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做人的第四十四天

　　整間屋子安靜了好幾秒。

　　科林把話說出口以後，表情彷彿有一瞬扭曲，但他最終還是繃住了自己的臉。

　　顧淮也沒想到會聽見這樣的答案，不過他的反應還是比較快，在這時眨了眨眼，回應說：“喔，原來是慈善組織。”

　　“嗯。”科林木著臉點頭。

　　“真好。”顧淮面露微笑，“我覺得會加入慈善組織的人都很善良，和這樣的人相處起來會很輕鬆愉快。”

　　眼看著青年對自己的話毫不懷疑，科林微僵表情，此時再含糊地應了聲：“唔……嗯。”

　　顧淮臉上的微笑是他真的忍不住想笑，他從被搬到靠牆位置的書櫃裏隨意挑了本書，低頭望著這本書的封面，順便開口問道：“那為什麼會去外邊抓人關起來？我昨天好像還聽見你們說刑訊組什麼的……？”

　　送命題——

　　科林眼皮一跳，繼續絞盡腦汁：“刑訊組其實跟我們組織沒有關係，是這個星球的政府那邊的部門。”

　　“我們組織跟這個星球的政府關係友好，抓人也是因為他們說有個重要逃犯出逃，我們這邊主動幫忙……”科林睜著眼睛胡編亂造，說到這裏時頓了頓，“我當然相信你不是逃犯，這是個誤會，但因為我這邊還需要一點時間走走程式，所以不能馬上放你離開房間。”

　　現在馬上讓對方出去的話，他要面對的就不是送命題，而是當場去世了。，

　　科林努力給自己爭取圓謊時間。

　　顧淮點點頭表示理解，並不因為要被關著而生氣。

　　“你們組織平時都進行什麼活動，能跟我說說嗎？我對慈善組織還蠻感興趣的。”顧淮順著對方編的話題繼續聊天，唇角弧度再稍微提了提。

　　活像被班主任抽查暑假作業的學生，科林邊快速思考邊回答說：“我們……社區送溫暖！保護街坊鄰里。”

　　——收保護費。

　　“收留無家可歸的人們。”

　　——收編灰塔士兵。

　　“還有剛才說的，協助當前星球政府的一些工作。”

　　最後這一句就真的純屬瞎編了，因為尼拉星上根本沒有什麼政府。

　　在這一類不受星盟管轄的灰色地帶，星系裏的各方勢力是非常亂的，於是這裏的每個星球也都很亂。

　　這個“亂”是指星球內動盪很多，不過說實話，自從灰塔在尼拉星紮根下來，尼拉星的治安確實肉眼可見地變好了很多。

　　所以科林覺得他剛才說他們保護街坊鄰里，其實也不完全是撒謊，勉勉強強還說得過去吧。

　　“感覺這些活動都很有意義啊。”顧淮很配合地表達贊許。

　　因為顧淮的贊許神情，科林反而覺得一陣心虛，愈發堅定了絕對不能讓對方知道灰塔真實情況的想法。

　　如果讓青年知道他們組織實際是做什麼的，就算對方不對這份欺騙感到生氣，也肯定不會再用這麼柔和的態度對待他們了，更別說是稱讚和微笑了。

　　“說起來最近這段時間，星際裏不是那麼安穩吧。好像是因為星盟那邊出了什麼問題，說是星盟總部被一種叫‘隕星’的武器瞄準了，情況很危急的樣子。”顧淮提到這個話題，表現出些許擔憂神情。

　　科林聽見這話，身體先是反射性一僵，然後試探地問：“……你很擔心星盟嗎？”

　　顧淮語氣平常地回答：“算是吧，星盟對維持整個星際的安穩還是很重要的。我是擔心和平的象徵消失，這個象徵又和星盟切割不開，所以要說我是擔心星盟也沒錯。”

　　“我不希望現在的安穩環境變得混亂，嗯……其實主要是因為不想家裏人遭遇危險。不管怎麼說，在和平環境裏遭遇危險的可能一定是比在混亂環境下要低許多的，對吧？”顧淮溫聲敍述著，順帶低頭翻開了書籍的第一頁。

　　“……”科林在一旁糟心地閉了閉眼，想到那顆由他帶著一小隊人親手佈置的“隕星”，他表示不敢說話。

　　心虛到不敢繼續在這待著面對對方，科林說：“那你先看書，我還有工作要忙，就先離開了，我會儘快爭取讓你能離開房間的。”

　　“好。”顧淮安順地點下頭。

　　一離開屋子，科林馬上把基地裏好幾個區域的士兵給調集了過來。

　　他得開始走程式了，這謊光他一個人演實在是圓不過來，必須要讓基地裏的其他人也配合他一起演才行。

　　基地A區到C區的士兵都在這裏了，科林開口第一句話就問：“我們灰塔是個什麼組織？”

　　士兵們一臉莫名，面面相覷片刻，一時間有些答不上來。

　　“……武裝組織？”其中一名灰塔士兵嘗試回答。

　　然後他就被科林沉默地瞥看一眼：“都記住了，我只說一遍，我們是個慈、善、組、織，之後要是有人問你們就都這麼回答。”

　　在場士兵們：“？”

　　雖然聽見“慈善組織”這四個字的時候很想笑，可因為自家可怕的二把手那著重強調的語氣還有對方完全不像開玩笑的嚴肅表情，在場的灰塔士兵們並不敢嬉皮笑臉

　　可是慈善組織……這跟他們灰塔未免也太八竿子打不著了吧，說出來都跟講笑話似的。聽的人不笑，他們自己都要笑了。

　　完全不能理解自家組織的二把手為什麼突然提這種奇怪要求，在場的士兵們表示他們也不敢問，他們只默認服從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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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p; 不過在第二天，大部分的灰塔士兵明白了原因。

　　顧淮在這一天獲得了離開房間的權利，科林對他說已經走完程式了，他不用被繼續關在屋子裏，可以出去屋子外邊走動。

　　“可以出這個房間，但是不能離開基地。”說完這句，科林補充解釋，“因為基地外邊並不是那麼安全，治安問題還是有的……你說你的家人會來找你，那在他們過來之前，你先待在我們組織的基地裏會比較好。”

　　“嗯，我也是這麼打算的。”顧淮回答。

　　科林試探道：“需要我帶你參觀嗎？”

　　顧淮搖了搖頭，回以微笑：“不用這麼麻煩，我自己隨便走走就好了，應該也不至於會迷路。”

　　事實證明，顧淮在灰塔的基地裏這麼隨便一走走，迷路確實是不至於迷路，卻像人行自走蟲薄荷一樣，讓所有眼睛是豎瞳的灰塔士兵在看見他的時候，都一臉茫然地呆愣在原地。

　　基地裏怎麼有個從沒見過的人在亂晃，而且對方還是得到了他們上級的許可。

　　一開始由於蟲族基因而在看見顧淮時受到本能吸引的灰塔士兵們並不敢靠近對方，甚至是抵觸靠近的。

　　要說原因，這主要是因為一種微妙的自卑心態，因為太明白自己在接受基因改造後的外形有多怪異，這些灰塔士兵並不太想讓顧淮看見。

　　從其他人眼裏看見嫌惡，他們倒是已經沒什麼感覺，早就心灰意冷了。但因為接受了蟲族的基因，他們不由自主會對顧淮的看法更在意一點，因此不想在顧淮眼裏看見和其他人一樣的眼神。

　　但沒過多久，這些灰塔士兵發現顧淮看待他們的目光一直是維持著一種恒定的溫度，沒有任何負面情緒。

　　甚至就連驚訝、詫異之類的情緒也沒有，彷彿他們都只是普通人而已。

　　當發現這件事情以後，這些灰塔士兵就很難再抗拒被吸引，他們都開始跟著顧淮在基地裏走來走去，期間每一個人都努力偽裝自己是慈善工作者，場面很有喜劇感。

　　基地二把手帶領下屬弄出陣仗這麼大的事，首領當然不可能不知情。

　　距離“隕星”發射的設定時間也只剩最後兩天，在倒數第二天的晚上，科林去見了他們的首領，也就是西瓦。

　　平時科林都敢對西瓦笑嘻嘻的，甚至對話態度也並不像面對首領，這次卻明顯認真不少。

　　“我感覺後天日子不太好，不如……把隕星的發射時間往後調一調，你覺得怎麼樣？”科林還算不動聲色地問。

　　“不怎麼樣。”西瓦冷冷回答。

　　如果能忽略他武器包上比任何人都更早掛著的小人玩偶，對方的這句話也許會比較有說服力。

　　科林正因為清楚這一點，他這時忽然誠實地說：“其實我現在對摧毀星盟也不是那麼執著。”

　　顧淮的出現改變了他們的想法，現在灰塔基地裏的大部分士兵估計都跟他想的一樣。

　　星盟總部如果按照他們的計畫摧毀，他們在兩天后多半就要看見青年輕皺著眉的表情了，這事想想就有點難以呼吸。

　　“……”西瓦不接話，他雖然冷沉著臉，但對科林最近的種種做法，他其實是在知情的情況下採取了默許態度。

　　這一次也是同樣。

　　兩人談話期間，顧淮此時待在房間裏，拿了本故事書隨便翻看著打發時間。

　　顧淮覺得他已經盡最大努力做了他能做的事情，他在這些天裏不遺餘力地對基地裏的灰塔士兵們表達著他不希望星盟被摧毀的想法，他還說了希望“隕星”能終止運作。

　　至於兩天后究竟會面對一個什麼樣的結果，顧淮也不知道。

　　這兩天時間對顧淮來說是普通等待，對星盟那邊來說可就是時間漫長的煎熬了。

　　星盟總部所在星球的居民目前已經盡可能地全部撤離，只剩自願留下的星盟工作人員。

　　時間越是接近灰塔對他們放話說的“隕星”發射時間點，星盟總部工作人員的神經就越是緊繃。

　　x月x日，下午15:00。

　　時間準確到達。

　　在秒針轉動一圈，最後哢噠一聲讓分針走到整點位置的時候，一道如同破曉之光般劃破宇宙寂靜黑色的巨大光束從數個星球以外的地方直直向星盟總部發射——

　　顧淮在看星網，這一幕畫面幾乎是同步直播到他眼前的。

　　沒能阻止嗎，顧淮在心裏想著。

　　星盟總部早在第一時間開啟了星球的防禦系統，特地加固的多重防護層將整個星球嚴密包裹了起來。

　　面對快速逼近的巨大光束，所有自願留下的星盟人員此時都抱著赴死的心態。

　　這道能量波動極其強烈的光束很快逼近到星球面前，留守的星盟人員在這一刻也不肯閉上他們的眼睛。

　　就算是要面對死亡，他們在最後也要看著這顆星球。

　　但在這光束抵達的下一秒——

　　“嘭——！”

　　星盟總部所在的星球面前炸開了一個五彩繽紛的超巨型煙花，畫面非常絢麗。

　　星際裏所有關注著這一幕的人們都沒能反應過來，集體愣住。

　　煙花結束後，星球宛如無事發生。

　　星盟總部：“？”

　　請問灰塔有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