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葉秋庭是真的怕了。他以為葉寒聲頂多也就是跟上次一樣,把他關在車庫兩天。但是看見保鏢端過來的一盤子細針時,他終於意識到葉寒聲是真的不打算放過他。
托盤上的細針在地下車庫慘白的燈光中折射著淡淡冷光,他看的頭皮都炸了。
他是知道葉寒聲有瘋病的,曾經還被父親強制送去過精神病院,但是他不知道葉寒聲竟然會這麼瘋。
咬緊牙關,葉秋庭白著臉,顫聲道:「父親知道了不會放過你的。」
葉寒聲居高臨下俯視著他,神情沒有一絲波動。他只是從托盤裡隨意的捏起一根尖銳細長的針,然後面不改色的一點點扎進了他的手背。
針頭沒進皮肉半截,扎到骨頭上才停了下來,葉秋庭疼的胡亂叫駡。額頭冷汗涔涔,一半是痛的,一般是嚇的。
葉寒聲卻仿若未覺,手上不停,又捏起一根,眼也不眨的扎了進去,根根入肉,力道幾可穿骨。
不過幾分鐘,葉秋庭的手背上已經扎了上十根針,他痛的面目扭曲,卻不敢再繼續辱駡。
他真真切切被葉寒聲嚇到了。
這個人就這麼坐在輪椅上,目光陰陰沉沉,黑色瞳孔如同深不見底的深淵,將針扎進他手背時眼睛都不眨一下,這不是人,是食人的魔鬼。
葉秋庭幾乎被嚇破了膽,葉寒聲卻還不放過他,他要將這痛苦和恐懼深深刻在葉秋庭心底,讓他這輩子都不敢再有動溫潤的念頭。
又是一根細針扎進手背,葉秋庭神情呆板,已經痛的麻木了,那隻手仿佛失去了所有知覺。然而這次葉寒聲卻沒有鬆手,他用指腹頂著那根細針,一點一點撚著往裡面鑽,尖銳的針頭扎不透堅硬的骨頭,卻能從手背指骨間的軟筋穿過,針尖扎穿手背從手心透出,針頭也因為太過用力扎破了葉寒聲的指腹。鮮血順著細針流下,他卻連眉頭都不皺一下,只一雙黑沉陰鷙的眼睛牢牢攝住葉秋庭,緩慢而陰沉道:「好好記住今天,若是再敢動他一下,我會叫你嘗嘗比今天多百倍千倍的痛。」
他直起身,接過保鏢遞過來的手帕緩慢擦拭手指上的血液,眼風掃過一邊捂著頭嚇傻了的小明星,揚揚下巴,冷聲道:「你過去,睜大眼睛看著。」
小明星一抖,不敢去看。兩個保鏢卻已經捉住她將人拖過去扔在葉秋庭邊上,粗聲粗氣的命令道:「眼睛睜開,看著!」
小明星只能戰戰兢兢的睜開眼,葉秋庭跟死狗一樣趴在地上,兩隻手被保鏢按著,右手上已經扎了十幾根晃眼的細針,她心裡一慌,下意識想移開眼睛,眼角瞥見輪椅上冷漠的男人,只能咬著牙,僵硬的一點點轉回頭。
「繼續。」鬼魅般的聲音又響起來,葉寒聲淡淡吩咐,「一根都不准剩下。」
保鏢得令,拈起一根根細針,盡數扎到葉秋庭的雙手上。
等托盤終於變空時,葉秋庭不用人按著,也不再動彈了,身上的疼痛比不過心理上的恐懼,他的心理防線完全崩潰,只睜大了雙眼,傻了一樣趴在地上一動不動。
小明星就跟他面對面,她親眼看到保鏢是怎麼把針扎到葉秋庭手上,這比扎到她身上更叫人恐懼害怕,慘白著一張臉,她嘴唇顫抖半晌,連滾帶爬的撲到葉寒聲面前,涕泗橫流的哀求,「葉總我知道錯了,真的知道錯了,您饒了我吧,我不敢了,都是葉少讓我幹的,我再也不敢了……」
葉寒聲厭惡的看著他,冷淡道:「走吧。」
跟來的六個身形健碩的保鏢便簇擁著他走了出去。葉秋庭和小明星被扔在車庫裡,慘白的燈光更顯陰森。小明星呆呆癱坐在地上,也不知坐了多久,地上的葉秋庭才動了動,掙扎著爬了起來。
他臉白似鬼,額頭掛滿冷汗,一雙充滿恐懼的眼睛在看到小明星時驟然一縮,也不知道是哪裡來的力氣,他跌跌撞撞的站起身,猛地一腳的踢在了小明星胸口,恨聲罵道:「都是你這個女表子害我!」
小明星猝不及防被踹的倒在地上,葉秋庭扯到了手上的傷口,他痛的一抽,整張臉扭曲的皺在一起,卻更加瘋狂想要發洩內心的恨意和恐懼。
他被葉寒聲嚇破了膽,不敢去報復葉寒聲,便將怒氣盡數發洩到了小明星身上,赤紅著雙眼,他喘著粗氣,忍痛將手背上的針拔下來,一下下胡亂的扎到小明星身上。
小明星痛的尖叫,兩人就這麼在地下車庫撕打起來……
地下車庫的情形如何,葉寒聲已經不關心了。他把葉秋庭弄過來。第一是想以牙還牙,給溫潤報仇出氣,第二是想讓葉秋庭牢牢記住,敢碰他的人,也要掂量掂量,代價他是不是承受的起。
現在他的目的已經達到了。
雖然他無意將溫潤捲進他跟葉家人的爭鬥中,但是他在意的就這麼幾個人,讓他對溫潤不聞不問裝作不在意他做不到,既然如此,只要他對溫潤好,葉家人遲早會發現。他能做的便是殺雞儆猴,讓葉家人有所忌憚,不敢再隨便動溫潤。
讓保鏢把自己推上樓,葉寒聲擠了洗手液認認真真的把手洗乾淨。指腹上圓圓的傷口已經不流血了。他擦乾手,又去臥室換了一套休閒款式的襯衣西褲,沒有打領帶,襯衣外搭了一件淺棕色的背心馬甲,然後再披上一件同色系的大衣。
轉到鏡子前照了照,鏡子裡的男人雙眉緊皺,臉上還有未散盡的戾氣。他又伸手在眉心揉了揉,僵硬的擠出一絲笑意,確保自己的表情不會太嚇人,穿著也很得體不顯老態之後,才讓保鏢開車送自己出門。
……
溫潤錄完節目從大樓裡出來時,天色已經擦黑了。兩個助理一個接過他手上的東西一個給他遞來溫熱的蜂蜜水。溫潤喝了一口潤喉,笑道:「等了這麼久辛苦了,先去吃飯再回酒店吧?」說完他徵詢的看著鄭宣。
鄭宣點點頭,讓助理去把車開過來。等車的時候鄭宣手機響起來,他接起電話後說了幾句,掛斷後便小聲對溫潤道:「葉總來c市出差,正好在附近,他記掛著上次的事,想請你吃個飯。」
溫潤微訝,心裡又有些隱秘的小小喜悅,沒想到這麼巧能遇上,便笑著答應了。
助理把車開過來,鄭宣報了個地址,四人就一起過去。
距離兩人上一次見面,已經過了一個多月了。
上次藏針事件後,很多好友都打了電話來慰問,唯有葉寒聲連個消息都沒有,溫潤暗地裡有些失落,想著之前幾次往來,他是不是只是表面應付,心裡其實並沒有把他當成朋友。轉而又想著葉寒聲總是事多忙碌,也許並不知道網上發生的事情,些許的失落便又被他按了下去。沒想到時隔這麼久,他竟然還記著。
溫潤想,他之前果然是太忙了吧。
等到了飯店見到人,看著他略微瘦削,更顯棱角鋒利的臉,溫潤更加肯定了自己猜測。果然就是太忙了,也許還沒有好好吃飯和休息。溫潤悄悄瞥了他一眼,在心裡老媽子一樣碎碎念,面上卻乖巧又禮貌跟葉寒聲寒暄起來。
憋著等解決了葉秋庭才來見他,葉寒聲的眼神一落到他身上便有些挪不動,強迫自己收回目光,葉寒聲輕咳一聲,溫聲詢問道:「新換的兩個助理還習慣嗎?」
溫潤點點頭,兩個助理都很細心,而且經驗豐富。對圈裡一些手段和潛規則都有數,將他照顧的周到,他有時候沒有注意到的問題細節,也會提醒他。
雖然寡言少語了一些,但是勝在穩重。
葉寒聲的臉色便又緩和了一些,「以後不會再發生那樣的事。」
他一語雙關,溫潤卻不知道潛層意思,只是彎起眼睛用力點頭,「嗯,我自己也會注意。」
事後溫潤也反省過自己,覺得還是自己警惕意識不夠強。這是第一次有粉絲來探班,他只顧著高興了,收到了禮物也要親自看看,卻忘了防人之心不可無。結果連累了劉楓。
知道自己很多地方經驗不足,溫潤便索性都聽從兩個助理的建議,即使一開始有小小的不習慣,也很快適應了。
葉寒聲打量著他,見他臉上並沒有陰霾才放下心。
三人吃了一頓飯,葉寒聲沒有理由再留下,便和溫潤告別離開。
葉寒聲當晚直接回了b市,葉秋庭和那個小明星則繼續在車庫關了兩天,才把人放走。
之後風平浪靜的過了七八天,不出葉寒聲所料,葉茂開給他打了電話,聲音隱含怒氣。
「立刻給我滾回來!」
葉寒聲本來不欲理會,他一向不喜歡回到葉家老宅,但是這天他心情很好,忽然便想去好好看看這些人怒極的嘴臉了。
葉家人越生氣。他便越高興。
葉寒聲忙完了公司的事,晚上七八點才不緊不慢的叫司機送自己去葉家老宅。
這個點老宅燈火通明,葉茂開坐在主位,邱繼荷和兒女坐在側邊。葉秋庭也在,他臉色依舊慘白,似是沒從那場酷刑裡回過魂,雙手包著繃帶,神情呆呆的坐在母親旁邊。邱繼荷半摟著他神情悲痛。
葉寒聲轉動輪椅,緩緩進去。目光淡淡掃過葉秋庭,就見他身體一抖,往邱繼荷身後躲了躲,他臉上的笑意就多了一分。
葉茂開看到這一幕,臉色一沉,指著他罵道:「孽子!你就這麼對自己的親弟弟的?」
葉寒聲嘴角噙著冷笑,卻少見的並未發怒,而是冷聲嗤道:「我可不記得我媽什麼時候給我生了個弟弟、」
葉茂開一噎,瞪著他良久才罵了一聲「混帳」!
坐在一邊的邱繼荷小聲啜泣,含淚看著葉寒聲,「寒聲,我知道你一向對你父親和我有誤會,可秋庭畢竟是你的弟弟,他若是做錯了事情你可以和我說,你怎麼能這麼狠心的折磨他?」
一句話勾起了父子倆最忌諱的往事,又先往兒子身上攬了錯,邱繼荷無奈質問完,又抱著兒子默默垂淚。
葉茂開的火氣一下子就被挑起來了,隨手拿起手邊的茶杯擲向他,「還不給你弟弟和母親認錯!」
葉寒聲操控著輪椅躲開,沒讓他砸到。
他面露詫異,「你莫名其妙把我叫回來,我有什麼錯?」
葉茂開氣的發抖,一邊的葉秋芮給他倒了杯茶安撫,目光冰冷聲音卻柔柔道:「小弟去了一趟c市,回來後手就傷了,人也被折磨的不輕,那時候大哥也在c市吧?」
葉寒聲淡淡「嗯」了一聲,眼睛看向葉秋庭,「你們覺得是我做的?」
「不是你還能是誰?!」葉茂開再次怒道。
葉寒聲笑了笑,眼睛凝著葉秋庭,淡淡問道:「你的手是我傷的嗎?」
葉秋庭一抖,下意識想要說是,可對上他漆黑的目光,又想那天他如魔鬼一般折磨自己,心裡的那點勇氣立刻散了。葉秋庭蜷縮著肩膀,不敢看他,緩緩搖了搖頭,說不是。
葉寒聲轉身,笑看葉茂開。
葉茂開面色頓時有些訕訕。小兒子回來時整個人都被折磨的沒了形狀,急急忙忙把人送去醫院,回來時妻子又哭哭啼啼讓他一定要給兒子報仇。言語間提到葉寒聲也在c市,他想到上一次就是他把小兒子關了兩天,便理所當然的認為這次也是葉寒聲幹的。
誰知道並不是。
葉茂開埋怨的瞪了邱繼荷一眼,又拉不下臉來說自己錯了,只能梗著脖子道:「既然說清楚了,那這事就算了。今天時候也不早,你就在家休息吧。正好明天跟我去趟公司。」
葉寒聲深知他的做派,聞言只冷淡道:「免了。」話落便轉身往外去。
「你當真不管葉氏了?這可是葉家的百年基業!」身後葉茂開怒道。
這個兒子從小聰明,又被祖父親自教養。從前一向是他的驕傲。但是車禍後卻跟他離了心,還曾經犯了病要舉刀弑親、他一度是極其厭惡惱怒這個兒子的,所以這幾年才對他不聞不問,但是現在葉氏出了問題,不少股東都在暗地裡埋怨,他才又想起了這個被放棄的兒子。
他以為葉寒聲會欣然同意,卻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他會拒絕。
葉寒聲停都沒停一下,只有聲音幽幽傳來,「葉氏倒不倒與我何干?」
他從容等司機打開門,上了車。期間沒有回過一次頭。
葉茂開氣的倒仰,卻又無可奈何。
邱繼荷見他臉色不好,不敢再多說什麼,給女兒使了個眼色,便藉口送兒子上樓休息,母子三人躲到房間裡商量去了。
門一關上,邱繼荷就憤憤將桌上的花瓶掃落在地,恨鐵不成鋼的看著畏縮的兒子,「你剛才怎麼回事?就算真不是他做的,你也得咬死了是他做的!我平時怎麼教你的?!」
葉秋庭瑟縮一下,臉色慘白,眼神遊移不定。
葉秋芮拉著她坐下來,她對剛才的事情反而沒有這麼生氣,只是有些憂慮的道:「媽你沒覺得葉寒聲今天跟以前不一樣嗎?」
「他的病不會好了吧?」
邱繼荷一愣,臉上的怒意就散了,顯出些憂慮來。當初葉寒聲拿著刀衝進老宅要殺人的一幕她還記得。也是她買通了醫生,給葉寒聲扣了個悲痛過度精神失常的帽子。葉茂開那次氣的不輕,在她的撩攛下當真就把人送到了精神病院去治療。
邱繼荷去看過一次,那裡面全是瘋子。就算不是精神病,進去待一陣,也得瘋了。
果然。後來葉寒聲雖然被接了出來,但是人也廢了,聽說還接受了很久的心理治療。這些年每次來老宅,他的情緒都會很暴躁,她再在中間煽風點火,父子倆大打出手也是常有的。
然而這次,葉寒聲卻似乎平靜了許多,就連葉茂開提到了死去的顧思玉,也沒見他發瘋。
想起葉茂開說的那些話,邱繼荷憂心忡忡,這可不是她想看到的局面。
葉寒聲從老宅出來,頓時有種神清氣爽的感覺。他覺得以前都是他鑽牛角尖了,明明就這麼看著葉家人跳腳就夠了,他何必親自摻和進去。
他臉上帶了笑,手指在輪椅扶手上點了點,淡聲吩咐,「把鍾淩在外面養情人的事情捅出去。」
鍾淩是葉秋芮的丈夫,人沒什麼本事,但是生了一副好皮囊,又會哄人,尤其是會哄葉秋芮。葉秋芮對這個丈夫可是上了十二分的心。
要是她知道鍾淩背著她包養情人,還不止養了一個,不知道會是什麼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