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做人的第七十七天

　加文時常覺得自己生錯了時代。

　相比起戰爭頻繁的舊紀元，新紀元的和平讓他覺得死氣沉沉，這個時代既虛偽又無趣。

　在這個時代絕大多數愛好和平的人裏，加文知道自己的心理狀態會被認為是不正常的，但他自己並不這麼認為。

　只要這個時代改變了，越來越多的人在戰爭中變成和他一樣的心理，那他就成了佔據多數的正常人。

　一個瘋子是異類，但世界上所有人都瘋了的話，他們每個人不就都是正常人了嗎。

　這個想法促使加文開始研究一些在星際律法允許之外的東西，並且在多年前從星盟叛逃。

　即使在和平時代，世界也不是每個角落都那麼美好，在不受星盟管轄的灰色地帶，任何東西都能用金錢買到。

　一些滿是惡徒和罪犯的組織，只要付足夠的錢，就能驅使他們做任何事情。

　而加文最不缺的就是錢了，金錢對他來說是很容易獲得的東西。

　製造出灰塔士兵和隕星都是加文有目的的行為，按照預想，這些灰塔士兵會幫他破壞星際的和平。

　他的預想也沒有錯，本來這些灰塔士兵的行動都按他所預期的走，直到一個計畫外人物的出現。

　——

　被黑洞吸入以後，顧淮和艾伊去到一個獨立封閉的異空間。

　這個空間像被一層無形屏障包裹著，眼睛看不見邊界，但卻能碰到。

　顧淮躺在床上並沒有入睡，他清醒著，但他和艾伊還是被黑洞吸入了一個空間裏。

　這個黑洞的能量超出了顧淮和艾伊的想像，那股吸力完全是不可抗的，而周圍空間受到這個黑洞的劇烈幹擾，顧淮無法帶著艾伊進行空間轉移。

　“只有兩個人嗎，我以為進來的人會更多一些。”

　一道陌生的聲音在這個異空間裏響起。

　在聲音出現之前，艾伊就已經毫不猶豫對他在這個空間裏看見的第三個人發動了攻擊。

　不管是不是敵人，艾伊先用他的異能將對方徹底禁錮了起來。

　“加文？”雖然眼前的年輕男人跟資料裏的樣貌完全不一樣，顧淮依然做出了這個判斷。

　而被異能限制住行動的男人坦然承認：“是我。”

　穿著一身白大褂，被艾伊用異能禁錮的年輕男人從外貌看起來是俊秀溫文的樣子，比起研究人員，氣質上更像一名學者。

　假如單看外表，大概誰也看不出來對方竟然會是一個有著反社會人格和病態心理的人。

　這個異空間本身並不存在什麼威脅，顧淮看一眼被艾伊限制住行動的男人，先用力量嘗試攻擊包裹著這個空間的無形屏障。

　屏障紋絲不動。

　沒辦法強行破壞這個異空間，顧淮馬上意識到這一點。

　空間轉移的能力可以使用，但轉移範圍也被限制在了這個異空間裏。

　“出去的方法？”顧淮在問話同時用精神力扼住了加文的喉嚨，但並不是讓加文完全不能說法的程度，只是讓對方足夠難受。

　彷彿被一隻無形的手卡住脖頸，加文頓時呼吸困難：“咳咳……沒有方法。”

　顧淮黑色的眼睛再次換成金色豎瞳，然後面無表情地持續加重了他的力量。

　在加文窒息之前，顧淮才稍微放鬆力度。

　“方法？”顧淮的神情就與他處在力量融合期時的一樣的冷漠，“不要讓我問第三次。”

　即使在這之前剛剛消耗了許多力量，顧淮的能力依然不是普通人能夠反抗的，而在對待敵人的時候，顧淮並不會手軟。

　尤其現在待在這個空間裏的，不只是自己和敵人，還有艾伊。

　艾伊應該是用預知能力提前看見了這個黑洞，才會趕過來他身邊，顧淮最不希望看見的事情就是蟲族因為他而遭遇不好的事情。

　“沒有方法。”加文咳了好幾聲，儘管剛才瀕臨死亡，他此時也表現出一種極其平靜的態度，平靜得幾乎有些詭異。

　“這是一個無法被破壞的異空間，勉強算是我的研究成果之一。”加文陳述著。

　為什麼要說勉強算是，因為這個異空間並不是加文製造出來的，他只是找到了進入這個異空間的方法，也就是利用地面部隊所看見的那個巨型裝置製造出“黑洞”。

　黑洞是進入這個異空間的通道。

　“您真是擁有非常強大的力量，假如說在這個世界上，神有一個完美造物的話，那應該就是您了吧。”加文面帶微笑，“您天生就站在種族的金字塔頂端，在我看來，您的種族也是星際裏基因最為優越的種族，蟲族的基因一度令我非常著迷。”

　不只是因為蟲族基因的強大，還因為蟲族基因裏天生攜帶的那種冷酷和掠奪的天性，這些天性都非常符合加文的希望。

　顧淮無視了對方的這段話，只說：“如果沒有出去的方法，你也一樣是被困在這裏。”

　加文仍是微笑：“我沒有想要出去，我是為了殺死您才進來的。”

　這句話一說出口，加文的右手就被艾伊切斷了。

　艾伊冷冷地看著敵人，顏色極淺的金色豎瞳像覆著一層薄冰，在他手上拿著的是一把用異能製造出來的冰劍。

　作為出身于艾薩多族群的蟲族，艾伊不喜歡跟人近身戰鬥，但這並不代表他沒有這個能力。

　切下了加文的右手時，艾伊把他握著的劍抵放在加文的左手旁邊，威脅的意思非常明顯。

　不直接殺了加文只是因為這個空間特殊，而對方還有繼續審問的價值。

　劇痛感讓加文一瞬間臉色發白，額頭冒出冷汗，但他並沒有因為疼痛而發出聲音。

　“只要您死去，所有蟲族一定都會發瘋，然後他們會把整個星際毀掉，這就是我想要看到的。”身體感受著劇烈痛感，可加文的精神是異常興奮的，他對他所說的這件事情充滿了狂熱。

　在灰塔士兵這件事情上，顧淮的出現確實在加文的意料之外，他認真部署的一件事情遭到了破壞。

　不過在知道顧淮的存在以後，改造士兵對加文來說就只是餘興節目而已，用來打發時間。

　即使據點沒有受到圍攻，加文在不久之後也會啟動他研究出來的巨型裝置，只要設定一個條件，黑洞要定位在顧淮身邊實在太容易了——

　星際裏精神力最強大的個體。

　黑洞會幹擾周圍空間，即使是力量再怎麼強大的人也逃脫不了，只能被帶到這個異空間裏。

　加文說這個異空間沒有出去的方法，這是真話，但他還有另外半句話沒說。

　“這個空間只會困住我們十分鐘左右。”加文沒管抵在他另一隻手旁邊的利器，他看著顧淮說出這句話。

　沒有出去的方法是因為不需要方法，待滿時間自動就會出去了，這是加文自己試驗過好幾次的事情。

　十分鐘。

　顧淮聽見這個時間詞，下一秒就很乾脆地用力量讓加文的四肢骨折，先徹底廢除敵人的行動能力。

　雖然加文已經被艾伊用異能禁錮著，但是聽對方說出來的那些話，顧淮總還是隱隱覺得有哪里不對。

　行動能力被徹底剝奪，加文的眼睛還是像一灘死水那樣，在這攤死水中出現宛如幽靈的眼神：“如你們所見，我是個很弱小的人，並不像你們這樣擁有強大的力量。”

　“但是我……”

　沒等加文把這句話說完，艾伊的瞳孔在這時忽地急劇收縮，他馬上撤回到了顧淮身邊。

　在這極短暫的，大概也就一兩秒的時間裏，艾伊回想起了他做的那個預知夢。

　那是怎樣一個夢境呢……

　眼前是彷彿能將一切色彩都吞沒的刺目白光，這幾乎能刺傷眼睛的光芒比漲潮時的海水更加洶湧，一瞬間就將艾伊的視野完全淹沒。

　隨著某一秒在鼓膜炸開的巨響聲，他的聽覺能力也像是突然喪失了，世界變成了絕對寂靜的狀態。

　在被這片刺目白光淹沒前的那一瞬間，他把身體變回了最原始的形態——一隻身軀可比戰艦般龐大，身體表層覆著鋼鐵般堅硬鱗甲，眼睛是淺金色豎瞳的巨大異形生物。

　蟲族的原形態是蟲族防禦力最強的形態。

　需要以這個形態去抵禦的攻擊，無疑說明著這記攻擊具備毀滅性的打擊。

　而此時在這只異形生物的視網膜上，倒映著一個並不是那麼清晰的身影。

　艾伊當時在這夢裏並不能看清對方長什麼樣子，只能大概知道是一名有著黑色頭髮的青年。

　然後艾伊看著化身為巨大生物的自己，把這名青年保護在了自己的身體下邊。

　光芒徹底淹沒了他，夢境到這裏戛然而止了。

　現實的時間不會停止，在艾伊撤回到顧淮身邊時，加文也已經把他的話完整說出——

　“但是我把我的一部分身體改造成了‘隕星’。”

　即使他被殺死也會自主啟動，加文從一開始就單方面確定了結果。

　然後發生的事情，就是和艾伊夢境裏一模一樣的場景。

　刺目的白光，轟鳴的巨響……

　而艾伊也做出了和在這個預知夢裏完全相同的選擇。

　其實在剛做完這個預知夢醒來的時候，那時的艾伊無法理解在這個夢裏的自己為什麼會為了一個人而心甘情願死去。

　更無法理解，面對死亡時的自己為什麼會是那樣慶倖又欣喜的心情。

　但是在第一次看見顧淮的時候，艾伊明白了。

　他的喜悅是因為……

　是因為他保護了對他來說最重要的人。

　在一瞬間充斥了整個空間的毀滅白光裏，那只護衛著重要寶物的巨大異形生物絲毫不動，龐大的身軀如同一座無比堅固的鋼鐵堡壘。

　只是在這個過程中，它的眼睛逐漸失去了光芒。

　　作者有話要說：　　有轉圜（頂個鍋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