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可歌可泣
於是慕朗清每天在後山劈柴澆樹,教育花草,訓練蛐蛐,過著非人的生活。
剛開始,顧長弦還會過來監工,並誇人柴劈得好。
後來,被慕朗清調侃了幾句「你是不是一天不見我就想得慌」,便忍住沒來。
……還不如掃地呢。慕朗清拿著大斧頭,憤憤砍下去,嚇飛了一群鳥。
不遠處有好幾棵樹都長得很茂盛,適合睡覺。但慕朗清很專心地砍柴,一點兒都不為所動,自制力驚人,可歌可泣。
風吹過,茂密的大樹很風騷地搖了搖葉子。
慕朗清極力忽視著越來越濃的困意,沒過多久,終於不負眾望地打了個哈欠,將斧頭一扔,奔到樹下睡覺了。
正睡得迷迷糊糊,突然聽到有人溫柔地叫他名字。
慕朗清一下子就嚇醒了,看清是誰後,松了口氣,跟人打招呼:「風公子。」
風凜輕咳一聲:「被柳寒煙發現,又要扣你俸祿了。」
……說的好像我有俸祿一樣?慕朗清又想起了自己那份無限期的賣身契。
「不過我會替你瞞著,」風凜不知從哪兒弄來一大束花,五顏六色的,略微艷俗,「怎麼樣?」
慕朗清含蓄道:「很引人注目。」
風凜:「送給柳寒煙的。」
……慕朗清覺得人可能又會被打,為人捏了一把汗。
「柳寒煙這人古板苛刻,不擇手段,罰起來絲毫不留情面,」風凜頓了一下,語氣帶了些哀怨,「尤其針對我。」
慕朗清正想讓人節哀,突然瞟到了飄過來的柳寒煙。
風凜還在抱怨:「真不明白那人在想什麼?平和點不好嗎?成天凶巴巴的!」
「咳咳!」慕朗清拼命給人使眼色。
但風凜罵得很投入,完全沒有領會到眼神的深層意思:「柳寒煙那傢伙每天都像吃了炸.藥,幾百年來,日日如此,一天不發脾氣會死嗎!」
身後的柳寒煙嘴角抽了抽,不急不慢地活動手腕。
「風公子,」慕朗清試圖拯救人,好心地轉移話題,「今天天氣不錯!」
然而風凜沈浸在自己的情緒中,冷笑數聲:「天氣好柳寒煙就無辜了?你剛來,不知道我們受了多少苦,說實話,我已經受夠了!」
慕朗清偷偷指著他身後,低聲道:「那個,柳公子在……」
「就算柳寒煙來又怎樣!」風凜邪魅一笑,「別人怕他,我風凜可一點兒都不把他放在眼裡!」
慕朗清弱弱地拿手擋住臉,在心裡給人點了一根蠟。
風凜還在囂張:「我要是怕他!就跟他姓!」
「哦?」柳寒煙輕飄飄的聲音傳來。
風凜抖了一下,險些沒站穩。
反正我已經提醒了很多遍,慕朗清沒事人般地摸摸鼻子。
風凜不可思議地看著慕朗清,用眼神詢問:柳寒煙本尊?
慕朗清給了人一個慈愛的眼神。
……風凜視死如歸般轉過頭。
空氣一下子就變得很安靜。慕朗清敏銳地嗅到了柳寒煙周身散髮的火.藥味,默默後退兩步,明哲保身。
風凜把視線移到慕朗清身上。
慕朗清淡定地抬頭看天。
嗯,真藍,藍得刺眼。
「風凜。」柳寒煙陰著臉。
風凜眼睛一瞪,怒道:「瞎叫什麼!」
……莫非真的不怕?慕朗清有些出乎意料,不禁對風護衛刮目相看。
風凜正色道:「叫我柳凜。」
慕朗清:「……」
「你怎麼來了?」風凜趕緊換上一副討好的表情,沒節操道,「寒煙……哎!輕點!」
柳寒煙眯著眼睛:「誰凶?」
風凜齜牙咧嘴:「我凶,還喜歡吃炸.藥,一天不發脾氣會死。」
……慕朗清在一旁哀其不幸,怒其不爭。
柳寒煙臉色緩和了一些:「你受夠什麼了?」
風凜猶豫著要不要回答這個問題。
柳寒煙平靜道:「實話實話。」
於是風凜誠實道:「受夠了你的暴脾氣。」
毫無疑問,風凜又被揍了一頓,原因是擅離職守,隨意採花,在背後說同僚壞話。
柳寒煙冷艷道:「又沒人逼你忍受。」
慕朗清很同情人的遭遇,怕人又說錯話,趕緊比口型。
風凜這次終於看懂了:「但就是想靠近你……」
柳寒煙動作一頓,嘴角撇了撇,故作不屑:「你還會在乎這些?」
風凜掙扎著將手裡的花遞給人,奄奄一息道:「給你的。」
柳寒煙輕咳一聲,很不情願地收下了,然後扔給人一個瓶子:「敷上,片刻就好。」
然後抱著花冷艷地離開了。
風凜摸了摸發青的眼眶,看著人背影,呆了很長時間。
「人都走遠了。」慕朗清幽幽道。
風凜這才回過神,斂住花痴的表情。
慕朗清嘖嘖搖頭,盯著人,挑了挑眉:「你是不是——」
沒等他說完,風凜忙道:「不是!我沒有喜歡柳寒煙!」
慕朗清:「……能不能掩飾得稍微專業一些?」
「他那麼凶!我怎麼可能喜歡他!」風凜幸福地捧著小瓶子,「雖然模樣好看,才華橫溢,心地善良,幾乎沒有缺點……」
慕朗清無語地看著人。
風凜嘿嘿一笑:「你覺得他怎麼樣?」
「不錯啊,」慕朗清隨意地倚靠在樹上,懶洋洋道,「和你很般配。」
「是嗎!」風凜忍不住就想聽更多。
慕朗清看著細碎的光從樹葉縫隙里漏出來,閉上眼睛:「而且對你也有那麼一點意思,可以試著爭取一下。」
風凜不解:「因為經常揍我?」
慕朗清揚揚下巴:「喏,你手上的藥。」
風凜欣喜地看著小瓶子。
「……」慕朗清震驚於人的遲鈍,突然想起了什麼,低聲道,「我向你打聽一件事。」
風凜正色道:「只要是關於顧長弦的,我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慕朗清:「你聽過——」
「沒錯,」風凜認真道,「公子曾經養過一隻小紅雞。」
慕朗清:「啊?」
風凜神神秘秘地湊過去:「雖然這不算是感情史,但我覺得你還是有必要知道一下。」
「紅色的——」慕朗清張了張嘴,跟人確認,「雞?」
風凜點點頭,解釋道:「本來是想養肥煲湯的,後來太可愛,就一直養著了。」
慕朗清摸摸下巴,聽人繼續往下說。
「小傢伙特別金貴,成天鬧騰,經常惹公子生氣。而且嚴重恐高,有一次不知道被誰放在了窗戶上,結果昏迷了兩天。雖然它的巢在後院,但總跑到公子床上睡。」
慕朗清揚了揚眉:「顧長弦能忍受?」
「怎麼可能?」風凜搖搖頭,「但小傢伙脾氣大,天不怕地不怕,特別嬌縱。最神奇的事,它每次惹公子生氣後,都一扭一扭地走過去道歉。」
慕朗清感嘆道:「……顧長弦厲害了,竟然讓一隻雞哄他?」
「不過相處得不錯,」風凜欣慰地嘆了口氣,「很少有誰能忍受我們公子那個面癱。」
慕朗清默默拽了一根草,心不在焉地把玩著。
「小東西還用嘴啄了個木娃娃,送給了顧長弦。顧長弦一直當寶貝放在房間里。」
慕朗清一下子就想起那日在顧長弦房間里發現的醜兮兮小木雕,又默默地拽了根草,一副不在意的表情。
風凜一說起來就沒完:「小紅雞不會打鳴,所以公子每天都會去看一下有沒有生蛋。」
慕朗清不知為何有些想笑,好奇道:「那最後有生蛋嗎?」
「沒有,」風凜嘆了口氣,「後來小紅雞飛走了,一直沒有再回來。」
慕朗清怔了一下,像是聽到什麼笑話一般:「飛了?」
「對啊,招呼都沒打一聲,」風凜唏噓不已,「就這樣突然不見了,莊子里冷清了不少,大家都有些不習慣。」
慕朗清:「……你確定沒有說錯什麼?」
風凜一臉茫然:「怎麼了?哪裡不對?」
「它不是恐高嗎?不對,」慕朗清滿頭黑線,「雞怎麼可能會飛?」
風凜愣了幾秒,回答不上來,便道:「這不重要,反正無緣無故不見了。」
原來顧長弦還有這麼一段啊。慕朗清躺在草地上,腦袋枕著胳膊,對天空那朵胖雲齜牙咧嘴。
胖雲被嚇得抖了抖。
慕朗清吐出舌頭,做鬼臉。
……胖雲害怕地飄到別處。
慕朗清心裡莫名煩躁,於是特別幼稚地把頭頂的雲都嚇跑了。
地上的蒲公英把脖頸扎得癢,慕朗清隨手捉住蒲公英,鼓起腮幫子吹小傘。
沒想到吹了自己一臉。
……這是什麼品種的蒲公英?慕朗清眼裡進了粉末,睜不開,只能彎著腰,手忙腳亂地擦著眼睛。
眼睛受到了不小的刺激,眼淚不受控制地流了出來。慕朗清只得捉著袖子擦眼淚,整個人非常狼狽。
顧長弦大老遠就看到人蹲在地上,眼睛紅紅的,正低著頭,胡亂地抹眼淚。
顧長弦朝人走去。
聽到腳步聲,慕朗清下意識抬起頭,淚流滿面。
顧長弦板著臉:「怎麼哭了?」
「沒有沒有,」慕朗清趕緊低下頭,嘴裡解釋著,「眼睛——」
話還沒說完就被人強行摁在懷裡。
「是因為這幾天我沒來看你嗎?」