他走了,病房裡就只剩下溫潤和葉寒聲兩個人。
葉寒聲垂眸不緊不慢的喝雞湯,溫潤坐在一邊,卻感覺從鄭宣離開後,氣氛越來越尷尬。說到底,他跟葉寒聲其實並不熟。兩人滿打滿算也就見了兩面而已,話都沒有說過多少句,有鄭宣在中間插科打諢還好,鄭宣不在了,兩人就冷場了,
溫潤拼命轉動腦袋想話題,最後小聲道:「葉總喜歡吃什麼?我明天做了送過來。」
葉寒聲聽了,聲音卻冷淡下來,「不論你想從我這裡謀劃什麼,都是白費功夫,我勸你最好放棄。」
溫潤一愣,不知道剛剛都還好好為什麼忽然就變了,一雙黑眸不知所措的看著葉寒聲,裡面霧濛濛的,寫滿慌亂。
葉寒聲撇開眼不去看他,只是想著他濕漉漉的眼眸又忍不住心軟,許多難聽的話在舌尖上轉了一圈又咽回去,最後只淡聲道:「你回去吧,以後不要來了。」
於是等鄭宣吃完飯回來,就發現病房裡的氣氛有些沉悶。葉寒聲躺著病床上,半闔著眼睛。一邊的溫潤收拾好保溫飯盒和桌面上的垃圾,聳拉著腦袋像隻被人欺負了的小狗崽,他低落的垂著眼,對鄭宣道:「鄭哥,我先回去了。」
鄭宣張嘴想問他發生了什麼,卻被葉寒聲打斷了,「我要喝水。」
鄭宣只能咽下疑問去給他倒水,溫潤就趁機拎著飯盒,像根被霜打過的小茄子,無精打采的走了。
人走了,葉寒聲又不喝水了,鄭宣把水杯往桌上重重一放,怒道:「你又發什麼瘋?」
葉寒聲有些煩躁,他覺得今天就不該把這小孩弄來,溫潤失落的眉眼總在他眼前晃,閉了閉眼,他冷冷看了鄭宣一眼,不耐道:「我的事你少管,以後別把他往我跟前弄。」
鄭宣都快被他氣笑了,「哈」的一聲,「你要是不喜歡,總明裡暗裡的招惹人家幹嘛?」
葉寒聲沉默了一會兒,淡聲道:「我是什麼情況你不知道嗎?」
鄭宣一梗,剛才的怒火仿佛被一盆冷水澆滅,他看著躺在病床上一臉疲色的葉寒聲,忽然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葉寒聲的情況,確實沒有比他更清楚了的。
溫潤跟他們不同,單純乾淨,有葉寒聲在暗中給他撐腰,他的星途也是一片坦蕩。而他跟葉寒聲,攪合在葉家的噁心事裡已經夠夠的了,沒得再把其他人也牽扯進來。
他想到躺在床上的葉嘉,曾經的葉嘉也跟溫潤一樣,乖巧可愛,單純又美好。但是最後,她卻躺在病床上,像一朵枯萎的花,一日一日消瘦下去,不知道什麼時候能醒過來,也或許,再也不會醒過來。
「我知道了。」最後,鄭宣這樣道。
他總想著溫潤能讓葉寒聲有點人氣兒,卻忘了葉家人像毒蛇一樣的盯著他,是見不得他好的。
葉寒聲疲憊的閉上眼,腦子裡一遍遍過著葉家那些事。
他是葉家長子,母親顧思玉跟父親葉茂開是商業聯姻。雖然婚前沒有什麼感情基礎,但是母親性情溫和,將一個家打理的很好,葉家一度是和睦的。葉茂開對他們母子三人也並不差,他嘴上不說,心裡卻是敬重這個父親的。
直到他大學畢業接手公司後,無意中發現他的父親竟然在外面養了情婦,那情婦膽子大隱藏的也好,葉寒聲暗中查了許久,才發現那情婦竟然是公司的人事主管邱繼荷。
他於是順藤摸瓜繼續查下去,發現邱繼荷竟然是葉茂開的同班同學,也是他的初戀女友。他小時候隱約聽母親提過,說是葉茂開當時為那個女人還跟葉家鬧過,但是葉家老太爺手段強勢,逼迫他要麼放棄繼承權隨他娶誰,要麼跟那個女人斷乾淨,娶個門當戶對的妻子。
葉茂開放不下葉家的權勢,選擇了分手。後來大概過了一年,這事平息了,他又結識了顧思玉,兩家門當戶對,順理成章的結婚了。
可笑的是,葉茂開不僅沒跟邱繼荷斷乾淨,反而在婚後一年就又攪到了一起,邱繼荷的一兒一女,只比他小三五歲而已。
葉寒聲將所有證據都交給了母親,顧思玉雖然難過,卻無法忍受被人當成傻子欺騙,她本來就是顧家獨女,顧家二老過世後偌大的顧家都是交給女兒的。雖然這些年都是葉茂開在管理,但是股權卻在她手裡。如今兒子也長大了,她並不怕葉茂開。
顧思玉主動提出離婚。
葉茂開認錯懇求都沒有用,他不同意簽離婚協議,顧思玉只能起訴離婚。
結果就在開庭的當天,他開車帶著母親妹妹去法庭時,卻在高速路上出了車禍。一輛裝滿了沉重貨物的大貨車直直撞向他,整個從車上碾了過去。他運氣好只斷了一雙腿,母親卻當場死亡,唯一的妹妹則成了植物人,永遠只能躺在病床上。
他住院時,邱繼荷來看他,朝他得意的笑。
他知道酒駕的司機是受人指使,卻因為沒有證據,只能看著兇手逍遙法外。葉茂開假惺惺的來看過他,一面讓他安心養病,一面卻在母親過世三個月後,娶了邱繼荷,接了兩個私生子進門。
那時候他恨得失去了理智,出院後藏著匕首想要跟葉家人同歸於盡,卻因為腿傷沒好,只來得及在邱繼荷身上捅了一刀,就被保安給架住了。
葉茂開大發雷霆,將他送進了精神病院。
後來鄭宣輾轉都找他,把他弄出來,葉茂開忌憚著他手裡的股份,也沒敢徹底跟他撕破臉。
只是他要的卻不只是這樣,當初貨車司機是真的想要他們母子三人的命,大貨車開得很快,碾壓上來後因為慣性前衝造成了幾輛車連環相撞,葉寒聲請了最好的律師,貨車司機最後被判了八年,可惜的是貨車司機一口咬定就是酒駕導致的意外,不承認是蓄意謀殺。當時葉寒聲有去找過他的家人,卻發現早已經人去樓空。他找了那個司機的家人四年多,如今終於有了一點線索,他不僅要邱繼荷血債血償,還要葉家家破人亡,只要是葉茂開在意的一切,他都要毀了。
閉了閉眼,葉寒聲收斂了猙獰的表情,自嘲的笑了笑,他能感覺到溫潤看他的目光裡的憧憬,或許是崇拜,或許是別的什麼,但是他想,這小孩兒看到的只是他想讓他看到的一面。如果哪天他看破自己偽裝之下的惡毒和陰暗,可能也會跟其他人一樣畏懼他,遠離他的。
葉寒聲意興闌珊的垂著眼皮,心想正常人裝久了,就仿佛真的像個正常人了。
就連鄭宣都以為他的病好了。但是哪裡是這麼容易好的呢。
只不過他一向自制,刻在骨子裡的瘋狂和嗜血都藏起來了而已。
*
溫潤回去後就有點蔫,他不知道葉寒聲為什麼忽然轉變了態度,明明喝雞湯的時候都好好的,怎麼喝完了就仿佛變了一個人呢。
他想不通,還有點難過。
沈牧洵看見他無精打采的提著個保溫飯盒回來,神情動了動,疑惑道:「怎麼了?被人欺負了?」
「沒有。」溫潤嘆了一口氣,在沙發上坐下,感覺整個人都有點提不起勁兒來。
沈牧洵見他這樣,知道他是有心事又不想說,只好找了個別的話題,「《金陵台》是不是要開拍了?你什麼時候進組?」
提起這個,溫潤果然精神了一點,說:「大後天進組。」
沈牧洵關心了幾句,又說道:「我的合約還有半年就到期了,我不準備續約。」
溫潤一愣,想想又覺得理所當然。沈牧洵比溫潤和陸湛都出道早,在圈裡摸爬滾打四年多,大小也有點水花了。他跟溫潤和陸湛這種精緻的長相不同,他身材高大,面部線條凌厲,又是寡言少語的類型,一直走的硬朗風。加上他本身勤奮努力,演技也磨練出來了,在圈內評價一向很好,自己也積攢了一些人脈。只是宋吏一心想著手底下的藝人能一夜爆紅,對一步一個腳印,不溫不火的沈牧洵有些看不上,大部分時候都是任由沈牧洵自己自生自滅的。
要是沈牧洵能有更好下家溫潤也替他開心。
「你找好下家了嗎?」溫潤問。
沈牧洵說還沒有,「有兩家正在接觸,不過合約條件限制很多,去了未必能比星域好。」
溫潤想了想,想說要是他沒有找到合適的下家,他可以幫忙去找鄭宣問問。但是一想鄭宣未必能幫得上忙,就沒有說出口,只是把這事放在了心上。
又跟沈牧洵聊了一會兒,溫潤回家時的頹喪就完全散開了。他像棵重新汲取了水分、挺直脊背的翠綠樹苗,就是再大的打擊,緩上一會兒,又變得生機勃勃了。
打起精神的溫潤想到大後天就要進組,便又把翻卷邊了的劇本找出來繼續琢磨,有新的想法就往劇本的空白處寫……
作者有話要說:葉總,我真的好慘一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